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光阴的守望

站在季节的边缘，回眸的过往似穿过指尖的春风，遗落在淡淡的流年里，终因一只狗狗的不期而遇，生活和记忆的网里便挤着撞着的都是它们守望的印迹……

“娐娐”就是那只不期而遇的狗狗，是女儿从远方同学家领养来的，据主人介绍是比熊和泰迪的混血儿，大抵因毛色不纯，且三姊妹中它的个体最小，便义无反顾成了被遣送的对象，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几经辗转走进我们的视线，摸爬滚打，时至今日已六月有余。

其实对于狗狗我并不陌生，家里就曾有过两次养狗的经历：一次是年少时老家的一只大黑狗“美丽”；一次是成家后婆婆家的一只小狼狗“欢欢”。

依稀记得，“美丽”是那时父亲从亲戚家抱回的一只狗狗，身着一身黑毛，黑漆漆的，恰在鼻梁间有一块白，不乏有些呆萌可爱，如戏曲人物中小丑一般的妆容。

“美丽”的出现只源于，那年秋季的月夜，院子墙跟下的两麻袋甜菜疙瘩悄无声息地丢失，让母亲心疼地哭了好几回，因为那是收拾好即将要卖的甜菜，母亲为了削刻那甜菜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并磨破了一双白线体手套，最关键是损失了家中一笔不小的收入。

极为奇妙，因一只狗狗，从此偌大的院子似有了保护神，至此家中再无发生过丢失事件。院中偶有响动便会传来“汪汪”几声，深夜的月色里它便是最忠诚的守望者，从不偷懒！

日子久了，家中一切亲疏远近人情世故，常会通过“美丽”的狂吠程度知晓三分：狂吠不止，咆哮如雷定是陌生或疏远之客，轻描淡写地几声汪汪必是家中熟人。

岁月翩跹，一只狗狗在需要与被需要中随风默然长大，竟长成如同半大羊的体形且强劲有力，亦如同小时候的我们，爬墙玩土中长大依然健康结实。

记忆的年轮里，大门口始终系着一条铁链，是“美丽”生活本有的模样，从小到大，直到它老去、离去。失去狗狗的那些时日，院子里一如它没来前一般更加得死寂，默然间才知它已陪伴我们度过了12年的凡尘日月，一时间的安静让人分为不适应。

一个缺了一角的瓦罐饭盆，一顶胡麻柴披挂的简陋窝棚，一条铁链，便画定了它终生12年的生活轨迹。残茶剩饭，骨渣汤水，如此简单的生活需求，自己却用一生来守望。

“美丽”走了，家人落寞了好一阵子，好多年后才又因看门守院所需而养了狗狗……

第二次养狗是孩子一两岁时，因逗孩子玩乐，婆婆从邻居家抱来的一只小狼狗“欢欢”。

全身黄白色毛，小头小脸，有狼狗警觉与干练的特质，因怕伤了孩子，便一直被关在院落一角的铁笼子里，偶有无聊便带孩子去笼子旁，用投食面包来打发哄孩子寂寥的时光。没几个月狗狗因误食跑进笼子里的一只耗子而亡，大约是耗子误食了毒药，最终又牵连了无辜的“欢欢”……

当再次看到铁笼子被闲置在小房顶上，恍然间才知一条小生命永久的消失，没有太多的悲伤，印象中只徒留一有响动便警惕竖起的双耳，及那经常凝望笼外的小眼睛，顿悟：这只狗狗的世界仅是一个铁笼子般大小的天空，却在默然中守望着，每每想起，时有怜惜！

之后搬入楼房，便隔绝了养狗的念想。

直至去年猝不及防的时日，与“娐娐”相遇，我家又开始了一段带狗狗的日子。

初见“娐娐”，全身瑟缩在一个小水果纸箱里，全身似刚出身的羊羔般的卷毛毛，一双澄澈的小眼睛，似一颗一掐便出水的黑葡萄，满是无尘世繁杂原始的天真，一搭手，没想到似心有灵犀，它的两个前爪便轻轻巧巧地搭在你的手上，软软的，头偏斜着两眼水汪汪地瞅着你，可爱的样子让你不禁要揽入怀中，它竟极为顺从地依偎在我的臂弯中，用头在不断地蹭你蹭你，瞬间被一只小狗暖到了，似这人间的四月天，那也许是很多年前初为人母，孩子依偎在你怀里的感觉吧？也许从那一刻便让我对这狗狗有了丝丝的疼爱。

