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孙犁的“白洋淀”系列中,曾有描写一女子坐在氤氲月色中编织芦席的场景,画面清丽,煞是可人。依我的理解,她是将对丈夫的思念和美好生活的向往,都编进了一丝一蔑之中。
在苏北乡下,常见有农人于冬闲时,坐在檐下廊前,一边晒着温暖的太阳,一边用柳条编着篮子、筐篓,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着预备。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双粗粝的手编织着生活,编织着岁月……
每每,总信马由缰,忆起自己的“编内编外”。
爱读书的人,自会爱上林林总总的报刊,更梦盼自己写的东西也能变成铅字,在他们心中,那些编辑既遥不可及,又高不可攀,因为他们对于一篇篇诗文,握有生杀大权。
读高中时,一次看《新华日报》,记不得当时看到了一处什么谬误,便斗胆抖手地给编辑写了一信,不曾想编辑很快给我回了信,表示了歉意,还表示了感谢,让我是好生激动。这也是我第一次“触编”。
上大学以后,参加过王慧骐等学长们牵头的诗社,两首小诗被编进油印的第一期《萤》。遗憾的是《萤》的第二期胎死腹中,真应了这名字,一只暗夜里发出微光的短命之“萤”。
蛰伏了一段时间,似乎心有不甘,我和同班同学郭永平、王兵三人决定自己捣鼓起来,在寝室里秉烛夜商的结果,是文学社取名“岧峣”,创办壁报名曰“蹊径”,阵地就是中班平房教室的后墙壁。厉兵秣马之后,弄来大白纸,分头抄写,然后糊贴上墙,与同学读者、读者同学见面。自辟的“蹊径”,小有反响,我的《她去了》,曾引发施弘等同学的点评。除了我仨“自产自销”的作品外,记得还登过陆丹等人的小说。
“恰同学少年”……走笔至此,仿佛抖落一身前世烟尘。各奔东西多年之后,郭永平现在是瘦西湖畔国家税务干部学院的教授,王兵在北京发展,施弘在淮安卫生职业技术学院任教,陆丹去了海南三亚担任一家民办学院的院长。当年的学长王慧骐,曾是扬州市纺织厂职工,后任江都县团委宣传部部长、县文化局局长等,后又供职于新华日报报业集团。
从教5年,也“编”了一些东西。参加全省电大写作教材的编写,承担“结构”“语言”章节的编撰,主编是省电大的教授,通稿时结识了无锡电大的尤己成老师。研究黎汝清、张弦的文学评论 ,被编进何琼崖主编的《当代中国作家作品论》。值得一提的是黎汝清、张弦两位师长,收阅了我寄去的油印稿后,都寄来了热情洋溢的回复。还有就是我为82级中文班学员主讲了“现代文学作品选读”。这是电大史上少有的自开课,由我这个大学毕业刚刚一年的年轻教师担纲,实在是感念时任校长胡立坤的知遇、栽培之恩。当时的讲稿是交由个体打字社油印出来的。前不久读了孔庆东的《国文国史三十年》,忽发奇想,啥时也将我的这本“讲稿”给弄出来,至少是留作一份纪念和怀想。
弃教从政以后,在区委办公室编过两份内刊,一是《信息与动态》,一是《调查研究》,都是些应时应景的文字,与文学、文化已是渐行渐远。
后来,自己到街道、乡镇工作,主政一方,编排发展大戏之余,总念念不忘再“编”些什么。既是内刊,总难免八股腔调,可又“文”气积重难返,只得在内刊的名称上做点手脚。于是乎,在城市街道时整出一个《文峰在线》,在乡镇刮了一阵《张庄风》,都是请区内的书法家挥毫题字,“发刊词”亲自操刀,好歹算是过了一把主编的瘾。
辗转到了民政局,仍然是痴心不改,曾冒出过两回“编”念,但都未遂心愿。一是想在局机关弄一个,名字都想好了,叫做“民生在兹”,准备用一本书上看到的于右任写的这四个字做刊头,后来七岔八岔的,终没搞成。还有一个,当时我兼任了区作协的副主席,几个人商量,想办一份文学刊物,我想的名字是《沿海,盐海》,于是拿了一个简单的计划,去向宣传部、文联请示,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职场的最后一站,竟然就是到了宣传部、文联,这回没有谁能阻挡我的“编”内行动了。很快,综合性时政文化季刊《幸福亭湖》披红戴绿地登场。取“幸福像花儿”之意,创刊号封面是一朵大红的牡丹花。那时亭湖区的“LOOG”就是枯枝牡丹,女区委书记的名字恰又是红红,于是没有办法地一炮走红,后来竟“招蜂惹蝶”,引得隔壁的盐都区私下效仿,搞了一个“和谐盐都”。我曾把这两本不同风格的内刊放在一起端详,觉得挺有意思。“和谐号”主人是男性,刊物却走的清秀路线;“幸福号”主人是女性,刊物反倒是大气一派。两两相映,别有情趣。
编,是把细长条状的东西,如芦篾,如柳条,交叉组织起来,形成芦席、柳筐等方圆物件,用以铺垫时日,盛放生活。一个人或长或短的旅程,说白了,也就是一把细长的芦篾或柳条,但谁也不知最终在命运的手中会被编织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