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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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捡得
周树平
上了车，王二碗轰一脚油门，车子向村口的县道开去。
小捡得说：二碗，不要慌，开车也好，捡渣渣也好，稳重点。给你讲过几次了？你这急性子不改，早晚要吃亏。
王二碗说：哥，听你的，下回我发动车，慢慢加油，慢慢提速。
小捡得说：不是快慢的问题，是把握分寸的问题。
王二碗哦了一声，又加了一脚油门，车子飞起来。
稳重点！讲过多少回了？！小捡得说，二碗，你这样一脚紧一脚松，我经常心惊胆战。我出问题事不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婆娘娃儿怎么办？
哥教训得是，王二碗说，干脆晚上不回来，洗个脚压压惊。
好好开车，不要扯没用的。小捡得不缓不慢地说。
才六点钟，太阳还没睡醒，风从车窗灌进来，两人的衬衣随风翻滚，啪啦啪啦直叫。窗外，包谷天花开得正旺，包谷争先恐后戴上红帽，路边的树林又更加密实了，路边那些定点垃圾堆，已经变成草丛。
王二碗问：哥，你讲今天运气好不好，会不会遇到惊喜？
小捡得说：二碗，我也不晓得。给你讲过好多次了，管他运气好不好，好运气一百次碰不上一次，今天只捡渣渣，但愿多捡一车塑料。
王二碗说：哥，我感觉，今天可能要发财，近两天我左眼皮一直跳，老人讲左跳财右跳挨。
小捡得说：好好开车，不要老是做梦，梦做多了你就不想捡垃圾了，你会觉得捡垃圾没意思。这些年我也琢磨透了，不管捡垃圾，还是下苦力，只要人肯干，饿不死，养家糊口没问题。天天做一件事，就会一天多一小点收入，慢慢的多少就会有点积蓄。
王二碗说：哥，知道了，你讲的这个就叫坚持。要是我怕吃苦，也不会跟着你干了。
小捡得说：你好好做，多个心眼，你劳力比我大，人也比我勤快，信不信由你，接连干两年，你存款要不上十万元，我补你。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不到四十分钟，来到了县城。
按照事先分工，今天先突击梦幻娱乐城附近的垃圾，再突击学校、小区门口的垃圾。现如今，捡白色垃圾竞争也大起来了。像娱乐场附近，白色垃圾产量高、质量好的这些重要地方，你要是比别人晚到十分钟，连一只废塑料袋都看不到。除了自发捡各种塑料、各种废弃饮料瓶子的人增加了，环卫工人们也会捡拾废塑料、废弃饮料瓶了。好的啤酒瓶子，不管在KTV附近，还是在烧烤城附近，越来越难捡了，各种小店的经营主人，在客人消费后，会把啤酒瓶子码好，收足一车再拉去卖。
小捡得没说错，当他从东才捡到东南方向，他看到王二碗已经扛着两大袋子垃圾，在倒他面前那个垃圾桶里的东西。为了抢速度，小捡得改变了过去捡完这个垃圾桶，再到下一个垃圾桶的办法，用最快的速度，见垃圾桶就倒进黑色大塑料袋装好，再正大光明拉去垃圾场，把垃圾倒出来，将需要的塑料袋子、各种饮料瓶子剔出来，分类包扎好，不要的垃圾，将就倒进垃圾场。
今天出门早，运气还算不错，梦幻娱乐城突击好后，小捡得和王二碗，开着7座的面包车，赶向火锅城。经过半年的训练，王二碗已经熟悉县城的每一条街道，熟悉每一个娱乐场所，小捡得说去哪里，他就能很快弄到哪里。
也许是老天帮忙，在火锅城转了一圈，又收获了三大袋垃圾。垃圾不重，但空间大，塞满后座，装车时，两人压了又压。
车装满后，不到八点钟。夏天的太阳，已经老高了。不用小捡得发话，王二碗开着车，往垃圾场走。
诺大的垃圾场，已经有人在劳作了。小捡得说：二碗，你看，你还说我们来得早了，那两个大哥，人家肯定天不亮就出门的。明天开始，看来要来早点。清晨出门，王二碗说过，他们今天到垃圾场要不是最早的，他就请客，事实摆在眼前，他又输了，心服口服的输，他说，哥，中午请你吃牛肉粉，大碗加肉。
