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海,字面上很浪漫,实际上很劳累,如果正值烈日炎炎,那是真的要蜕一层皮的。
不过,人生,如若没赶过海,确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我虽说出生在黄海之滨,但过去的几十年光阴里,称得上赶海的次数很少,这次是下了决心,“聊发少年狂”一回。
赶海去!
这天正逢小暑,农历初一,退潮时间在中午十一点以后,天气预报是小雨转阴,一个挺适合赶海的天气。
中午时分,驱车来到双洋闸口,在“大庄酒店”坐定。虽说仍在休渔期,但还是有几道海鲜端上了桌,一盘生炝海条虾,一盘爆炒鲜泥螺,尤对胃口。与老同学德柱两人一瓶十八年的“汾酒”,喝得吱溜吱溜的,下酒菜除了海鲜,还有那永也说不完的陈年往事。
一点多钟,沿海堤公路向南,行驶约六七公里的样子,见到路边停有几辆车子,海滩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弯腰拾泥螺,我们随即也停住了车子,就这里了。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他们全都穿上了带帽子的防晒衣,女士还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只有我一如往常,本就是海边的汉子,还怕它晒么。然后,拎上塑料水桶,放进几瓶矿泉水,以及用塑料袋套好的鞋子,就开始赤脚前行了。
海滩上,隐约可见一条赶海人常走的小路。德柱说,这边人多泥螺小而少,我们来开辟一条新路。随着他向南走了几十米,便踏进了裸露的海滩。
这是一小片硬土的海滩,踩上去挺舒服的,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少泥螺,蠕伏在薄水的浅滩上,真正的星罗棋布,捡拾到手上感到温热热肉乎乎的。提拉米苏是第一次赶海,第一次拾泥螺,兴奋得大呼小叫:太有意思了,太好玩了!
边拾泥螺边往里走,进入了一片淤泥沼泽区。起初以为不怎么深,谁知越走越深,竟齐到了膝盖以上,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一旦站立不稳仆倒在淤泥潭,那后果不堪想象。我紧紧拉住她的手,艰难地一步步向前,不停地关照:慢点,走稳,一定要走稳!她害怕了,想往回走。我鼓励她,往回走也是泥滩,不如向前,不要怕,不远处就是硬滩了。
终于走出了那片可怕的沼泽泥滩。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十米,却耗去了我们太多的体力。德柱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不停地喝水。我也是气喘吁吁,两腿发软,便以水桶作凳,稍作休息。提拉米苏倒还好,又忙不迭地拾起泥螺来。
“快来看,这是什么呀?”她惊叫起来。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铁头蟹,俗名“千人捏”。这是一种似蟹、壳甚坚的甲壳动物。明·杨慎《艺林伐山·千人捏》提及:“千人捏,似蟹,大如钱,壳甚坚,壮夫极力捏之不死,俗言千人捏不死,因以为名,或以谑市倡。”这是意外的收获。
天空时阴时晴,但阳光不那么强烈,一阵阵海风吹来,总体感觉还算凉爽,极目远处,海天一色,隐约可见有两艘豆粒大小的船只在天幕处缓慢移动。她问:“小船怎敢出海的?”小船?那可不是什么小船,大海轮哟。
两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袋子里也已越发沉实,几个人加起来应该有十来斤了吧。我们准备往回走,小李兴致犹盛,还舍不得走。她说,来过好几回,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多的泥螺。
吸取来时的教训,这次我们沿着赶海人踩出来的那条小道往回走,果然脚下硬实,好走多了。一帮人站在那里摄影拍照,长枪短炮的,还穿着一式的衣服,估摸又是一帮准网红。
几个人对赶海来回海滩的路特有感慨。有些路要勇于开拓,独辟蹊径,而有些路还是要沿着前人的足迹前行,这样可以省得不少摸索的功夫和艰辛。这是我们今天最大的感悟。
车轮滚滚,回程的路上,触景生情,不禁和德柱忆起四十多年前的那次赶海。当时,我俩和学成兄,也是在暑期里相约一同赶海,也是中午下海拾的泥螺。傍晚时分回到学成兄家里,他老母亲将我们拾得的泥螺爆炒了一盘,虽然又小又有泥沙,吃到嘴里咯吱咯吱碜得慌,但仍然嘬得有滋有味。
想当年,我们仨都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自以为未来不可限量。我那时刚考上大学,他俩落榜后还在复习,准备来年再战。后来,经历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他俩一个留守田园,做了村书记,一个远走香港,成了名中医。人海浮沉,之后走的路,之前是做梦也难以预见的。
此生有可能兄弟三人再一起赶海吗?我问德柱,德柱默然。
人生苦短,每一日,每一天,每次相聚,每次经历,都是限量版,且不可复制,值得我们好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