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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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军人本色(1)
随着高青华对西北关村情况的了解，他逐渐感到对自己的三叔高禄祥产生了一些失望情绪！
多年来高青华都一直觉得三叔既是老八路的排长，又是军校学生，而且他看过三叔身穿军装，分别在部队和军校时的几张军装照片；也见过三叔在太原转业后担任机关保卫干事时，参加公安机关培训保卫干部时的集体合影照片，这些照片上的三叔真可谓是年轻、英俊、帅气。
可是再对照目前三叔的作为，他觉得三叔未免也显得太软弱，甚至有些太无能了！凭着老八路和下放二十一级国家干部的身份，竟然让曹二堂之流几个人逼的连村书记都干不了，说出来也未免太软弱可欺了！
或许正应了那句俗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高青华看来，三叔不仅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资历到公社和县里扳倒曹二堂之流，更可以凭自己的村支书的职权，直接在村里就可以把这些痞子治的服服帖帖了。古语说有职就有权嘛！再怎么说村支书那也是全村最高职权！曹二堂无非就是个过期多时的、土改时的所谓贫协主任。有什么可畏的？
高青华这种对曹二堂无畏的想法，直到七十年代前期阶级复议中，只因曹二堂的坚持，随着高青华家等多家成份升级为富裕中农，并因此打破了高青华参军当文艺兵的梦想时，高青华才真正领教了曹二堂之流，使用成份魔咒压制西北关老百姓的能量之大！
到是高青华对于三叔高禄祥看法的改变，来的更早更快一些。随着时光进入一九六八年一月，农历也即将进入丁末年腊月最寒冷的三九、四九天了。
春节将近，各家各户己在开始考虑过戊申猴年春节的事情了。
由于学校提前几天放了假，高青华在家没事。这天中午高青华一家正在吃饭，三叔高禄祥来到家中说他喂养了一年的那头小猪，下午准备找屠夫给宰杀了去卖肉。说是小猪，那是因为这头猪总共喂养了还不到一年时间，再加上没有粮食喂，这头猪长得也不大的原因。
高青华刚吃过午饭，就听三叔在院里喊自己去帮忙。高青华急忙跑出去一看，原来三叔己找好了几个年轻人和一个屠夫。
几个年轻人跳进猪圈里把那头还没长成个、看起来有些瘦不拉几的猪捆好四个蹄子，几个人抬起来用大抬秤一称还差二斤多不足一百市斤。
大抬秤就是那种有秤杆和大铁秤砣的、粗头足有直径五厘米，细头也有直径约两厘米的常用大秤。普通秤使用时用单手就可提起来，而大抬秤必须要用一根粗硬木木棍由两个人抬起来称东西。当年这种大抬秤是农村常用的物品，无论称粮食还是称其他物品都要用到，就连农贸大集上称重物时也随处可见。只是普通秤要比这种大抬秤的秤杆细许多，也短了许多。
屠夫看着猪的份量，有些婉惜的扭头看着高青华的三叔高禄祥说：“禄祥三哥，你这猪怎么喂了都快一年了，连一百斤都不到呀？现在就宰可真是有点太可惜了！现在可正是猪长肉的时候。你要是再喂一年，下点本钱到明年这时候再宰，能长到几百斤，可以卖一大笔钱！“
高禄祥摇了摇头说：“兄弟，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可是这粮食人吃都不够，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去喂猪呀？喂了一年就靠喂点刷锅刷碗的泔水带野菜，也只能喂这样了。越往后吃的越多，可就越来越喂养不起了。再说全家五、六口人还指望卖了它的肉，买新衣裳、买年货过年呢。“
当大家把猪抬进四合小院的时候，三房里的女眷们一起动手，早己经把一口特大号的、宰猪专用的大铁锅用砖架了起来。
屠夫看了看笑道：“你们这三家的娘子军真不简单，我常宰猪，光靠女眷就能把这么大铁锅架起来的人家，你们还是第一家。再把风箱安好就可以挑水、点火了。“
高青华搬来了三叔家的风箱安好了，随口说道：“那倒是，大叔，你没看到就凭我这两个姐姐和三个妹妹，这五朵金花，再加上我大娘家的这个大弟弟一个小帅哥，他们六个人一起动手，就抬架这么一口大铁锅，那还不是小意思呀！”
屠夫不解的说：“你们三家不是有六男六女十二个孩子吗？怎么这会儿成了五朵金花了？“