小捡得说：动不动就大碗加肉，我们这点收入，还是吃方便面吧，老规矩，四碗，输家分第二碗时，少吃一筷。
在垃圾场顺风口处，找一个平整的地方，将六袋垃圾倒出来，两人用一只稍微干净的黑塑料袋垫坐在地，开始分垃圾。六大袋垃圾堆成一堆，变成比面包车还高的小山，王二碗学着小捡得，两只手飞快地扒、扯、顺、压。分类很简单，将抖干净的垃圾，用不同蓝色大塑料袋装好就行：金属皮质的饮料瓶，用黄色塑料袋装；塑料类的饮料瓶，用红色塑料袋装；玻璃类的酒瓶饮料瓶，用黑色塑料袋装；其他，用一只小一些的棕色塑料袋装。
垃圾分类，基本要求是眼尖手快心明，最高要求是不论什么物件，手上一过就大体知道。娱乐场捡回来的垃圾，相对干净一些，各类垃圾裹在一个塑料袋中，若干小塑料袋被扔进大垃圾桶，这些垃圾分类时要快一点，基本上倒掉瓜子壳、果皮，就干净了。收获也要大一点，倒掉每一小个塑料袋中的垃圾时，把眼睛再放尖一点，就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奇迹。王二碗听说过多次，当初小捡得在省城捡到那条金项链，就是用这种办法。所以，王二碗每次倒掉从娱乐场附近扛回来的垃圾，不用小捡得提醒，他特别上心。
小捡得还告诉王二碗，捡垃圾的人，不管发现什么好货，要沉得住气，不能一惊一乍，人人都聪明呢，你突然喊一大声，就算是傻子，也晓得你遇到了宝贝。武力不如别人，遇到的宝贝不得不见者有份，这样一来，吃亏的始终是自己。
小捡得一言不发，两只手快得像机器。王二碗最羡慕他那双手了，很多时候，一堆垃圾，重新分类后，他学着小捡得的快手，但最多只点总量的四分之一，这半年来从没达到三分之一。小捡得的手上功夫，不只他王二碗佩服，其他捡友都佩服。
从两人坐到地上开始，不到一个小时，一堆垃圾完全分类好了，留下分好类、可以直接运到废弃物品收购站的，无法再分类的垃圾，占了总量的一半以上，变成垃圾场中新的小小的垃圾堆。
小捡得没发话，王二碗知道程序，将两人分类的六个袋子按颜色合并，把分类好的垃圾装进面包车，开着车去废品收购站。一上车小捡得问王二碗有没有新发现，王二碗说没有。小捡得打开随车带的茶杯，让王二碗也喝杯水再走。王二碗打开茶杯喝茶时，小捡得递过来一个什么，说，给。
王二碗一看，差点惊叫起来，那是一串看起来不干起眼的白色的手链，珠子白亮中透出银色，穿珠子的链子是黄色，比纯黄的铜细致一些。王二碗没见过，问小捡得是什么质材，小捡得说，链子是黄金，珠子是铂金。这一条链子、十二颗珠子，少了五万想都别想。王二碗说哥老天终于开眼了，我就说今天会有好运气嘛。小捡得说自己晓得就行，是不是自己的，还不能确定。如今捡垃圾，要遇到好货，难度越来越大，处处都有监控，有的人丢了东西，就想办法去调监控，找到捡垃圾的人，花点小钱，将重要的东西赎回去。你想，从小老人也给我们讲，捡到东西要归还，别人都花钱感谢了，你还好意思包起？
王二碗说，哥，理是这个理，但捡得的东西还回去，就算对方给钱，心里也舍不得。小捡得说，捡渣渣第一条，就是要舍得，要以捡渣渣为主。其他东西，可遇不可求。该是你的，过了一个月没人问，就是你的了。不是你的，三天之内，肯定有人找你。
喝了茶，小捡得右手手掌勾了勾，王二碗舍不得将手链还回去。小捡得说，我的原则今天再告诉你：和我在一起的兄弟，好东西见者有份。如果一个月后没人问，这手链卖多少钱，我们两弟兄平分。如果三天内有人找到，给钱感谢，不管多少，也平分。王二碗又看了一眼，将手链递给小捡得。放下茶杯，王二碗发动面包车，去废品回收站。一过秤，五袋子垃圾拢共三百少两斤，收废品的老板用计算器算了一下，总共126元。
车出了废品收购站，王二碗说，哥，要是瓶子类的多一点，三百斤肯定要卖150元以上，一天卖四次，两弟兄一天三百块，收入还是划算的。小捡得说，你跟我半年，你总结过没有，平均每人每天收入两百块，就是菩萨保佑了。二碗，做人要踏踏实实，心不要大。一天想着发财，不用捡什么垃圾，睡在床上做梦多安逸。
