搜索
汤昌军的头像

汤昌军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3/18
分享

可敬的郁老师

郁老师,大名叫郁秉坚,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是我平生最最敬重的一位可爱的老师。

多少次想写一写郁老师,可又忍住了。就仿佛面对一座丰富的宝藏,舍不得轻易去开采挖掘。一次将有关郁老师的往事讲与市作协的一位领导听,他当即建议我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我自忖没有这个能耐。至少目前还没有。

下面所记述的,只是一些经过三十年记忆之网滤存的琐屑之事。也许将来在构建长篇小说这座大厦时,它们会成为一些有用的泥土、砖头、石块、木材……

郁老师,个子较矮,头发稀疏,背有点驼,时常骑一辆旧的26自行车,讲课时便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有时镜框上会用胶布缠裹,镜腿会以一根橡皮筋代替,穿着很朴素,印象中也讲不好普通话,与小镇上一般的老人没什么差别。所以当他从路上身旁经过时,很多人会亲昵地称道:兴老头,这是临中的兴老头。

谁又能想到,其貌不扬,有点土气的郁老师竟会有那么先进的教学理念、那么渊博的知识和那么坦荡无私的对学生的挚爱呢!凡是当年曾受教于郁老师的人,若干年以后,忆起往事,没有一个不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的――

数九寒冬,四处漏风的教室,衣服单薄的少年男女,课中忍不住会有一两个同学跺一跺近乎冻僵的腿脚,被老师呵斥是常事。但郁老师会停下讲课,让大家“集体跺脚三分钟”,一时间教室里轰隆作响,尘土飞扬,笑声穿梁。三分钟后,尘灰弥漫的教室里一片静谧,大家忘了寒冷,专心听讲。

每次,在讲正课之前,郁老师会先介绍几句唐诗宋词中的名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等等。并且,在讲课过程中,他鼓励同学们即席发言,不必遵守举手之类的规定。他吟“故人西辞黄鹤楼”,如座间有同学接道“烟花三月下扬州”。他会击节称赞:好!什么叫对答如流?这就叫对答如流。

学校组织我们开挖圩河。虽是农家子弟,但都是十七八岁长身体的时节,半天的土方活干下来,又累又饿。休息时,郁老师自己掏出钱和粮票,让两个班干去街上买来烧饼。我们一人两只,如获珍馐,吃的咂巴咂巴的。看到其他三个班的同学低头咽口水,无不为有这样慈父般的老师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课余,郁老师教我们学习篆刻,锯一截黄牙木料,打磨光滑,自己用大闹钟发条磨成刀片,嵌牢在铜管一端,便可动手,男生女生忙成一团。他还教我们诗韵知识,什么中东韵、灰飞韵、摇条韵。他还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民间医生,宿舍前后长满各种药草。时常有一些乡邻来他这里寻医问药。他望闻问切一番,开出药方,还赠送一些中草药,分文不取。印象中听说他尤擅妇科。宿舍里有京胡一把,挂在墙上,没怎么见他拉过,许是未遇到知音吧。夏季,他枕的是一个陶瓷枕头,里面装上河水,清凉醒脑。记忆中特深的是郁老师多少年前曾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名字叫《射阳河水浪滔天》,中国青年出版社曾列入出版计划,后来不知是“反右”还是“文革”,没有了下文。讲起这件往事,郁老师唏嘘不已。我们在旁边也觉得殊为遗憾。

这些事情,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于我,郁老师更是情有独钟,厚爱有加,对我的人生道路、对我的为人处世,起到了比父母还重要的作用。

高一时,郁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同轨四个班,曾举办过一次作文竞赛,题目为“记战斗在三大革命第一线的XXX”。我无意中得了第一名。郁老师甚为高兴。学期末,班主任婚期到了,请假完婚,便由郁老师代班主任。召开班会评选三好生时,郁老师在讲台前用一个小刀片不停地刮着什么。我是学习委员,各科成绩都不错,便被同学们选上了。成绩报告单发下来后,我无意中发现,体育成绩一栏中,现有的“及格”前面有刮过的痕迹,隐约看出是个“不”字,禁不住潸然泪下。因为我曾生病停学,一度几与死神握手,病愈后家人看管较严,加上我天性喜静,所以田径项目跑跳之类成绩不佳,体育老师孙老师便给我记了个“不及格”。体育不及格,当然不能当三好生。郁老师很是抱不平,利用代班主任的职权,刮掉了“不”字,使我能够当选。这一举动,虽有作弊之嫌,但对母亲刚刚去世,家境贫寒而又性格内向的我,是多么大的鼓励啊!

高二那年,我经历了大喜大悲。先是大喜。参加县、地区、省作文竞赛,一路得奖。在地区集训半个月,两次去省城,公社分管文教的副主任特地召见,等等,只觉得阳光明媚,到处是鲜花和笑脸。郁老师此时虽已不教我,仍多次询问、指点、称赞并加以勉励。为了让我多看点文学名著,一次曾将我反锁在他宿舍里,打开平时深锁的书橱让我尽情浏览。后是大悲。曾几何时,烟消云散,高考失利让我情绪一落千丈,仿佛人生之路已到尽头。正无奈之时,公社那位主任想到了我,让中心小学校长请我去代课。忙碌的课务使得愁云渐消,三四个月下来,竟至于觉得就此下去倒也罢了,每月能挣点工资贴补入不敷出的家用,也能为父亲减轻一些负荷。正在这时,郁老师几次带信来,最后直接来我任教的小学,劝我返校复习,并说已和校长讲好,免收费用,赠送复习资料。这样我才得以第二次步入高考考场。

考上师范学院后,郁老师便来信嘱告,要打牢古文功底,要坚持笔耕不辍。我给母校几位老师逐一去信,报告情况。郁老师又来信关照:以后可一封信同时写给诸位老师,以节省时间多看些书,舐犊之情溢于字里行间。

暑假里,我去他乡下的家中看他,师生二人坐在斑驳树影之中谈兴欢娱。我拿出放假时从扬州买的竹制笔筒送他。郁老师高兴异常,把玩许久,还说要刻上有关字样留念。薄暮时分,辞别恩师回去。他挥手作别。村头小桥口拐弯处,我下车回望,郁老师仍伫立在熏风中,矮小的身影几与暮色融成一片。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郁老师。

几年后我也走上了教师岗位。我努力着,象郁老师那样为师为人。今年正好是我高中毕业三十周年。我要重回母校临中,重温郁老师他们这一代师长的教诲。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