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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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湖之恋
讲到这里，我已泪不成声，陈建武也沉思不语，满脸凝重。我哽咽着继续说：“从那以后，我们这里就多了一种鸟，五彩色的翅膀，时常一对对地飞行，他们一起捕食，一起栖息，并且时常发出凄婉的‘归否，归否’的叫声，好象呼唤回家一样。人们说那是奇儿和他妻子变的，他们在天塘里相聚了，他们在天堂里快乐的生活着，所以后来被人们称为天堂鸟！”
----谨以此篇献给那些曾经爱过的人们，愿爱过的人象天堂鸟一样，永远在一起。
(一)
夏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金光闪闪。湖里的水一汪汪地晃动着，打着旋涡,翻着波浪。马口鱼嘬着水泡，时不时跳出水面。我将双脚伸进湖水里，湖水被夏日的太阳晒得有些温热，但还是感到凉凉的，这就是大山里的水，六月天还是沁凉的。我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湖里嬉水，用湖水给我洗头发,我有一头骄傲的黑发，不知是不是湖水洗过的原因。我学会了游泳，能一口气游过约一公里宽的湖面，这连许多男孩子都做不到。那时人们都说我是湖的女儿。我俏皮地想着，要不是女孩子的羞涩，真想再跳进湖中畅游一番。
自从到县城上了高中，总是被学习压得抬不起头来，回家是匆匆忙忙，很少看家乡的景色。现在终于考完了，而且自觉考得不错，心情很好。因为是中午，太阳光很晒，湖面上没有船只，显得特别安静。远处的笔架山还是那么壮美。我在水里轻轻地晃动着白晰的双脚，引来一群群的小鱼儿在脚上碰撞叮咬，痒痒地很舒服，不知鱼儿为什么不怕我。我端详着水中我的倒影，一身洁白的衣裙，披散的黑发，一张青春的脸随着水纹动着，我自己都看呆了。
突然“喀嚓”一声，惊醒了我。我侧过头，只见离我约一丈远的岸边，站立着一位穿白衬衣的男孩子，正拿着数码相机对着我拍照。他喊着：“别动！再来一张！”他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戴着一顶白色太阳帽，我想他是游客吧，因为他说的不是罗田话。
凭什么要我别动？我偏站了起来，并走进水中，裙摆掉在水里，打湿了，但我不在乎。我用手捧起一把水，洒向湖中。“很好，就这样。”那男孩又拍了一张。因为我们这里游客很多，所以我并不怎么怕生人，我侧着身子看着他，问“什么很好？”
“刚才你的动作很漂亮，很有美感！”那男孩向我走来，走了几步又怔怔地看着我。我看清了，那男孩高高的个子，很魁梧的身材。帽沿露出浓黑的头发，白净的脸庞，猛一看到，很象一位明星。他的眼睛很清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从来没有男孩子这样注视我，我赶忙低下眼帘。他慢慢走过来，立在岸边，看着我：“妹妹，你真漂亮！”
我不搭话，也不理他。说我漂亮的人很多，我天生的丹凤眼，高挑的个头，尤其一头黑发，走到那里都说我是美人胎子。村子里的婶婶阿姨都说我俊，学校里同学都说我超级靓妹，读高中时还收到很多男生的肉麻情书，但我对那些从来一笑置之。我牢记父亲的话：我是天堂湖的女儿，我的理想就是走出大山，我理解父亲的深意。
男孩见我不说话，就脱掉鞋子也走进湖中。他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看你的照片！”他晃晃手中的相机。是吗？我心中说。但我还不作声，他就走到我身边，将相机显示屏对着我，“你看！”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挂着汗珠子，但眼睛里闪着真诚的目光。
我看着显示屏，但因为太阳光很强烈，根本看不清楚。男孩就脱下太阳帽，遮住阳光。我看清了，原来是我刚才坐在湖边沉思的样子。他又按了一个按妞，屏上是一张我在湖中洒水的样子。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张沉思的照片，当时我在想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入神？
我问男孩：“你是哪里人？是来旅游的吗？”男孩笑着说：“你终于肯说话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得绝世美女！”什么油腔滑调的，我背过脸去。“我来自长江边的黄石，知道吗？”他接着说。我走回岸边，不想和他多说，“知道，你们那还流着我们这里的水。”
“是啊，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晕了，他竟借题发挥。
“觉得天堂湖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但没敢正眼看他。他也走回岸边，“天堂湖很美，这里的湖光山色真象世外桃源！”
“谢谢你这么说！”我说。
“我今天还有意外收获！”男孩子又说。
“什么收获？”我回过脸，好奇地问。“呵呵，就是能遇见了你！”他脱口而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陈建武，芳龄二十二岁，现在武汉大学攻读法律专业，已经大三了。”他说话流利，口齿清楚。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还芳龄二十二呢！“了不起呀，名牌大学生啊！”
“呵呵，什么名牌大学生？我只是普通学生。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这里吗？”
“什么妹妹？我都比你大！”我很讨厌男孩子随便叫人妹妹，尽管我才十八岁。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没必要告诉他!就说：“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穿上鞋子，走上岸边的小路。男孩追了上来，“喂，喂，别走啊！明天请你当导游好不好？”我没有理他，加快了脚步，翻过一个小山，一会儿就不见他的影子。这时我才感觉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是怎么了？我抚着胸口。