王二碗自知理亏，说，哥，你捡了十多年渣渣，大房子也有了，怎么不再找一个？管他好歹，找个嫂子，你出门十天半月，小侄女不受苦。小捡得说，二碗，你又不是不晓得，在寨子头，个个知道我小命都是捡得的，当初我爹妈都不要我了，把我当小死娃丢在外面，第三天还没死他们才捡回来。唉，这一捡不要紧，我害了两个老人啦，害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到过世也没过上一天像样日子。
王二碗说哥这是你的看法，你不要这样想，和我年纪差不多，小你十来岁的兄弟们，全寨子哪个不敬重你？你自己回头想一想，像你一样，单家独户，十多年做一样事，自己挣钱砌起大房子，自己照顾娃娃的，全寨子有几个？没有！除了你，半个也没有！方圆十几个村，像你一样的有几个？没有，一个都没有！
小捡得说兄弟你不要安慰我。王二碗说我讲的不是实话？说真的要不是从小佩服你，你讲你要伙子有伙子吗，要钱有钱吗？要什么没有什么，我跟你干，不瞒你说，就是学你的办法，学你的坚持。你也晓得，我还可以干其他，比方一个月砌十天房子，收入就和捡三十天渣渣差不多。
小捡得说兄弟我知道呢，你愿意跟我干我感激呢，娃儿兄弟媳妇帮带着我也放心呢。别的我不敢讲，这半年你也知道了，每天起早点回晚点，分类快一些好一些，生活上简单一些，除了用费，一个月找五千，不成问题。家用再打紧一点，一年存七八万，也不是做梦。
王二碗说哥，我就是不喜欢闲，天天有事做，比一个月做十天歇二十天有意思。行动得三分，一天坐在家心慌。年初疫情后，砌房子的人家越来越少，我这个手艺进不了工地，我有几分几两自己心知肚明。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去半山别墅小区吧，小捡得说，那些小区，环卫工去得不多，家家每天都要丢垃圾，给人家把垃圾提走，人家也感谢。那些人家除了日子过得好，大部分人家都客客气气，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捡渣渣的。有好些人，还会经常装烟呢。
王二碗说我知道了，哥，我左眼皮又跳起来了。
小捡得说你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王二碗说睡得好的啊，我只弄了两回就睡。
小捡得说你自己控制，那事情伤伤身，又不是出门就不回家。话一住嘴又想我怎么说这种话，赶紧说天天都要回去，不要像饿饭。
王二碗说哥我给你介绍一个，这两个月我婆娘提过几次，对方带一个小姑娘，男的过世了，人年轻，个子大，只要有吃的就行。
小捡得说拉倒吧，你家两个怎么不给我介绍一头猪？
王二碗说那女人我也认识，真的没有病，只是有老母猪疯，人家结婚后没有发过啊。
小捡得说先不提，有时间看看再说。趁时间早，抓紧干吧，要不今天完成不成五次，早上出门你讲过，今天要捡五次。
太阳已经升高了，夏天的太阳，从早上八点左右开始，到晚上七点钟，如果天气晴得正，一天到晚都很烤人。汗水不只是打湿衣服，还会把头发全部湿透，一天到晚用力，除了长裤，全身就找不到一处干的。
车子驶进县城，转了几个弯，就到了半山别墅。王二碗不是第一次来，已经轻车熟路，停好车就往别墅走。门岗位见他们两个穿着环卫工的短袖衣服，简单问他们一下情况，开了门。半山别墅的房子，都是两层半的建筑。别墅分两排，一排16栋，正好32栋。房子随着地势变化，进口处宽一些，前20栋基本上门对门，后面的地势狭窄一些，房子就交错开来，留足够错车的路面。每栋房子前面，都有两个停车位，只有十来栋面前，停着车，有越野车，有轿车，牌子也不高档，很是普通。甚至有一栋楼前，还停一辆11座的面包车。
