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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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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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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母亲

时光染指,岁月如流,一直以为当年那个甩着两条大麻花辫子身体结实的农家主妇是母亲一成不变的样子,何曾想过转眼回眸间母亲已是古稀老人了,头发花白、眉眼生皱、颤颤巍巍,唏嘘感慨百般滋味自是难以言说,一如余华所言: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情,突然间发现,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年少时我是不大喜欢母亲的,对于她生活种种的“迂”及“偏颇”还是心有芥蒂,因此情感上略淡薄了些。

母亲出生于河北,后因家境拮据、养家谋生,两岁时便随同家人投靠亲戚搬迁到了内蒙一个偏远乡村,因此父亲常戏称母亲为“侉子”的后代,实则母亲是一句“侉子”话都不会说,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只是某些行为言辞像极了是真正“侉子”的姥姥、姥爷,母亲每有固执倔强之事总被父亲轻描淡写归结为遗传的问题,便一笑而过,随她而去。

儿时的记忆中“侉子”似成了顽固不化、执拗的代名词了,大约都是源于对母亲性格的感官判定,现在想来用一个人来判断一类人是毫无根据的。

母亲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姊妹兄弟八人,母亲排行老二,平平淡淡,没有出奇之处,既没有大姨清秀美丽的相貌,也无三姨敏捷的思维、善辩的口才,更无五姨傲娇挺拔的个子,在这样的大家庭中再不会灵活变通,“直肠子一根”,不被重视无人问津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姥姥家一年到头满眼里都是干不完的活,“营生营生”似乎生了根,一项接着一项,春夏秋冬四季相连,实则想想光家中十几口人的一日三餐就够让人发愁的了。

当年还是不大年龄的母亲便早早成了这个家中劳动的主力军了,因此并未进过学校上过一天学,终成了真正的“文盲”。以致后来母亲嫁给父亲迁移户口时,把本身好端端的姓“臧”,而被弄错“篡改”成“藏”,大抵是方言里这两个字的发音可能差距不大,在母亲的意识里,只觉名字不过一个人的代号而已,能叫得通就行了,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那时常去慨叹母亲的“迂”不可及,连维护自己姓氏的权利被人剥夺都无动于衷,难怪姥姥姥爷没让她上过一天学,家里家外琐粹之活干个遍,自己竟从未埋怨更未强烈的反对过,难得的逆来顺受的“好脾气”,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时我一直都认为这是母亲没文化、思想意识差的外在表现。

其实母亲天生并不愚钝,有耐心记忆力也好,只是讷于言语表达。村中每有热闹之事,姊妹们跑的跑、溜的溜都看热闹去了,留下母亲在家中竟然手工磨土豆粉,一晚上竟是一口袋的原材料,理由是怕挨姥爷的骂,脸上挂不住,真是无法可想这是多么无聊和费力气的活儿啊!

后来渐已长大的我常为母亲在姥姥家受到的这些“不公正”待遇而愤愤不平,谴责其懦弱胆小、有话不说,这是需要有多么强大而懂事的理智来压抑自己的不甘与难过啊!那时母亲总会淡然一笑,轻叹一声:没办法,姊妹多,都走了谁干活?唉,憨厚老实估计也是母亲一生改不了的性格本色了。

一向言听计从的母亲曾经也做过一次最果断的决定,那便是自主选择了自己的婚姻,嫁给了“孤儿寡母”家底单薄的父亲。母亲与父亲并非风花雪月因浪漫的爱情而结合,完全是媒妁之言,未曾见过几面,只觉父亲也善良本分彼此合适,便不顾家人反对,终于真正为自己的命运做了一次选择。斗转星移,几十年的风雨时光父母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父亲用踏踏实实的实际行动呵护了母亲大半辈子,这样看来母亲还是很有些福气的。