（二）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了床，我要到湖坝旁边的小店为爸爸买烟。早晨的天堂湖十分平静，小鱼儿在湖面上点着圆圈，湖面上笼着薄薄的烟雾。我站在湖坝上，上面凉风习习，我任风儿吹着我的长发，吹着我的衣裙，很舒服，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湖上新鲜的空气。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陈建武又站在我身后，他又在用相机给我拍照，并用了闪光灯。我有点恼怒了，干什么啊？幽灵不散。陈建武收了相机，向我走了过来，他用黄石口音说着：“云水儿，早上好！”我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建武走到我身边，他差不多比我高出一个个头。他微笑着，他说：“云水儿，我知道你要从这里过，所以早早地在这里等你！”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要从这里过？”“呵呵，这就叫心有灵犀吧！怎么了，不高兴看到我？”我不出声，我确实有点恼他了，他嬉皮笑脸地想干什么？“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吧？哈哈，你是天堂湖的金凤凰，谁人不知呀！我就住在库区的宾馆里，问问服务员，他们全告诉我了！”
“我有事，先走了！” 我的脸上有点难看了，我警觉起来，他有何企图。“别急啊，我没有恶意！”陈建武拦住我，并热烈地注视着我，使我不敢抬头看他，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云水儿，不，云小姐！不好意思，三番五次打扰你！我知道你的家在这里，对这里很熟，所以我想请你做导游！”“导游？我没做过导游啊，你去找旅行社的人吧！”我慌忙答道，叫我一个女孩子当他导游，什么意思啊？
然而陈建武轻声而肯定地说：“不，我就请你！”他突然伸手捉住我的双肩，我颤抖了一下，“云小姐，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象坏人吗？”我想挣脱他的手，可是被他抓得紧紧的。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一刹那，我明白他所有的含义，那双眼睛透露着坦诚、热烈、期待，那双眼睛充满深意。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害怕那样的目光。我低下眼帘，不敢正眼看他，我的脸上火辣辣地。他怎么能这样看我呢？我不知所措，我的双手不安地扭着。
“就这样定了！”陈建武说。我气急地甩开他的手，我问：“为什么偏偏叫我？”“问得好啊，为什么偏偏请你？我也想找到答案。走，我请你吃早餐！”陈建武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就这样，我随陈建武去宾馆吃早餐。帮爸爸买烟的事，早被忘得干干净净。
吃早餐时，陈建武说：“今天你选个地方吧，我们去哪里？”不知怎么，我怕和他说话。而且，我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孩子吃过饭，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也不怕湖边很多人认识我，潜意识里，我十分想和陈建武在一起。
我想了想，天堂湖什么地方值得去呢？笔架山，太高了。神仙谷，又太远了。到湖上划船，又太显眼了。突然我高兴地叫了起来：“去仙人石！”陈建武说：“仙人石？好，听你的！马上出发！”我笑着说：“很远的啊，而且都是悬崖峭壁,到时不知你爬不爬得上去？”我是想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站起身说：“不怕，不是有你吗？”
仙人石在湖边的一座山上，没有笔架山高，在天堂湖的左侧，离我家不是很远。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到山上砍柴，挖药草。山上有块很大的石岩，记得小时候，我常常坐在石岩上听天堂鸟唱着凄婉的歌。可是自从我上了初中后，就再也没去过仙人石，那里还有天堂鸟吗？
七点五十分时，我们出发了。太阳早照在湖区，但一点不热，湖面的白雾已没有了，鱼儿在水里翻着浪花，夏日的天堂湖，显得更迷人。陈建武还背着他的包，里面塞满食物。他给我买了一顶太阳帽，一副紫色墨镜，他说我要是戴上墨镜，肯定摩登死了。但我没敢戴，让家乡人看到，准会骂死。不过，我戴上了那顶太阳帽。
（三）
我们再次走过湖坝，沿着湖边的小道上山了。小道在杂树丛中，曲曲折折，陡峭难爬。我指着远处的山头说，就在那，要不你自己上去！陈建武用手盖在额头上，看着那座山，说：“山上很多岩石哩！肯定很好玩，你一定要带我去！”他不由分说的口气，令我无法抗拒。
今天我真是鬼使神差，我怎么会跟陈建武上山呢？我们才刚刚认识，我对他一无所知，而且我从来没有单独和男生出去玩过，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我看着陈建武的背影，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今天早上出来，我穿的衣服是白花裙，连凉鞋也是肥底的，这样的装束爬山，连自己都会发笑。结果在山道上，经常滑倒，很快身上沾满泥土，衣服也被刺条拉破，要是小时候根本不在乎，可是现在是大姑娘了，连大口喘气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陈建武倒是精神抖擞，别看他是城市来的，却十分敏捷，他说他在学校特别喜欢运动，所以体能很强.看得出他很阳光，很健康，我笑着说他象猴子,他却说我是象一只凤凰。的确，村里的乡亲都说我是山窝的金凤凰。山道越来越窄，我们要分开荆棘，拉着树枝才能前行。我的脸上已挂满汗珠，多年没爬山，我有点吃不消。一不小心，又跌倒了，手指被刺拉出一道口子，顿时血流了出来，我“哎哟”地叫了一声，陈建武马上停止脚步，回头发现我受伤了，立刻回身，迅速从包里取出纸巾和创可贴，他用纸巾擦干我手上的血液，再用创可贴包住伤口，动作快而利索。他说，他爸妈都是医生，所以懂得一些急救知识。