小捡得在车上分了工，王二碗块头大负责房前，小捡得负责屋后。好在这些别墅都是开放式的，一栋与另一栋之前，没有围墙，捡垃圾的人就相当方便。又因为是别墅的缘故吧，每一家房前的垃圾桶内，垃圾都不多，后面也有垃圾桶，垃圾也不多。
很快的，两人完工，垃圾拢在一起，还没有两塑料袋。来到门岗处，小捡得装烟，看门人不抽，他穿着一套保安制服，人六十来岁，他说只抽旱烟。
垃圾量太少，拢不足五袋，跑一趟垃圾场太冤枉，小捡得说，不行去农贸市场小区。两人来到农贸市场小区，小区住户相当密集，垃圾果然不少，很快又装满了一车，又是六大袋，便又往垃圾填坦克场赶。进入垃圾填埋场，远远看到几伙人在那里分类垃圾，大家穿的衣服一档，外面的套一件环卫工穿的半袖服。王二碗停好车，小捡得掏出烟来，向那几伙人走去，给大家装烟，与大家唠叨。王二碗心想自己又慢了半拍，刚才倒垃圾分类的地方已被其他人占了，重新找一个稍微平一点、臭气不太重的地方，将垃圾倒也一堆，开始干活。
小捡得装好烟就回来了，让王二碗抽一支烟歇歇息。他抽的是6元一包的长征烟，这种烟小捡得一天一般包两盒，自己抽和伙伴抽，捡垃圾的同行都抽这种烟。另外再装一拿36元的软遵义香烟，用来装人。
王二碗也喜欢长征烟，村里有人用长征烟，和他换过摩沙烟，有人讲他蠢，他说喜欢什么烟什么烟就是最好的。他和小捡得每个星期各买一条，总是抽不完，一条烟要抽两个星期。
小捡得吸烟速度快，一支烟含在嘴里，中途离开嘴三次，一支烟就完了。吸完烟，小捡得率先弯下腰，两只手双快地动起来，王二碗急忙吸几口，也抓紧分类，他决定再用半年的时间，垃圾分类的时间，能赶上小捡得一半，这样，到了冬天，夜长昼短，也能保证一天完成四次垃圾分类。到了明天这个时节，争取速度赶上小捡得的三分之二，那么每天两个人分类出六袋垃圾，就轻松了，就能每天多挣一百块。钱是用行动用做事的效率挣出来的，用嘴说不出来。
王二碗学着小捡得的样子，这一堆垃圾比第一堆好分类，速度就要快一些，他们分完，朝前来的几伙还在分类。王二碗立起身，看到小捡得坐在分好类的垃圾袋边喘气，汗珠珠四颗四颗往下淌，心里不忍，将垃圾装成四包，放上车，拿出两人的茶杯，将小捡得的递给他，又摸出长征香烟，先装一支给小捡得，给他点燃，再去装另外的几伙人。装一伙人，合伙的两个人都说，兄弟，不要跟小捡得学，他狗日的不是捡渣渣，是拼命。你要提防他点，听说他一个人的时候，很好那一口，一个月最少要去找两回。
王二碗打着哈哈应付，装好烟就回到车边。待小捡得上车，开起车又去废料回收站。老板说你们两个是机器啊，好多人第一发还没卖，你们卖第二发了。小捡得不说话，只是装烟。老板说，原来是小捡得呢，难怪。
离开废料回收站，太阳的热力上来了，小捡得提议说，去城南的水库洗个澡，吃了方便面，在树下找块草草休息一下再回来。王二碗不认识路，小捡得指路，十多分钟就到了水库。
那是一个不小的水库，从远处看去，湖面上阳光闪闪，像一串五光十色的梦。停好车，拿上四盒方便面，王二碗提上一瓶热水，两个人就往水库边上下水的梯子走。太阳光直直射下来，王二碗感觉头顶皮会开裂，问小捡得热不热。小捡得像条哈着舌头的狗，有气无力的说，你看热不热嘛。
来到水边，王二碗先泡上方便面，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现出一身蛮肉。小捡得也脱下了衣服，一身骨头看得很分明。两人也不造次，用随身带擦汗水的毛巾，站在齐腰深的地方，洗了个澡，不像小时候在河边那样玩尽兴，便回岸上抬了方便面，坐在水里吃。