高青华笑道：“我三叔家的二妹妹，和我们那几个弟弟不是还都是学龄前儿童吗？不然的话也不用找这么多人来帮忙呀。等二十年后，有体力话绝对不用从外面找人帮忙了。”
屠夫笑道：“那可不一定，你这话可说的太早了！等到二十年后，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恐怕早就出嫁不在这里了；你们三家也不可能还一起挤在这个小破院里！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几个男孩子，恐怕连媳妇也娶不上，娶了媳妇也没地方住！”
这时一个青年人打趣笑道：“只要小伙子长得好，没房子住照常能娶媳妇！没看到人家农林局闫科长的大公子闫民吗？他家下放落户到咱村里，就租住了一小间小破房子，除了老两口，还有四女孩，两男孩，一共八口人挤在一起，可比你们住的挤吧多了。前些天人家闫民不是照常娶了个漂亮大姑娘当老婆吗？没地方住人家可以单独租间房子住。都说咱村这些富农子弟娶不上媳妇，埋怨成份高。除了成份高那还不是自己没本事，人家闫民老家可是大地主成份，不是照常有漂亮姑娘愿意给他当媳妇？”
高禄祥说：“那还不是因为闫民有个在农林局当科长的爹，靠他爹的影响，人家闫民自己又是商业部门的临时工售货员。要论家庭和人才、文化，咱村里那些富农成份的小伙子，哪个也不比闫民条件差。为什么他们都娶不上个媳妇？如果闫民这临时工售货员不干了，租房子住的话恐怕连房钱都交不起了，真要那样我看闫民的婚姻没准就危险了！”
说话间几个年轻人己经把大铁锅里挑满了水；高青华的几个姐、妹己抱来了柴禾；高青华见三叔家的吃饭桌子太小了，又把自己家的吃饭桌子搬出来，和三叔家的桌子并排摆好了备用，等会要在桌子上给猪砍头、剖腹取出内脏、倒腾肠子等许多细活。
高青华的母亲和高青华的大娘、三婶三人点着火后轮换着拉风箱填柴禾，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有个年轻人拿起一尺多长的杀猪刀，一面在猪身上寻找心脏部位，一面问高禄祥说：“禄祥三叔，让你来杀猪你敢杀吗？我反正感到心里害怕不敢杀！“
高禄祥笑道：“要是人人都会杀猪了，那杀猪的师傅不就失业了吗？“
屠夫笑道：“你们真小看禄祥三哥了！别说杀猪了，当年禄祥三哥，在战场上和日本鬼子拼刺刀的时候，那可是连人都杀过，杀头猪那还不是小意思？三哥，要不今天你来捅猪心脏这一刀，剩下的活我来收拾，怎么样？“
高禄祥笑着直摆手说：“战场上拼刺刀时杀人，那和杀猪可大不一样！战场上我不杀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就会把我杀了！那会儿是逼着非拼命不行。这用刀子杀猪，特别是杀自己喂养了一年的猪，我还真下不了手。“
屠夫拿起杀猪刀，在一根磨的发亮的铁棍上正反面档了档刀口，说：“三哥，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不谦让了，青华，拿个大盆来准备接猪血；再抓把盐撒上好让猪血凝固。“
见水烧开了；其它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屠夫照准猪心脏位置，从猪脖子下面位置用力捅了进去。那头猪大声嚎叫了几声后，随看大量猪血流入盆中，猪血又随着盐撒入盆中凝固住，那头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一起动手把死猪抬起来泡入大铁锅中，屠夫用剔骨尖刀，把一条猪后蹄上割开一个小口子，把一根细硬管子一头插进猪后蹄的小口中，另一端和气管子连接起来后，让一个青年人用力打气，直到把一头瘦猪吹成一头肥胖的四肢都竖起后的样子后，屠夫才用细尼龙绳扎好吹气的伤口。这时大铁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
到了这时需要众人动手的活基本干完了，高禄祥又为大家每人重新分发了一支香烟后，大部分人就分头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高青华下午没事一直守在旁边观看:屠夫用手拔出一咎猪毛感觉浸泡的可以了。先用手把猪脖子上的一片长得特别长、又特别硬挺的猪棕一咎咎的拔下来递给高禄祥，说这猪棕是好东西要单独放好可以做刷子用。之后屠夫便开始用一个薄钢片做的弧形刮刀很快便刮掉了猪毛，转眼间那头猪便变成了一头赤条条的大白胖猪。