我说，你也别把我看成娇小姐，我是山里长大的。他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就别装了，来，我拉你！”他向我伸出右手，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大而有力，温热而柔软，使我酸软的手臂立刻变得有力起来。我从没有这样握过男孩子的手，我很窘迫，但陈建武却若无其事。我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向仙人岩走去，我们一直没有松开过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使我们不能分开。
终于，我们走到了仙人石下，那是一堵很高的石壁，有十几丈高，整个石崖由很多个石块组成，最上面是一块方石头，很大，看起来摇摇欲坠，令人生畏，可是很多年来，也没见石头掉下来。我们牵着手，向上仰望着。我说，这就是仙人石。陈建武对此赞叹不已，真是太神奇了！我很累，想找个树荫休息一下，这才意识到我们的手拉在一起，我赶紧挣脱，跑到一边，我的心又跳得快起来。但陈建武好象没在意，他拿出相机不停地拍摄着，嘴巴不时发出“啧啧”之声。
陈建武兴致勃勃，从各个方位拍着照片。但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小时候已看惯了山。这里能看到整个天堂湖，能看清天堂湖的角角落落。陈建武见我站在松树下，也跑了过来。他说：“累了吧？我们坐下来吃点东西！”我摇摇头，表示不饿。他就用相机对着我拍照，并要我站在石崖下拍，我顺从地依了他，奇怪我怎么那么听他的话？他说，这地方真不错！我笑着说，要是爬上石岩就更好玩！他问，能爬上去吗？我说，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我爸爸说我是猴子。
登仙人石的路被杂草封住了，陈建武就用树枝拨开，他拉着我一步步地向上攀登着，他时常提醒我小心，我发觉这位大男孩很会照顾人。最后，我们爬上了最高的石岩，那岩石十分巨大，四四方方，上面很平整。大石块压在其他岩石上，显得十分突兀，向下望如在半空。我爬在上面，胆战心惊，根本不敢站起来。但陈建武却兴奋异常，他站在上面，一点也不怕，还在边沿朝下看。他大声地喊着：“我们上来了！我们上来了！”山谷到处回响着他的声音。他拿出相机，尽情地拍着四周的美景。我看着天堂湖，象白色的带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飞驰的汽艇就象箭一样划破湖面。
不知什么时候，陈建武也坐在我旁边，挨得很近，我没有动。我说：“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仙人石吗？”他摇摇头，“我正想问呢！”“你看这两个石坑象什么？”陈建武这才发现我们坐的地方有两个凹下去的坑。他说：“象脚印！”我说：“对，这就是仙人的脚印！传说当年南极仙翁云游四方时，在这里休息了一下，就留下两个脚印，所以就叫仙人石。”陈建武好奇地观察着两个脚印，“真的啊！这么神奇！那我们不成了仙人！”
“可是我们什么也不能留下！”我说。
（四）
上面山风阵阵，很凉快，我们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堂湖。陈建武突然问：“你谈过男朋友吗？”我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我假装没听见。陈建武就捉住我的手。“别这样…”我想挣脱他的手，可是他握得紧紧的。“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陈建武用他那热烈的眼神看着我。我满脸通红，急忙将脸扭向一边，我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我才高中毕业，还要读书的！”“我知道，你马上也要上大学！但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你已偷走我的心”“不可能！”我抽回手，躲在一边。陈建武站起来，继续说：“今天你不是问，为什么偏偏找你做导游？现在我回答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原因就是我喜欢你！”
我极度惊慌，天啊，来得太快了。陈建武蹲下身，捉住我的双肩。“看着我，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已长大了，你即将要面对到来的人生！自从昨天看到你，我想我今生的爱人就是你了，我向你保证，我很纯洁，我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会用行动证明的！”陈建武激动地说着。但我浑身无力，只是喃喃地说着，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大脑一片空白，恋爱？真是笑话啊，我相信陈建武是真心话，可是我能恋爱吗？我们才见一次面，爱情是什么啊，我真的不懂。除了眼前的他是真的以外，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见我低头不语，陈建武又做了一个令我吃惊的动作，他拨开我脸上的头发，注视着我，而我闭着双眼，他说：“你太美了！美得让人心动！我最喜欢你迷人的眼神！”他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怎么可以随便吻我啊？那一刻我是心飞天外。他放开我，蹬蹬地跳下崖石。不知他要干什么？接着他又爬了上来，手里多了一块尖尖的石块。他要干什么？我不敢看他，我抱着双膝，望着远处，我心中乱极了。
陈建武用石块连连在大崖石上划着，弄得火星四溅，他也累得气喘吁吁。折腾了很多时，他才站起来。他拉起我，我的腿已不听使唤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他扶住我，说：“水儿，你不是说我们不会在仙人石留下什么吗？你仔细看看，我在这里留了记号！”我一看，惊呆了！只见他在石上写了六个大字：云水儿，我爱你！
我突然大哭起来，拼命地捶打他，“陈建武，你欺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他任我打着，顺势将我搂在怀里，他拍着我的后背，说：“上面危险，我们下去吧！”他将我抱下石岩，我还是哭得象个泪人儿！他说着：乖，别哭了！我们下去吃东西！