王二碗说哥，好球怪哦，一闲下来，我左眼皮又跳。小捡得说，你不去想它，你看它还跳不跳。王二碗说，我没想它，只想婆娘，结果越想越跳。小捡得说二碗，你三句话不离本行，哥看你那武器也不行嘛，你真不会控制点？王二碗说哥刚才我也瞅见了，你的本钱肯定管用，明天不来了，我家两口子带你去看看那女的，免得你经常放空枪。小捡得就生气了，说狗日的二碗，你以为人人是你，天天把那事挂在心上？王二碗说哥不要生气嘛，我要不是真心拿你当哥，你求我我也不提这事。小捡得说你一天动动脑筋，县城只有那么大，天天在熟悉的地方捡垃圾，垃圾只会越来越少，垃圾少我们的收入就会少，你看夏天以来，白天一天比一天长，我们卖的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少？王二碗说是的是的，刚才在垃圾场我数了一下，捡垃圾的比上个星期多了一伙。小捡得说对了，你晓得道道了，一桶水一个人撑死都喝不完，二十个人喝，你试试看。
小捡得又告诉王二碗，捡渣渣除了手快，脑袋还要灵光，见事要早，行动要快，反应更要快。王二碗拿出手机，像以往一样，把最有用的一两句话，记在记事本上。
两人吃好方便面，喝干净汤，方便面盒舍不得丢，用塑料袋子装好，参加第三推垃圾分类。眼看才十二点半，照今天这个速度，捡五袋垃圾，回到家天肯定还不黑。两人就着岸，又洗了十来分钟，真正感觉到舒服了，穿好衣服，在湖边的树林里，找个草茂盛的地方睡觉，先把闹铃调到一点半，小捡得说这个时候阳光最毒辣，人人都想休息，趁捡友们找地方休息时快速出手，才能更快完成今天的任务，早点回家休息。免得有的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树林和草丛的好处是，不管你太阳有多毒辣，只要敞开衣服，露出肚皮，不怕蚂蚁爬过身上的那种小小的痒，一会儿就睡着了。小捡得瞌睡方便，躺下去就睡了，很快有轻微的鼾声，王二碗也管不了那么多，学小捡得的样子，把钱包和手机垫在屁股下面，躺在草地上，一会儿了睡着了。
王二碗睡不好，老是梦见一个奇怪的女子，女子后来又变成自家婆娘，他心里就有些发毛。坐起来一试，左眼皮又不听话地直跳，心里就有些不安逸。老爹老妈经常讲眼皮跳，左跳财右跳挨，以往左眼皮也跳，的确多少有点小财运，今天跳这么快，是不是老天暗示今天要发大财？他想小捡得劝的虽然有道理，但左跳财这件事他也屡试不爽，要不一会儿捡垃圾前，花十块钱买几注彩票试试，要是中一注一等奖，分一百万给小捡得，自己还是个妥妥的小富翁。王二碗边想边笑，一想到发财，眼皮仿佛懂得主人的心思，跳动得不那么剧烈了。
王二碗想到发财后该如何安排生活，第一是先让婆娘再生两个，有钱了，四五个娃娃肯定养得起。别人花一百万养大一个娃，在我这里，大学毕业，最多五十万搞定。而且，三百万，不能老放银行，老子可以买材料，自己当个小包工头，农村砌房子的人家多的是，只凭各种架料，一个月稳赚两小万，两万元哪，够我带起婆娘玩一趟西藏了，她一直念叨去西藏玩，在电视上看到西藏，晚上做梦都会无意中念出布达拉宫。
王二碗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事，最美好的愿望，通通想了一遍，正要继续往下想时，闹铃响了，小捡得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用挂在树上的湿毛巾擦一把脸，说：二碗，走。王二碗等都等不及，脸也不抹，提起湿毛巾就走。第三次分工前，王二碗坚持要买彩票，小捡得拦不住，在车上坐着，车打着双闪，等王二碗买彩票。
王二碗买三注双色球，两注大乐透。一上车就说，哥，我这个叫分散投资，一样不中一样中，不信明天你看结果，我有预感。买彩票时，左眼皮跳得很正常，不快不慢，不急不缓，好兆头。
小捡得不答话，按照上车后的分工，第三次去县城边上的学校区，那地方一公里的范围内，挨着五所学校。
结果让小捡得和王二碗大失所望，他们睡了一小时的午觉，赶到第一所学校附近，有两个捡友。第二所，第三所，第四所，第五所，都有捡友。小捡得说，看嘛，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王二碗搔搔脑袋说，明天开始，中午不休息，管他太阳大不大，先下手为强。要不，下星期去省城？