接下来，几个人每人抬着一条猪腿就把白条猪抬到了桌子上。屠夫又拿起刀，干起了砍下猪头和开膛破肚一糸列事情。看到这儿，直看的高青华有些不忍再看了，便悄悄躲到自己屋里去。大概母亲看透了高青华的心思，随后也跟到家中。
母亲婉惜的说：“你看你三叔战场上敢杀人，怎么就不敢自己杀头猪呢？你说多可惜呀！让人家杀猪，人家可就把猪肚子里那些好吃的好东西，像什么猪心、猪肝、猪肺、猪肚、猪肠之类的，好多猪杂碎都白白带走了。咱家今年过年想让人家把那头小公羊宰了过年吃。杀头猪一百斤把猪杂碎给人家还值。可是你说就咱那头小公羊总共不到二十斤，再剥了羊皮顶多十几斤，要是再把羊杂碎都给了屠夫，咱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咱要是自己能杀羊就好了。儿啊，娘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你要是胆小也别强求。你要是有胆就出去看看，学学人家是怎么收拾这些杂碎的？这是技术活，猪、羊的杂碎都差不多，尤其是仔细看看人家是怎么反洗肠子和肚子的。"
高青华听到这里明白母亲的意思。
忙站起来说：“娘，我这就出去看人家是怎么收拾杂碎活的，就这点活我也能干。“
高青华明白，从小时候母亲教育自己都有她自己的办法：记得从上学前，母亲就亲自托着自己的屁股和腿脚让自己学会了爬树；又亲自看着自己在门前大水坑里水浅的地方学游泳，还找了几个比自己大些的、游泳好的大孩子教会了自己到深水中游泳。`
屠夫收拾完猪，就高高兴兴带着一大堆收拾好的猪的内脏骑上破自行车要走了。
屠夫临走的时候又回头问青华的母亲说：“二嫂，你家那头羊什么时候宰呀？约定个时间我来给杀了。“
清华的母亲看了看青华没说话。
青华知道母亲是在等自己表态：“忙说，大叔，就我家那头小羊那么点，值不当的让你动手，抽空我自己就把他收拾了。”
屠夫一听这话，猛地一愣，随之笑道：“行呀!小伙子有出息！那好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高禄祥忙喊道：“师傅，你先给我留下把刀子呀，好多活我用菜刀太笨重了。”
屠夫，停下车子取出那把最短小的剔骨尖刀说：“给你留下这把刀吧，用完了记着给我送去。我家里还有把这样的刀。
三叔接过剔骨尖刀，看了看青华的母亲说：“让青华锻炼一下胆量也好。到时候你要真下不了手三叔帮你杀。杀猪我收拾不了这些杂活，杀羊剥皮就好弄多了。年轻人学着大胆去干，没问题。”
大家帮三叔家收拾完院里的东西也就散了。
青华的母亲和大娘每人递给三叔十元钱，都说要留下块猪板油自己吃。
高禄祥也没客气，接过钱说：“嫂子们我也不客气了，几个孩子还都没有过年的新衣裳。还有这头小猪太瘦肚子里板油很少，不够分，板油不够分的，那就给你们搭上点肥猪肉膘。“
高青华知道，在当年这种炼油出油最高的板油，在大集上花高价都很难买到；除了猪肚子里的这种板油，再就是肥猪肉膘子，就都是最抢手的货了。人们抢购高价猪油，无非就是因为当年除了商品供应粮能带油，其他方式买不到豆油和花生油。
高禄祥把从猪肚子里扒出来的那些猪板油，用秤称了称分成三等份，又切了两块肥猪肉膘放在其中两份板油上说：“就这点猪油咱三家分着吃吧。青华，放假了你没事，明天和我一块去城里卖猪肉，帮我看看摊。咱直接去文化馆东边信坊局附近。那个地方朝阳暖和，离县委大院也近，我估计快过年了，机关干部买肉的人多。“
高青华想了想说：“三叔，我明天没事和你一起去没问题。可是赶大集卖东西都在大十字路西边。咱们去十字路口东边信访局附近去卖肉，恐怕人家不让在机关门口那个地方卖肉吧？“
高禄祥微微一笑说：“放心吧，别人到那里去卖东西可能不让去，咱俩去没问题。信访局的领导田正文原来在咱村小学当过老师，而且他还是你娘的姑家表弟。我们俩很熟，他见了我还要喊我声三哥，见了他你要叫表舅。“
高青华的母亲提示道：“青华，你应该对你这个表舅有点印象。你还记得吗？咱们下放回来的第二年，县里在西北关召开县公社和大队三级干部现场大会，就是开完大会不久，就解散了大食堂那次大会。那天傍晚开完会，正吃饭的时候你表舅到咱家看了看，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四个用手绢包着的小窝头。当晚咱娘四个没舍得都吃完，每人吃了半个，剩下的第二天又吃了一顿。
高青华想了想说：“娘，这事我记的。“
高禄祥说：“那种小窝头一两一个，四两可是他节省下的一天的口粮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