我们坐在岩石下，陈建武从包里拿出很多食物，有面包、香肠、炸鸡腿，还有乌梅，他说，乌梅是特意为我买的。我一言不发，也不看他，只是拼命地吃东西。他笑着说：“别哽着！”我不理他，但我听到几声天堂鸟叫，“归否？归否？”十分真切，我怔了一下，心中一紧，我想起爸爸讲的那个故事。陈建武也听到了，他问是什么鸟叫？我不答，那是有着五彩翅膀的鸟，他的叫声令人心碎。
太阳慢慢西沉，我们下山了，路上我还是一言不发，陈建武也不作声，他只是轻轻地扶着我。我感觉特别累，腿也不听使唤，经常滑倒，但陈建武坚定的臂弯使我没有摔到地上。我们终于走到山脚，我的心也平静下来，和他分手时，我冷冷地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他还是乐呵呵地看着我：“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云水儿，请你记住仙人石上的字！”我扭头就走。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爸爸说，你哪儿去了？买烟买得人都不见了！我说，来了一位同学，陪他去玩去了。说完钻进房里，倒头就睡。
（五）
尽管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烦躁极了。我爬下床，对着镜子，我发现我脸色苍白，头发零乱，眼神发痴。我使劲地擦着脸颊，他的唇印该不会留在我额头上吧？“该死的陈建武！”，我恨恨地想着。我索性洗了一下脸，以为可以清醒，可是陈建武的身影总在我的脑海里，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总浮在我眼前。
一连十多天，我都没有出过门，我害怕见到陈建武。后来，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在前十名， 上个好大学是十拿九稳了。这下真的热闹了，山沟里飞出金凤凰。家里人特别高兴，尤其是爸爸，他说水儿终于有出息了，他的人生大事算完成了！我说还有弟弟啊！爸爸说，那不同，你是老大。我理解爸爸的话，他是一个农民，为了供我读书，常常起早贪黑的劳动。爸爸去大山砍过竹子，背过木料，去深山挖过药材。大冬天还在水库捕鱼，不懂经商的他，运水库鱼到县城卖，每次才赚几块钱。可以说，没有爸爸，就根本就没有我现在的成绩。乡亲们也纷纷来祝贺，爸爸见人就眉开眼笑，只有我常含笑不语。
过了几天，我去学校填了志愿，我只选了武汉大学，是水利专业。选水利专业大概是我生在天堂湖畔的原因，而选武汉大学，却不得而知，连我自己都奇怪。下午，我就回到了家。还没进家门时，我喊着：“爸妈，我回来了！”可是迎接我的却是陈建武，他穿着一件黑T恤衫，一条黄颜色的裤子。他微笑地站我家门口，“欢迎水儿归来！”我脸上一热，“你怎么来了？”
“我自己找来的啊，云水儿金榜题名，也不打声招呼？”陈建武走下台阶。这时爸爸也从屋里出来，爸爸说：“水儿你回来拉，他在家里等了很久哩！”“啊！”感情陈建武跟我爸说他是我的同学。陈建武走近我，他象变戏法的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递给我，是我喜欢的满天星。他说：“水儿，真诚地祝贺你！祝你前程似锦，未来象满天星！”他的眼睛扑闪着，示意我接过花。我满脸涨得通红，这确实是个意外，我接过花，不知说什么好！爸爸看到这一幕，笑着离开了。陈建武说，我知道你们这里不缺花，但还是送花给你，我上午特意去你们县城买的，希望你喜欢！我将满天星拿到鼻子下闻，清香无比。我点头说：“喜欢！好香！”
“喜欢就把插起来！”陈建武说。我找了一个瓶子，灌了水，将花插在瓶子里，放在我房间的窗台上，顿时满屋都香了！陈建武带了很多礼物来，他是早有准备，爸爸全部笑纳了。我真的很郁闷，这算什么事？陈建武还送了我一张大照片，就是在湖边给我照的第一张像，我正在湖边洗脚，作沉思状，说实话，我还真喜欢我这时的样子。
陈建武拉着我的手，他对我爸说：“伯父，我和水儿到湖边去玩！”他也不征求我同不同意，却问我爸。爸爸对我们手拉着手，毫不在意，爸爸说：“哦，去湖边呀，要小心点！”一向保守的爸爸允许女儿去和男孩子玩，爸爸认为我长大了？我也毫不犹豫的答应说“好！”，我们手牵着手跑出了家门，那天去仙人石分手时说的话早抛到耳后了。乡亲们都诧异地看着我们，但我们快速地向湖边跑去，后面留下我们欢快的笑声。我们来到湖边，手拉着手欢快地转着圈。我们脱掉鞋子，踏入湖中，互相洒着水，追逐着，我将他全身都弄湿了，而他却没有浇一滴水我身上，他舍不得浇。他总是想努力地抱住我，可我古怪精灵，总抓不着我，我们的笑声洒满湖上。
玩累了，我们坐在水边，看着夕阳西下。陈建武握着我的双手，我们一句话也没说。陈建武抚弄着我的头发，触摸着我的颈项，时而把我搂在怀中，我知道我已万劫不复了，我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接连几天，我们在一起疯玩。爸爸早就不管我了，大概是我已考上了大学，他就放松了管教，他知道我是乖女儿。他还说，陈建武很不错，是位有志青年，他很喜欢建武。他的宽容，致使陈建武上我家成了常事。有时我还没有起床，他就来了。有时我们谈到深夜他还不走，他说他的家，他在学校的事情，他的朋友，以及他游过的地方。他很幽默，常常逗得我直发笑。到了最后，还是要我爸送他回宾馆。我们游遍了天堂寨的山山水水，我们爬过附近大山小山，天堂湖到处有我们的足迹。
陈建武还要我和他一起再去仙人石，说给我一个惊喜。我心想，他又有什么歪点子？待我们爬上仙人石时，我惊讶不已，原来他将他刻了几个字再凿深了，还在后面加了“陈建武”三个字，并涂上了红漆，那几个大字更加显眼了。他说他买了钢钎和锤子，花了整天时间才做好的，他要让那几个字永远留在石上。他站在仙人石上，大声地喊着：“云水儿，我爱你！”我娇羞万分，没有什么能形容我那一刻的幸福。我一下次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愿松开。
忽然我幽幽地问：“陈建武，你会不会嫌弃我是山里人，俗气，没见过世面？”
陈建武说：“怎么会呢？水儿，你纯洁，你聪明，你美丽，我几世都爱不够，又怎会嫌弃你是山里人？”
我把他抱得紧紧的，说：“我就怕你突然离开！”
陈建武说：“我发誓，陈建武永远爱云水儿！永远不离开云水儿！如有不爱,就…..”