小捡得说，二碗，给你讲过多少次了，哪里都一样。我在省城那几年，捡垃圾的人是不多，但去年我去老大哪里一趟，人比你想像的多。你能做得到的事，别人也做得到。你不能吃的苦，有人能吃。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做，做哪样竞争都大，好多人捡渣渣，是真正的捡渣渣，从不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心里盘算发财梦。要是捡渣渣真的能发财，我也不会回家了。捡渣渣只是个无可奈何的职业，我不愿意但没办法，你不想但家中一背箩牙齿，行动得三分，天天多少有点进账，自己才活得实在，家人才过得安心。
王二碗没想到小捡得说出这么一通，小捡得以前最长只讲三句话，他也听过来了，说，你放心，你小捡得能吃的苦，我王二碗也能吃。
两人重新选地方，从第三次开始，因为选择的突击地点不对，预计天黑前到家呢，结果天黑废料回收站关门前，才卖掉第五次捡拾的垃圾。一天卖了五次，废料回收站老板讲，他们今天收入最多，比其他捡友多一次，比最少的那一伙多三次。第一次老板付钱时给现金，第二次到第五次微信转账。小捡得算了一下，给王二碗转账，王二碗打开手机，304元，高兴地说，哥，后面三次的垃圾没前面多啊，想不到有这么多！
小捡得没说话，招手示意，两人开上车回家。上车时，城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出了城，行了十公里，路两边也有路灯。离开路灯，小捡得把包背好，拿出匕首，别在腰上。王二碗问你干什么？小捡得说你不是一天眼皮跳到黑吗，我先拿出来，如果遇到邪祟得应急。王二碗我刚才告诉你——捡渣渣不除了数量多，质量高更占起手，废料回收的老板更喜欢，你讲价都要理直气壮一些——你记住了没有？王二碗说哥这半年你最少讲过十遍了，我再是只猪地记住了。小捡得说既然都记住了，第三次重新分工你为什么惊惊慌慌、心毛意乱？王二碗时我不是慌，是该死的眼皮跳得止不住，我不好给你讲，你看上去我肯定毛手毛脚。小捡得说过了这一段路边没有电灯，没有电灯的地方有十多公里，你自己开车当心一点，不管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先下车，你看到不对头就先打110。王二碗说记住了记住了，你天天过这一段路都讲，搞得我跟着你紧张。经常紧张，我对这段路就会产生恐惧。
说话间，面包车驶离了有灯区，向着无灯区驶。这一截路也是沥青路，但两边山高林密。晚上开车，胆小的人，一般都会约上同伴壮胆，才不到把树林深处叫不出名的鸟叫声，错当成鬼叫。车行了两公里，对面遇到几辆车，大家远光灯近光灯一变换，感觉人气旺旺的，心中胆气就壮了一些。王二碗觉得心情舒畅，想起今晚大乐透开奖，明天双色球开奖，自己就算不中一等奖，肯定也能中二等奖，中二等奖也不错，两种彩票随便中一样，那也是十来万，就可以先换一辆大一点的车子，运垃圾可以多装一些，一天四车能抵现在的六车，再加上自己一天一天提高垃圾分类的速度，每天收入保持在350元左右，轻轻松松。用儿子姑娘的话讲，叫小意思。
车子又开了五公里左右，来到小镇至县城县道的最高外。这地方两面爬坡，手机信号经常不好，车开始爬坡，看到前面有几辆车打着又闪，几辆车车门都开着，隐约可以是几个穿背心的小青年，在弯着身修车。小捡得提醒王二碗小心，王二碗说修车经常见，便稳稳当当将车开过去，接近那几辆车时，只见两个小青年站在路中间求助，求王二碗靠边，说他们三辆车最前面那一辆的右前胎坏了，车上没忘带加气枪了，借用一下。
小捡得踩了王二碗一脚，小声说你机灵点，我看这几个人皮笑肉不笑。
王二碗说没事，我见多了，靠右停车，打右转灯，下车打开后备箱找电动充气机提过去。还没走到第一辆车边发觉情况不对，有谁用一把匕首抵住自己脖子，命令道：喊他下来，不然老子一刀捅了你。王二碗虽然五大三粗，从没经历此种阵仗，吓得差点尿裤子，开口喊，捡得哥，捡得哥，快拿起电筒过来帮个忙。
