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野草的头像

野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7/27
分享

外爷

外爷去世时是三月份,门外的桃花开的正盛。

知道外公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上课,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班主任把我叫出去,跟我说妈妈打电话让我去外婆家,骑着电动车去外婆家的路上,风刀子一般刮过我的脸,才有了一点实感。

一到外婆家的堂屋,我被妈妈拽着,“噗通”一声跪下来 ,伴随的还有妈妈尖锐的一声“你以后没有外爷了!”我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跟着妈妈嚎啕大哭起来,以往我来之时总会笑眯眯地喊我一声“乖孙女”的外爷,现在却静静地躺在堂屋的棺材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却再没人用粗糙的大手帮我抹去。

外爷是木工,家里一应开支都来自于外爷手底下的一片片木板,乡里边每逢会,外爷必去赶集,一个破旧的三轮车上床摞着床,小孩子们坐在床上,手紧紧地抓住三轮车的手扶,大孩子拉着小孩子,小孩子手里抱着从大集上买来的烤肠或者烤鸭,攥的紧紧的,生怕手里的美食掉下车去。

小时候每逢暑假,我就会被妈妈放在姥姥家过暑假,我的童年便是在外爷家度过的,有时候每天在外爷家后面的树林里疯玩,一到饭点,外爷便会到后头提溜我们几个小皮猴子吃饭,吃完饭去屋里看一会电视,便又坐不住地往外跑。

院子里不大,却堆满了木材,外爷在门口的回廊里摆上空空床架子,用油墨线弹了一个标记在上面,随即刺耳的轰鸣声响起,外爷量好床板的合适长度,走到屋子里选了一片合适的木材开始切割,床板子一片一片地被切割好,又被钉子乖乖地钉在床架上,直到铺满整个下床架,铺满一片还不够,还要继续再量横向的木板,一点一点铺满整个床架,外爷完成这个任务一般要三到四天,一个又一个木床在外爷手上诞生,也日复一日地支撑起这个大家庭。

夏日的白天总是恼人的,一声还比一声高的知了在竞相比赛谁叫的高,天上热的没有一丝云彩。暑假的晚上,外爷是不做活的,因为要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去摸爬了猴,也就是蝉的幼虫。爬了猴在地下蛰伏多年,就等着晚上破土而出,爬到树干上,退下蝉蜕,精心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加入到第二套的歌唱大军当中去。而外爷带着我们来到后头,人手一根竹棍,一个手电筒,拿着洗干净的饮料瓶,整装待发,只等外爷一声令下。

后头的树很多,树林里静悄悄地,却不停地闪起几道白光,我们用手电筒顺着树干一照,看到树干上黑乎乎的一小团正在慢悠悠地爬着,立马就锁定了目标,手上的竹竿往上面一戳,爬了猴立马就掉了下来,再往下面一照,用手捏起来放到瓶子里,想到爬了猴的滋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赶紧找下一个。有时候看到地上的孔洞,如果还不够大的话,也能从里面抠出来还沾着泥土的爬了猴,小孩子们不嫌弃,扒拉扒拉也放到小瓶子里。如果来的晚了一会,那就要试着去树叶上找,甚至有的正在蜕壳,也被我们收入囊中。

摸爬了猴回来,已经很晚了,有时候外爷会忍不住几个小馋嘴的恳求,起锅烧油,把洗干净的爬了猴放在油里炸起来,和刺啦刺啦的声音一起升腾起来的肉香,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小孩子们的肚子。爬了猴炸好之后,撒上一点椒盐和一点南德,简直是童年里不可多得的美味。

妈妈是外爷最小的女儿,又嫁给了家里不富裕的爸爸,刚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是外爷心疼妈妈,打了床送过来,家里有什么事,外爷总是伸出援手,后来家里人逐渐多了起来,家里的床也一个一个都是作为木工的外爷打的,电视柜也是外爷一个钉子一个钉子敲出来的,小马扎更是外爷亲手扎的。

外爷很疼妈妈,自然很疼妈妈的孩子们,总是担心我们不够吃不够喝,每次从外爷家离开,都要拿上一大袋子东西,不管是红薯窖里的红薯,还是后头的豆角、黄瓜、茄子、白菜、南瓜,书上结的桃子、杏子,只要是外爷家有的,恨不得都给妈妈拿着,小时候我总是不懂,嫌弃一大推东西让我拿的手酸,还让本来就不大的电动车后座愈发狭小,后来我才明白,结实的尿素袋子里,装的是外爷对妈妈沉甸甸的爱。

外爷总是笑眯眯地,没见他生过什么气,每次小孩子们闯了祸,他总是蹲下来默默孩子们的头,认真地进行教育,尽管家里并不十分富裕,外公却非常宠爱孩子们,不管是哪个孩子,只要 在他跟前,他都要摘星星不给月亮。

看着外爷正躺在堂屋里,泪水又模糊了我的视线,外面一阵喧哗,去远方养蜂的舅舅连滚带爬进了堂屋,跪在外爷面前砰砰砰地磕头,“俺爹啊,你咋就不等我呢……”,听着舅舅的哭嚎,妈妈和大姨小姨一起扑过去抱头痛哭。

我被姐姐带来出来,她擦了擦我的眼泪,我抱着她的胳膊,听她和从远方回来的哥哥们寒暄,表哥在外地上大学,这次是请了假回来奔丧的,表姐和姐夫在外地打工,也是听到消息连夜赶回来的,我听着他们说话,眼睛却落在了门口的桃树上,门口是办白事的人带来的用气吹起来的一道拱门,那棵桃树在门的左边,叶子长的不多,但是花却开的很盛。

外爷的丧礼很快举行了,在后头摆的大桌,一堆亲戚吃吃喝喝,舅舅和舅妈也在不停地和他们寒暄,大家好像一幅很开心的样子,除了桌子大桌上用的白色塑料布当桌布,我看不出大家的悲伤,当时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白事,宴席上的人却能笑得那么开心,我好像一瞬间与这个世界割裂了,吃宴席的人在我眼中变成大块大块的色斑,我只能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点尝不出味道。

外爷的丧礼办完了,大家好像都被抽走了精气神,这个家的顶梁柱没了,姥姥的腰比以前更弯了,妈妈在几个月之内瘦的令我心惊,舅舅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只有门口的桃花还继续灼灼地开着。

外爷去世一年后,我又到外爷家,却发现门口的桃树被砍了,只留下一个不算粗的小木桩,具体的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当我问起时,依稀听见姥姥说门口的树只开花不结果,就把它砍了。我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记得那天开的灿烂的桃花,像是在送别外爷。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