“别瞎说啊！”我赶紧去捂陈建武的嘴巴。
建武避开我的手，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我把你的照片全发在微博上，人气很高啊，都说你是人间仙女呢！”他把手机递给我，他手机能上网，总是把的照片放在网上。
我推开他的手机说，假装生气地说：“不看，不经我的同意就发照片网上，小心告你侵权！”
“哈哈，还想告我，我的女朋友，我当然有权发表！”
“乱发我的照片，还有理，真是个无赖！”我别过脸，不看他。
“还真生气了？这么多人赞美，真不想看？”陈建武拉我，并把手机硬塞给我。
我还是接过手机查看，照片照得真好，光微博上转发的信息达到几万条，使我和他的照片传得网上都是。我和他的点点滴滴，他差不多都拍出来了，建武得过摄影大奖，摄影水平真是没法说，我们在仙人石上的照片他都拍出来了，使用的是自动拍照。评论很多，有羡慕我们的，有赞美的，而多数是些肉麻的话，我看得脸红心跳，我真有那么美吗？也许是建武把我拍得太好了。
我们依偎在仙人石上直到彩霞满天。
（六）
暑假慢慢接近尾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全家人都很高兴。那天中午，爸爸破例办了一桌酒菜，庆祝我考上大学。爸爸把陈建武也请到家里来。我和建武的事，整个湖区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恋爱了！虽然我还小，可是大家认可了这件事，都认为我们是郎才女貌。爸爸曾对妈妈说，我女儿不会看错人的，多么好的父亲啊！吃饭开始时，爸爸倒了两怀啤酒，给了一怀建武，爸爸说：“建武，你是城里人，我女儿生在大山里，年轻不懂事，以后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来，我们干了这怀！”我听了爸爸的话，眼泪夺眶而出。陈建武慌忙站起来，他用黄石口音说：“伯父你放心，我也在那所学校，水儿以后就交给我了！”说完他和爸爸一碰怀，一饮而尽，而我眼泪大滴地落在我面前的怀子里。
吃过午饭，我和建武又到湖上去玩。这次我们在湖区管理处找了一条木船，边划船边欣赏湖光。建武很会划船，很快将船摇进了嫦娥峡。嫦娥峡的水域很窄，波浪较大。我问陈建武：“你会游泳吗？”他笑了，“生在长江边，肯定会游泳，我还在学校游泳比赛得过奖哩！”他总是那么自信，但我没说我也会游泳。我们停了下来，欣赏着两岸的景色。两岸的山上，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建武说：“嫦娥峡，名字倒是很好听，不知嫦娥来过没有？”我笑着说，“嫦娥来了，你又迷死了！”他附着我的耳边说：“我已找到她了，你就是我的嫦娥！”我笑着给了他一拳。
突然我发现一对小鸟飞过湖面，五彩的翅膀，并“归否？归否？”地叫着，是天堂鸟。建武也看到了。他问：“那是什么鸟儿？”我怔了一下，“那是天堂鸟，想不想听关于天堂鸟的故事？”“哦？天堂湖真是一山一物都有故事啊，说来听听！”建武放下木桨，很有兴致地坐下来听我讲。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天堂湖在几十年前还是一口池塘，就在嫦娥峡下。池塘不是很大，是上面有一条十几丈高的瀑布，长年冲击而成的。池塘很深，到底有多深呢？老人们说，深不见底。那时叫天塘，意思是地势很高的池塘。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我们这里响应国家号召，就到处兴修水利，天塘也在改造之中，上级命令要修成集灌溉和发电为一体的大型水利工程。于是发动了全县人民来这里修水库，当时没有重机械，也没有车，只能靠铁锹挖，靠肩挑运土，来筑前面的大坝。人们干得很苦，寒冬腊月，甚至下大雪都要干活，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很多人病倒了，也有人饿死。我爷爷就是那个时累得得了风湿病。
“当时真不容易，可这与天堂鸟有什么关系？”陈建武问。
“修水库的人当中有位年轻人，才二十二岁，叫奇儿。他是从很远地方来的，他和妻子才结婚三天就被村里叫来修水库。他力气大，又很勤快，深得工地上的人喜爱。那天早晨，天很冷，奇儿和很多人在天塘旁边的石壁上凿岩石，可是地上都结冰了，岩石层变得坚硬无比。大家都干得筋疲力尽，就坐在石壁下休息，很多人在石壁下和衣睡着了。太阳出来了，因为有热量，结冰的地方就变得松动起来。奇儿突然发现刚才凿岩石的地方正在掉石块，心知不好，大声叫大家快逃，可是有两人睡着了，奇儿就跑过去叫他们。两人爬起来就跑，但是奇儿在后面，被山坡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中，石头连他一起滚进天塘之中，待人们去救时，没有了人影……
“真是太惨了！”陈建武说。
“人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找到奇儿的尸体。第二天，奇儿的妻子就赶到工地来，她是位很漂亮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结婚时的红衣服。她走到天塘边，没有哭，只是流泪。她在天塘边一站就是一整天，人们怎么劝她，她都不理，只是喃喃地说着：“奇儿，你不是说过两天就回吗？怎么一个人就走了呢？你不是说过我们生死在一起吗？怎么就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天黑了，她还没走。第二天，人们在天塘边看到一双鞋子， 是奇儿妻子的，她跳进天塘去找奇儿去了。。。