小捡得发觉自己眼不知不觉跳起来了，王二碗下车开后备箱时，他打通了110，报告了位置，心里知道王二碗肯定吃亏了，刚才招手停车的两个人和王二碗恰好被第二辆车的车门挡住，他装作找电筒，又压了手机，提高声音说，王二碗，你狗日的老实点，不要乱来，不要动刀，你信不信我喊我兄弟砍死你！
但小捡得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他还没讲完地址，一个人从驾驶室爬上来，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副驾的门也被拉开了，一个人拉他下车，问：你就是小捡得？
听到有人问，小捡得反而不慌了，说，是我。兄弟，什么事，好说好商量。
当下听到有人喊：这个才是小捡得。
用匕首威胁王二碗的两个人，仍然倒剪着王二碗的双手，把王二碗推搡到小捡得面前。几个人都年轻，一身横肉，大都只穿一件背心，穿背心的人人手上、背上都有纹身。其中一个面色惨白，穿一件白色衬衣，看样子是七八个小青年的头。他问小捡得：你就是小捡得？小捡得说，是的，兄弟，是我，有事好好讲。
那头儿说，好，有骨气。你们两个，今天是不是捡到一个手链？交出来就没事了。
小捡得说，兄弟，我们这行，也有行规，物归原主，是我一直奉行的底线。我在城头捡了几年渣渣，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捡到的东西，只要有人找，没有拿不回去的。
头儿说：好，你这性格，痛快，我欣赏。手链呢？
小捡得从随身背挎包的最后一层，摸出手链，说，兄弟，我今天都在城头的，你过目一下，有没缺模少样。
头儿接过手链，放在手里看了一圈，说一声放手，两个威胁着王二碗的小青年，把王二碗放了。放王二碗的瞬间，刚才揪、踢小捡得的两个小青年，突然回身同时飞起一脚，将小捡得踢下路坎。
小捡得觉得自己往黑洞洞的地方飞，跌在地时发觉胯骨热乎乎的，没来得及喊王二碗，又听到王二碗一声惨叫，随着听到几个声音说：妈的烂私儿，捡渣渣也不长眼睛，什么东西都捡，还是随便就捡到珍珠金银的年代？
接下来小捡得听到警车的叫声，又听到那几个小青年惊恐的叫喊快跑快跑。但他们都慢了一步，车还没启动，就被警车堵住了。
两个民警将王二碗扶起来，问他能不能开车，王二碗说没事，快去找我哥，他在路坎下，不知是死是活。
小捡得当夜被送回县医院，胯骨断了，得动手术。王二碗要照顾小捡得，民警在医院找了间办公室，现场取笔录。走前，一个民警告诉小捡得好好休息，还说谢谢他，无意中让他们破获了一起集体犯罪，他们已经报告局领导，明天请省里的专家来给小捡得做手术。
小捡得说不用谢不用谢，不是第一次了，捡得一条小命，比什么都好。
民警走后，王二碗问小捡得痛不痛。小捡得说你试试。二碗他们踢你哪点？王二碗说哥我已经告诉民警了，这狗日的些下死手，幸好我肉厚，但我两个蛋怕是有问题了，明天再检查。
小捡得说伤不重就好，今晚这种事你怕不怕？
王二碗说有哪样好怕的。只要命在，受点伤破点皮断根骨头算不了什么。明天你动手术后，我给你找劳伤药，草药来得快，一个月骨头长骨痂，四十天头上就可以下床了。
小捡得说不要扯没用的，你不用操心，你明天检查一下，要是没大碍歇几天继续去捡渣渣，这才是本行。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受点伤吃点苦没什么了不起的，捡得小命比什么都强，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二碗说哥我听你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小捡得说牛肉粉，大碗加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