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老父亲还能认识我

八十岁前后，老父亲的脑梗渐重，同时伴有轻度老年痴呆。

这两年的症状表现，就是记忆力严重衰退，前说后忘，尤其是新近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一分钟前的人和事，转眼就忘到了脑后。

近来病情加重，失忆失智现象直线式上升。那天在老家，我将手机里的一些家人照片给他看，竟然连女儿、老奶（继母）也不认识了。甚至，也认不出照片上的自己。让环侍的家人嘴上嘻哈，内心唏嘘不已。

幸好，当老父亲看到我的照片时，脱口而出：“这是我大儿子呗！”脸上还对众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在说：你们小瞧我了吧，儿子我还能认不出吗？

一旁的我直要落泪。

幸好，老父亲还能认识我！

是啊，曾经那么亲近恩爱，竟然可以完全遗忘，变成陌生人，那么还有什么是生命可以依靠和相信的？

这是一个老天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这是龙应台《目送》里面的一句话。

今夜无眠，坐在老父亲病床前，正在手机上写到这里的时候，他从不太安宁的睡梦中醒来，盯着我看了一会，还像遇到老街上熟人似的点头微笑了一下。

我心一紧，忙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还问我，你今年有九十岁吗？

我哽咽着说，我是你大儿子啊，你怎么不认识了呢？你不过才八十多岁，我比你小二十二岁呢。

我知道，他哪还能咂摸出这组数字的关联。

于是我对他重复道：我是你大儿子啊！你肯定是刚睡醒，梦梦着着的，一时没认出来。对吧？

他说，嗯，对的，对的。

我又说：你要是连儿子都认不出来的话，不要被人家笑话吗？

他一边像孩童般的微笑，一边说：对呢，要让人家大牙笑掉了呢。

我表面上陪他在笑，内心深处在啜泣……

你把我养大，我陪你终老，这句耳熟能详的话，说起来容易，真做到实难！

更难的是，面对自己的亲人，生命之树一天天凋萎，竟无能为力。并且，说不定还有那么一天，连最亲的人也忘了你！

幸好，老父亲还能认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