讲到这里，我已泪不成声，陈建武也沉思不语，满脸凝重。我哽咽着继续说：“从那以后，我们这里就多了一种鸟，五彩色的翅膀，时常一对对地飞行，他们一起捕食，一起栖息，并且时常发出凄婉的‘归否，归否’的叫声，好象呼唤亲人回家一样。人们说那是奇儿和他妻子变的，他们在天塘里相聚了，他们在天堂里快乐的生活着，所以后来被人们称为天堂鸟！”
（七）
很久，陈建武说：“太感人了！”我发现他眼里也噙满泪水。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听着岸边传来的“归否”之声。我突然问陈建武：“如果我死了，你会随我去吗？我们会象天堂鸟一样吗？”陈建武回过头，很恼怒，“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一声冷笑。陈建武说，“云水儿，不许你说死！”我还是冷笑，我甚至想到陈建武也不过是个伪君子。陈建武拥住我，他说：“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那是肯定的，我也会随你而去！”
“很勉强吧？你是不是嫌我是山里人？”我挣脱他，走向船头，船摇晃起来。陈建武大声喊：“云水儿，危险！”但是我没有及时蹲下来，一个倾斜，我“扑通”一声跌入湖中。“咕噜”我喝了几口水，并快速沉向水底。我感觉到陈建武也跳入湖中。我急忙调整呼吸，平衡身体，我感觉到湖底水的冰凉，心想“不好！”，急忙冲出水面，我四面张望，不见了陈建武的身影，我急得大叫：“陈建武”。我爬上木船，声嘶力竭地喊着“陈建武，陈建武，你出来！”可是水面只有翻滚的旋涡。我大哭起来，再次跳进湖中，钻入水中，可是怎么也寻不到陈建武。“不会的，建武，你是在跟我开玩吧？你不是会游泳吗？你快出来啊！”我呼喊着千万次，我喝了很多湖水，肚里是一片冰凉。我再次爬上船，拼命地将船摇到岸边。我号啕大哭，“快救人啊，快救救我的建武……”，我嗓子喊哑了，最后晕倒在船上。
湖区的人们终于没找到建武，大家说，肯定是掉进了天塘的深井里。我木然地听着父亲的解释，他说建武会游泳，可是天堂湖水太冰冷，容易使人手脚抽筋，再个又在嫦娥峡，有旋涡，人很容易沉入湖底，可怜啊，连个尸首也没找着…我只有痛哭，我的眼泪已干，我的心儿已碎，我的建武不见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我喃喃地说着。如果我不问那句话，一切不会发生，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建武不会跳入湖中。如果我说我会游泳，他也不会跳入湖中，建武你为何要变成天堂鸟？你说了的，永远要爱云水儿，永远不离开云水儿！可是你怎么先走了？
一连十多天，我都坐在湖边，凝望着湖水，我好象神经失常了，只知念叨着：建武你回来吧！我就象奇儿的妻子，决意要变成天堂鸟。但我爸爸总在不远的地方跟着我，他怕我自杀，每天天黑时，总是他背着我回家，因为我已晕了过去。
建武的爸妈来了，听说他们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建武的妈妈见到我，就揪着我的头发，哭喊着：“是你害死了我的建武，你这个狐狸精，你赔我儿子！”我木然地看着她，是啊，我是狐狸精，迷惑了建武，是我害死了建武，我愿意为他死！建武的父亲在旁拉开她，她还是哭喊着：“我要上法院去告你，你等着！”建武的父亲只是流泪，他扶住建武的妈妈，说：“我们走吧，不是这孩子的错！”我说：“伯伯，你等等！”我走进房中，拿出建武的背包，我把包交给建武的父亲。建武的父亲打开包，看了一会儿，只是取走了里面的手提电脑和相机，他又把包还给我，他说：孩子，留给你作个纪念吧！说完他们就蹒跚地走了。
我将建武的遗物和他给我的相册，埋在湖边，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保留了建武给我买的太阳帽和墨镜。我在墓上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陈建武，我爱你！我希望建武能天天看到，这是我的誓言。我坐在墓旁，眺望着天堂湖，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天堂湖之恋，建武将是我刻骨铭心的爱，也是我刻骨铭心的痛。回想和建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想他的亲吻，我泪湿衣衫。我爬上仙人石，看到那几个字，我悲从中来，我真想从仙人石跳下去，化为天堂鸟，象他们一样永远在一起。归否？归否？声声痛断肝肠。
我几次跳进天堂湖，都被父亲拦住和救起，我再不能让我亲人为我担心了。我答应父亲，好好活着。父亲说，建武在天之灵，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水儿，你还小，不能去承受生命之重。痛苦总会过去的，你的未来还很长，人生不只是有爱情，你要振作，你要上大学。朴实的父亲，却能看透人生，他们总认为爱情只不过是人生一点缀。可是对于天堂鸟，却是一生。
（八）
我还是去武汉上了大学，爸爸总算安下心来。可是那一年，我的成绩十分糟糕，几门功课都不及格，都要重考。我不能忘记建武，同学们说我夜夜说梦话，总是喊着“建武，建武”，白天我则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莫名其妙地念叨着“建武”。我根本没有心思学习，我也十分着急，但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第二年清明节，我请假回家，我要回家看建武。清明节的早晨，我就来到建武的坟前，建武的墓地早经过爸爸的翻修，立了石碑，爸爸总是知道我的心思。我站在坟前，默默地念叨着，“建武，水儿来看你了！”我在他坟前插上一束丁香花，然后坐在旁边，长久地摸着石碑，泪如雨下，我呜呜地哭着。
