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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文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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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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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随想

清明随想

 文瑞

今年的清明节,天气多有变幻,前几日天地混沌,风雨潇潇,后两日一会风和日丽,一会暴雨如注,一会又也无风雨也无晴,令人很有些感慨。

清明前夕,我踏上了归乡路。这天,跨越三省,从浦江之东到赣之南,目之所及,春雨绵绵,景象一片阴晦。“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种阴晦的天气似乎特别适合春祀,灰色调的境界,轻易就让人进入一种“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的情境与心愫中。

高铁往南疾驶,向着远方的故乡。进入江西境内,气氛陡然肃穆,但见一个个隆阜的土堆耸起在田畴或山野,格外引人注目。此时,大地回春,青蒿疯长,野花绽放,如同人的思念,漫无边际。

遥想老家,可以远望抚河的父亲的坟身或许早已长满了青草与野蒺藜花了吧?疫情三年未曾走近,清明墓未扫,冬至土未添,父亲一定会感到孤冷,一定会责备我们的了。

遥想故乡,单独留在赣州的母亲的坟或许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了吧?一侧的衣冠不够温暖,她在等着与千里之外的夫君相聚,可我们却耽搁了一个清明又一个清明。

五个小时的车程,长不长?二千里的路程,远不远?路迢迢,眼往故乡眺;空濛濛,心下清明雨。怀揣着一腔思念,人们出离都市,走向旷野,从四面八方往故乡涌去。

透过车窗,清明景状愈加凸显。人间四月,莺飞草长,青山如黛,大地如画。时不时可见一条春情饱满的溪流,溪流旁边的草甸上有几个顽童在放飞纸鸾,纸鸾被季风追赶得翩跹起舞。我以为,故乡的风最传情,清明的雨最多情。春天的暖意中夹着风的阴柔,徐徐疾疾地吹拂着那些新插的色彩艳丽的纸幡,恣意地向着天空散淡着长长的幽思。

我注意到,许多人在提前扫墓。那些多情多孝的子孙,身子匍匐,跪对大地深处沉睡的祖先遗存,唤动一脉相承的家族血气,正行礼祖宗,叩拜逝者。一路南去,离客家地区渐近,庄严气氛愈演愈烈,春天的祀事如歌似泣。

当然,清明祭扫时,有一些动作是不可或缺的。比如,必定要聚拢多多的年轻人一起参加祭祀,既壮族威,也象征着家族兴旺;比如,必定要带上一匹干净的毛巾,汲水湿润后,轻轻地拭净碑刻,让先人的讳号及一长串的孝子贤孙的名字再一次锃亮起来;必定要带上—把砍刀或锄头,把坟莹各处的杂树、野草除尽,让远山引来的风水直接滋之润之;也必定要从附近取来一些新土,覆之盖之,让坟头焕然一新,也一年年地拔高它的气势;也必定要捧上一束菊花,允许的话,还会点燃香烛、焚烧冥钱、插上纸幡、鸣放鞭炮……千百年来,这些程式被井然有序地仪式化地传衍下来,形成一种蕴含着顽强力量的民俗文化,浸濡于一个个姓氏的子嗣的血脉中,并随着他们年岁的渐长而日渐强盛。

民俗的力量是强大的。民间传言,今年闰二月,清明之日不上坟,于是我们决定提前一天上山扫墓。这日,睁开眼便心情大好,但见春和景明,天地谐然。谁知没多久却是滂沱大雨,好在一个时辰左右,雨歇了下来,人们蜂拥上山。是呵,天亦有情,惜怜如蚁般蠕动在田野山间的芸芸众生,也动容于人类这种孝感天地的浩大之举。

因为时处春天,祭扫之哀也有些诗意起来。也难怪,古人会创造出这样一种既慰藉先人也安抚生者的说法:扫墓。扫墓,扫墓,扫净坟莹之尘,亦扫净心底之垢。

写到这里,我忽然有一种感慨。说到底,清明祭祀可不可以理解为是生者以孝敬、怀念的名义,为自己操弄的一场心灵道场呢?一一最终释放的是积蓄一年之久、四季之重的情感,谋取的是对自己躁动的灵魂的安慰,从而求得内心的净空与清明,为复而奔往依然繁复如斯的生的世界重拾一份精神力量吧。 

理解到这些,我们是不是当对一个个姓氏的先祖们致以感激,对那一个个追远的子嗣们也致以敬意!正是五千年生生不息的对祖宗崇拜的国民俗性,令一个个姓氏、一个个家族瓜瓞绵延、传衍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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