其实对母亲情感的真正转变,重新审视,已经是我成家立业已为人母之后了。

那年我生孩子,母亲放下家中一切零七碎八,不辞辛苦没日没夜地伺候了我和我的孩子两个多月,母亲说:怕你月子里弄下毛病。那应是我和母亲最近距离形影不离相处的最长时日了,也是最贴心贴肺暖心的相处。

当母亲说要回去的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衍生出一种莫名的如小孩般的依恋,看着窗外母亲离去的身影,我平生第一次因离开母亲而泪眼婆娑,那么深切地感到,其实这么多年我与母亲的心灵距离从未走远,只是我站在她有限的认知外,更多地用有色的眼光无限放大她的“无知”和“狭隘”,让还年轻的我更多了对母亲的不屑甚至是埋怨,让不良的情绪加重了砝码,一如那些年母亲对我读书的百般“阻挠”,对我疏于家务及地里农活的唠叨与苛责,“重男轻女”泾渭分明的表现……当爱与爱碰撞,当站到她生活的圈子和阶层感同身受所有的鸡零狗碎,我终于理解并释怀,母亲身为人妻人母的不易,而后把那些曾因打碎一个碗、掉了一支针、抢了弟弟的干粮等一系列挨骂挨打的琐粹之事,竟变成了一种轻松而有趣的生命记忆了!

“年少不解母亲意,读懂已是不惑年。”细数母亲对我的好大约也是“大器晚成”,而且愈来愈盛,甚或是“爱屋及乌”,后来她也更多了对我的孩子及爱人的关心与惦念。

母亲确乎是老了,每次回去看她,我刚进门她就给你大包小包已准备了一大堆我返程带的东西,大多都是她自认为我及我们喜欢的食物,并一再唠唠叨叨说自己老了,记性差了,怕我们走时忘记带……此时总不忘还要细细盘点一番,生怕漏掉什么。其实所带之物不过是最平常的食物而已,咸菜、山药鱼子、土豆、小米之类农家物品,于我们而言其实是可有可无之物,但每次母亲都是乐此不疲,我也就欣然接受了,每有此时总会忆起这样的话语: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您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我的世界可以全部给你……

这几年因母亲生了一场病,伤感落寞情郁于中,我对母亲似乎更多了一些陪伴及情感上的怜惜与心疼,一如我对自己孩子的呵护一般,生怕其受一点点的委屈和伤害,或许这也是多年前母亲对我一样的情愫,只可惜那时我未真正体会得到。

母亲生病的一段时日里,她害怕见到比自己年老但依然精神矍铄腿脚灵便的熟人,更不愿拄着拐杖,在这个不大的镇子上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和一片唏嘘声中蹒跚而行,一时间别人的健康莫名地在精神上折磨着她,眼泪在忧郁的眉眼间是说来就来。

那几年我也是拒绝了大半的外出应酬,不再处处惊喜、感慨随手拍照发个朋友圈,更不愿去坐大半是老人的公交车,一如母亲般想去隐藏自己,想用眼泪隐匿所有的苦痛与无助。那时一想到母亲的眼泪,就有想写题为《妈妈,别哭》之类文章的冲动,写写母亲因我生孩子难产时疼痛时,她甘愿为我承受这份苦痛而簌簌掉下的眼泪;写写她想念我的孩子而半夜里泪湿枕巾;写写一向坚强的她因生病第一次在我面前放声的嚎哭……但终究还是未能舒展这段心结而止笔。

后来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她的话语似乎分外地多了,甚至是碎碎念念,村里东家的西家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和事,她都会一股脑地告诉你,我就这样一边干着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配合着她的讲述,表示对她讲话的重视,母亲每次看到我似很认真地在听她讲话,就显出很开心的神色,我才知道她的世界是孤单的,多么需要一个倾听者,已快要半百的我还能延续这样的述说与倾听谁说不是这凡尘人间一件幸福的事儿?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想那人生所谓母子或母女一场定是前世一生凝望、目送并终生祝福的缘分,一定是的!感谢生命的岁月长河我与母亲相遇,用一生凝重的笔触虔诚地写下:

你好,母亲!

母亲,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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