突然我听到一阵响动，我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人站在湖边。我站起身来，“那不是建武吗？”他象初见到我时一样看着我。我高兴地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我说：“建武，你可回来了！”我大哭起来，我拍打着他。可是建武没有动，他身体僵硬着，没有一点反应。我抬头看着他，他只是忧郁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这人不是建武，他不会这样看我的。我刹时醒过来，建武已经死了！
我急忙松开他，他很象建武，只是个头稍矮。他木然地走到墓前，他将一只花圈放在墓前，沉默了很久。我心想：他是谁呢？难道是建武的亲人？很久，他低声说着：“哥，今天清明节，我来看你了！你安息吧！”说完鞠躬了三下。原来他是建武的弟弟，我曾听建武说过，他有个弟弟，在另一所大学上学，他要是建武该多好啊！他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看着我。他说：“我看了你的照片，我认识你！你是云水儿！”我“哦”了一声，他可能是从建武的电脑里看到的。他接着说：“我是他弟弟，叫陈建文！”
我说“是我害死了你哥哥！”
“不，我哥哥因为真爱才死的。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陈建文有建武的特点，说话短促而快。我诧异地看着他。陈建文语气坚决的说：“我要带你去见我爸爸妈妈！”我为什么要见他爸妈？我走到湖边，我说：“你想报仇，就把我推到湖里去吧！”
“不，我带你见我爸妈！”他重复着刚才的话，“而且，毕业后我还要娶你！”他又加了一句。天啊，他说什么？他和陈建武一样！我惊呆了！“你说笑话吧？”“不，我说的是真的！”陈建文肯定地说。我天旋地转，我突然觉得是有必要见见他爸妈了！我问：“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吗？”他说：“不大好，妈妈整天哭！”我心里一酸，泪水又从眼眶溢了出来，我连连点头说：“我去见你爸妈！”
当我随陈建文进入建武的家时，一进门就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着陈建武的大副遗像，我扑了上去，失声痛哭。两位老人都出来了，见我哭，他们也都哭了起来。我看到他妈妈满头白发，泪水纵横，我扑过去，在她怀里哭得更厉害了，我们抱头哭了很久。他妈妈拍着我的后背，说：“孩子，我们已哭够了！我们不哭！”我扑通跪在地上，我哽咽着说：“建武走了，我做你们的女儿吧！我和建武一样孝敬你！”突然的举动让两位老人惊慌失措，他们赶忙扶我起来，我说：“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建武妈妈说：“我们答应，我们答应，快起来！乖女儿！”“妈！”我再次扑在她的怀里，我们都哭成一团，连建文都在拭眼泪。
（九）
我在建文家里住了下来，一家人对我很好，对我呵护备至。新爸妈老是给我做好吃的，新妈说，看你瘦成这样子，真让人心疼。尽管我吃不下去，但我常含着眼泪吃完。新妈妈还带我去买衣服，我不要。她说，在城市上要穿好一点，非要我收下不可。我陪他们去公园散步，新爸妈给我讲建武小时候的事，常常讲得涕泪四流。虽然建武已经走了，但我听了并不觉得悲伤，或许我们互相找到了慰藉。我想，是不是上天有意这样安排。
建文很象建武，但他没有建武爱说话，他在北京一所大学上大二。两天来，他只是默默跟在我们后面，我知道他坚毅的表情下面想着什么。临走的头天晚上，他走进我住的房间，他把建武的手提电脑放在我面前，说：这台电脑送给你了！我默默打开电脑，电脑的桌面上是我的大副照片，是建武为我拍的第一张照片，我抚摸着电脑屏幕，泪珠又大颗地往下滴。
建文说：“这台电脑里有1000多张你和建武的照片，我都看了，我还看了那仙人石上留的字，我知道，他十分爱你！你也十分爱他！”我呜咽着说：“建文哥，别说了，我永远爱着建武！”建文颤抖了一下，痛苦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你现是我妹妹！但你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说的话吗？我不会放弃的！”
我合上电脑，站起身来看着建文，他的帅气不亚于建武。他正看着我，并不回避我的眼神。我说：“这不可能！建文哥，你知道吗？自从建武走了以后，我的心已随他而去！”建文说：“痛苦总会过去， 人生有很多再来。”我叹了口气：“建文哥，既然我现在成了你妹妹，希望你不要作他想，不然爸妈会不高兴的！”“我不管，我相信，时间会淡忘一切，也会证明一切。云水儿，我爱你！”说完建文就离开了房间，留下我愣愣地站在房中。
两天后我离开陈家，这里也是我的新家。新爸妈对我万分不舍，含泪相送，看得出，他们的脸色好多了，他们是真心认我这个女儿的。建文没有来，他于头天已坐飞机去了北京，我们带着各自的惆怅离开了！
从黄石回到学校，我的心情好了些，饭吃得多了，晚上不再做恶梦了。我开始调整状态学习功课，我不能再落后了，我背负着父亲的希望，也背负着新爸妈的希望，我需要优异的成绩报答他们。我很少出学校玩，来武汉很久了，还不知道学校前面街道叫什么名字。我一有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做笔记，我常呆在图书馆整天整天地看书。很快我的成绩上来了，期末测试，我的成绩是优。