见证一只狗狗的成长亦是自己获取快乐的过程。

这六个月里，娐娐由三斤多长到八斤，体重增加了一倍多，渐由之前的胆小黏人而变得勇敢调皮。不知何时它又学会了狗狗应有的汪汪叫，楼道偶有声响，它便对着门口煞有介事一般地卖力地汪汪起来。

近日来更是学会了捡扔球球和胡萝卜玩具，时有自娱自乐，也有让我们一同与它玩的时候，我们扔出球球，它疾速狂奔捡拾，衔在嘴里又放回你手中，继续扔出继续捡拾，重返往复乐此不疲，直待气喘吁吁，不再扔出球球才罢休，但依然偏斜着头眼巴巴地期待着你与它继续玩，一瞬间感觉狗狗的世界里原来也需要陪伴，难怪上班家中无人时，它给破坏了手机和海盐包的充电线，可能悬垂于墙上的充电线恰是它灵活摆动的秋千，于是在不断的摇摆中快乐地摇荡着摆弄着，重复地撕咬着。

见其破坏的现场，气不打一处来，虽曾歇斯底里地教育过它一番，也用小板拍轻打过它的嘴巴，深知犯错，它便一脸惶恐，不敢用正眼看你，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任由你奚落收拾，不跑不闹，可怜的样子会让你心头一软而收手。

之后下班第一时间回家，走到家门口钥匙刚插进锁扣里，便听到娐娐拍打门的声响，进门的一瞬间便两脚腾空，如人直立行走一般，欢腾着扑向你，如孩童伸出的双手期待大人的相拥，直待你抱起它才结束这好长一段时间的扑腾与欢叫，想到独留狗狗一人在家时，它每一次门口的倾听与守望，都期待与主人的每一次相守，它再次与你的亲昵，我才发现狗狗原来是不记仇的。

最难以割舍的是每次吃饭时，每每喊家人：开饭了！娐娐会第一时间冲到餐桌旁，眼巴巴地瞅着你，似期待一个应有的就餐位子，接着就是把两脚搭在你两腿上，发出撒娇般的声音，看着你一口口地把美食送进嘴里，那种乞怜的神情让你忍不住想喂它一口，因不忍几次喂食娐娐，以至吐食难受过几次，终停手了。有时想：人间最残忍的事儿莫过于你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眼睁睁地闻着看着……

最为可乐的是，渐已长大的娐娐也有了照镜子的习惯，偶见其小心翼翼地走到镜子旁，突然间发现了另一个自己，便伸出爪子去挠，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狂吠一番，之后又偏斜着头怔怔地看着那个陌生的面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想它应该一直把自己看成是人的模样了吧？滑稽的自我沉思，终在一声轻呼“娐娐”中如梦初醒撒欢而来，让人忍俊不禁！

“娐娐投到我们家是最幸福的狗狗”，如女儿所言，从此我们彼此更多了一份对狗狗的惦念与关怀，从舒适的窝到营养搭配的餐食，从尿垫到洗澡……只因一只狗狗，女儿与我们的联系更为频繁，狗狗成了我们共同的谈资，更是我们引申话题的媒介，由狗狗而谈学习、生活、人生……

孩子深有感触：父母带孩子远胜于自己带狗狗的辛苦。父母想孩子远超于自己对狗狗的牵念。娐娐在一天天长大，女儿也在带狗狗真实的体验中一天天长大。

简单的天真，纯粹的快乐许是娐娐带给我们最幸福的感觉。

穿过光阴的碎隙，无论是铁链式人生的“美丽”，还是深困笼子的“欢欢”，亦是自由欢奔的“娐娐”，它们只因人给予的一口饭食，便倾其一生守候、守望，纯净的世界里因无欲而无忧，因简单而快乐，因感恩而默守，这样的境界不是人性最纯最原始的美吗？人若及此何其幸哉！

向每一个卑微而忠诚守望的生命致敬！

本文首发于2023年4月17日的白泉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