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金秋收获季,又见到了禁止焚烧秸秆的宣传标语,望着铺在公路上、院场上的稻草、花生藤、豆稭、芝麻秆,不禁想起了柴草的前世今生。
我的记忆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柴草的黄金岁月。那个时候,农户家门外柴草垛的大小,与房屋内粮食囤子的大小一样,是衡量这户人家贫富程度的重要标志。
想想也是的,自古以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自有它的道理。没有柴草,便没有燃火,生米难以做成熟饭,油盐酱醋等更是派不上用场。没有柴草,便没有炊烟,村庄就没有生气,乡愁就没有载体,游子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贫瘠的年月,粮食弥足珍贵,柴草也像秃子的头发少得可怜。我小时候,很重要的一项家务活便是割草拾草。夏秋季节,去割路边的青草,什么茅草、巴根藤、蒺藜、小树枝等,然后摊在场上晒干,以备不时之需。到了西北风呼呼的冬季,拿着扒草的耙子,背着芦篾篮子,去外面拾草。田头路边,早已被张三李四一遍遍地划拉过,就像原本一头乌发被剃得精光,早已露出青灰的头皮,篮中不免羞涩。但是,正如老师所言,儿子是人养的,办法是人想的。这个时候,拾草的人各显神通,有人去偷生产队田里的棉花稭,冬天棉稭干脆,用脚朝棉稭根部一踢,便可得手;有人去捡拾队场上的牛粪,晒干后是极好的燃料;也有人实在想不出好办法,笨笨地竟将地下的芦根挖出来,晒干后聊补灶膛空虚。我呢,大多是去找队房牛屋里看牛的邻家玩伴二伟子。牛屋的稻草门帘子一掀,浓浓的牛骚味扑鼻,但是里面很暖和。见我来了,孤单的二伟子很高兴,两个人说说玩玩,不觉天已上黑影子了。这个时候,二伟子拿过我的背篮,先将几块干牛粪放在下面,然后去扯些给牛吃的稻草塞在上面。我背起篮子,踏着夜色,回家去交差。
不知为什么,家里总有没柴草烧的时候,特别是雨雪天,外面压根没办法可想,只能眼睛向内挖潜。我和弟妹们睡的大床,本来铺着厚厚的一层芦柴,既软又暖,相当于现在的席梦思。每天早晚,锅里粥饭烧不开的时候,烧火的人便会到席子底下抽一把,久而久之,抽出了一个大窟窿,那日小弟一翻身竟掉进了床肚。还有一次,实在是无草可烧,父亲狠心将两只缺胳膊少腿的小板凳劈了,塞进锅膛。
有柴草的时候,我是很乐意坐在锅门口烧火的。冬天烧火暖和,胸口烫烫的。夏天,烧一顿饭,汗没雨淋,手一抹一揩,顿成大花脸,父母便会同意我跳进河塘洗个澡。
总体而言,稻草、麦稭适宜用于引火,但不耐烧,风箱一抽火苗一旋就没了。耐烧的柴草是棉花稭、黄豆稭、稖头稭、干芦柴等,树枝、木柴那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父亲进轧花厂当了合同工,常会花很少的钱,从厂里买些棉籽壳、碎芦席等回来,家里的锅膛终于奢侈了一把,我们也不用再起早带晚的割草拾草了。
曾几何时,当年一草难求,如今竟成了扔不掉的麻烦。稻麦两季,收割完了以后,怎么处理成堆的麦秸稻草,令庄户人家头疼不已。现今的农村人家,也大都用上了天然气、液化气、电饭锅,很少有人再去烧锅摸灶了,于是乎便将麦秸稻草在田野里一烧了之,觉得既方便省事,草灰又可做肥料。他们哪里知道,这漫天的烟尘灰霾,严重污染空气,破坏土壤结构,危害人体健康。特别是,山林附近,容易引发火灾;许多田地周边即是高速公路或省道县道,浓烟会造成交通事故;城市近郊,空气中弥漫的“烟味”“糊味”“焦味”,令人喘不过气,对人体损害巨大。
过去恨草少,现在嫌草多。专家说,秸秆如果不就地焚烧,出路无非两种:一是还田,用粉碎机将秸秆粉碎,再用旋耕机直接翻耕到地里;另一种是离田,就是将秸秆用打包机打包之后运离田间。
我在想,广大农村,能不能引导鼓励人们恢复过去那种烧锅灶的生活方式呢?千家万户,炊烟袅袅,既解决了秸秆出路,又增添了乡村特色,还有一点,柴草烧出来的饭菜特别的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