紧张学习之间，我常收到新爸妈寄来的礼物，有衣服，有补品，有好吃的。他们常打来电话，嘱咐我要注意身体，比我亲爸妈还要关心我。每次接完电话，总是感动，也使我时刻想起建武，他在湖边还好吗？我决定今年暑假回家去陪他，他是我永远的爱人。
（十）
快放暑假时，我收到建文一封邮件，点开看时，是他要我暑假带他去天堂湖。我能带他去游令人心碎的天堂湖吗？我不能！我没有回复建文。学期结束，当我在宿舍准备行李时，电话响了，是建文的，他说，他在我宿舍楼下！我一惊，赶忙放下电话跑下楼。他背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口，我发现他瘦了很多，我说：“哥你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他说：“没见你回邮件，就直截来了！妹妹，你看起来好多了！”我回答说：“是吗？”我把他带回宿舍，我给同学们说，他是我哥哥。
我和建文决定，先回黄石看爸妈，至于要不要去天堂湖，我不置可否。回到黄石，新爸妈十分高兴，尤其是看着我和建文手挽手，更是眉开眼笑，那是建文执意要这样的，我没有拒绝。新妈妈面色好了很多，她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我只是不住地点头，我感受到老人的爱怜。失子之痛虽然惨烈，但他们的心肠是软的，他们总是疼爱后辈。我在新爸妈家住了十几天，每天陪他们说话儿，帮妈妈做饭，替妈妈梳头，我还学会了炒菜，妈妈总是慈爱地看着我，他们直夸我乖巧。爸爸还暗中说：难怪建武会爱上这山里妹子！
陪爸妈之余，则是建文带我游黄石。我们去过鹿獐山公园，观光过小黄鹤楼。去过雷山风景区，看过那里奇特的石景。我们去长江边，一览西塞山风光。只是同行时，我看出建文的欲言又止，看出他的郁郁不欢。但我不能对他承诺什么，我害怕再伤害别人！我甚至再没有和他牵过手。
终于，我要回自己的家了！新爸妈要建文送我回去，这正合了建文的心意。走时妈妈说：孩子，原谅我以前对你的鲁莽。你是位好孩子，以后再不要为建武难过了，相信建武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我又哭了起来，她为我擦着眼泪。我回了自己的家，建文则住在湖区的宾馆。爸爸妈妈见我红光满面，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他们曾经是多么担心自己的女儿。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女儿是坚强的。
我当天就去看建武的墓地，我献了一个花圈。建文没有来找我，我猜想可能去看湖去了。第三天，他就来到我家，爸爸惊骇地看着建文，以为是建武，待我解释清楚，爸爸的脸上是布满愁云，他也许想，年轻人怎么了，还嫌折腾得不够啊！可是建文不管那么多，他说带我去看仙人石。难道他去过？
我们爬上仙人石，我吃惊地发现，仙人石上又多了一行字：“云水儿，我也爱你！”并留有“陈建文”的名字，和建武留的几个字一样，刺我的双眼。我心中在滴血，我始终不能离开他兄弟俩。我注视着建文，我说：“建文哥，别闹了，没人能代替建武的！我不爱你啊！”但建文抓住我的肩膀，他说：“云水儿，你不要总在自责，你不要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你爱建武，可是你希望建武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我跌坐在石头上，“我还能怎么样？”我哭喊起来，“你不要烦我好不好？”
建文也坐到我身边，“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照片我就爱你！”他眼里闪满泪花，“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我知道你现在处在天堂鸟的故事之中。”建文轻笼着我的头发，我泪眼看着他，我曾给他讲过天堂鸟的故事。他把我揽在怀里，“我哥哥走了，我也很痛苦。当初甚至想杀了你，但我看了仙人石上的字，我知道你们爱得多深，当我看到你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也爱上了你，我发誓要照顾你一辈子。这是我在天堂湖边的誓言！”我低头在他怀里缀泣起来。他搬过我的脸，他说：“云水儿，你听天堂鸟的叫声！”我向山谷看出，有两只天堂鸟飞过。“天堂鸟是在为爱情呼唤，难道我们要辜负他吗?”我越发哭得厉害，抱着建文哭得天昏地暗！
我们将建武的墓地修整了一番，此时建武的墓地周围已是柏树森森，花草满地。我和建文在建武的墓前站了很久，我们祭献花蓝，我们在他的墓前倾倒了水酒，我将那顶太阳帽轻轻地放在建武的墓前。
远处，湖面上开来一艘游船，也飘来美妙的歌声，正是那首《天堂湖女儿美》：
天堂鸟儿对对飞
湖中鸳鸯成双对
天堂湖边女儿美啊
回眸一笑哥哥心已醉
天堂鸟儿声声脆
声声情长唤郎归
天堂湖边女儿美啊
爱上情郎妹妹永不悔
湖中鸳鸯来相会
生生世世永相随
天堂湖边女儿多娇媚
山色湖光看你笑得多甜美
远方的客人等一等啊
请到大别山中走一回
风情最是天堂湖
月亮岛上来相会
天堂湖边女儿多娇媚
山色湖光妹妹笑得多甜美
歌声很美，我和建文动情地听着，久久地依偎在一起。
四年后，我和陈建文都毕业了！我和建文又到天堂湖再看了一次，建文说：这湖中的碧水，那高耸的仙人石，都是我们曾经爱过的共同见证。我沉默不语，对于我，天堂湖之恋，无论建武还是建文，都是刻骨铭心的。当我们离开时，我看到一对天堂鸟欢快地飞到旁边的松树上，我向他们挥挥手：再见，天堂湖！再见，天堂鸟！愿那些爱过的人永远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