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庚子清明,在这传统的纪念、拜祭先人的日子里,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于上世纪40年代中期出生在梅州市五华县的一个较为偏僻的山区小镇,年轻的时候嫁到了离娘家南边三十华里开外的另一个镇——华阳。我父母刚结婚那近几年,我父亲一直在惠州附近的部队从军。我于60年代中期出生在华阳,我乡下的家离圩镇就那么三几华里。就这一小段路,我妈妈却拉着我的小手在母亲河上的琴江桥来回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趟过岁月的长河,曾经风华正茂的妈妈,走着走着,忽然间不但老啦,还真的就已经离我们而去!现如今,在佛山工作的我,回想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庚子清明,我再给妈妈写诗,写一首《七律·怀念我的母亲》。正可谓——
湿尽春声啼杜宇,一蓑烟雨一蓑云。
花开犹落斜飞燕,雨霁更闲垂钓人。
把盏东风花不语,踏歌西岸柳成阴。
关山不愿隔乡道,回梦还愁忆母亲。
(一)
我儿时有比较清晰记忆的开始是我一家子在海南岛定安县一个叫金鸡岭橡胶农场生活的地方和时光片断。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期,我父亲响应党和部队的号召,转业到海南去建设岛疆。母亲带着我随军和父亲一同分配到驻岛建设兵团,一家三口开始长期在此工作、生活,直至后来我多了一个妹妹。那时候,我也就五、六岁的模样,最高兴是跟妈妈去兵团食堂排队打饭,和父母去海边钓鱼捞虾,去看大人们海边游泳,和小伙伴们在海滩玩游戏。最有趣是,一不高兴就故意不吃饭,甚至躲到礁石丛里藏起来,让我娘找个够,让父母干着急。当然,我还记得很多很温馨的小场景。比如,我最享受的是爬在妈妈腿上让妈妈掏耳朵、剪指甲,和妈妈一起去海边捡海螺、贝壳、海蟹,坐在礁石或海滩上看过往的大船、看潮起潮落、看日出日落……那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永恒记忆。
两年多后,我父亲放弃了建设兵团的工作和待遇,带着一家四口离开了海南返回老家寻找生计。我记得,在雷州海峡渡口的摆渡船上,淘气、好奇的我趁妈妈抱着妹妹不注意,独自跑去船弦边玩,忽然一个巨大的海浪打来,我小小的个头站立不稳,随船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正当滑出船沿之际,是我母亲一个箭步冲过来牢牢扯住了我的后衣领。我记得,当时我妈妈紧抱着妹妹和我惊魂不定,一顿痛哭。是我的母亲,给了我两次生命。
回来大陆老家,我便开始上学读书。那时候,家里面多了一个小弟弟,五口之家,生活的压力自然就更大啦!虽然穷,但父母在对待我的学习和交学杂费问题上真还从不含糊。自己算是比较懂事,也爱学习。日常的课余作业,都是妈妈和家里的那盏小煤油灯陪伴我着完成的。我的妈妈读过小学,在她那个年代的农村也算是小知识分子了。我时常偷偷地拿我父亲放在床头的中国四大名著来看,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和收音机,看连环画和偷看大人书就是最大的奢侈了。遇到不识的字,或者看不懂的就去问妈妈。我读小学已经开始学写古诗词,其实我的妈妈就是我写诗的启蒙老师。有些知识她也不一定懂,但妈妈她最喜欢听我背诵诗词,喜欢看我读书做作业的样子,喜欢我那股较真卖劲的模样。
我的青少年时代是由北琴江哺育长大的,北琴江是我们镇的母亲河,紧挨我们村村委所在地及我的母校北琴小学,流向中下游与南琴江在一个叫琴口的地方汇合后直奔五华南部和中东部的多个镇,与五华河汇合后注入梅江。说来也巧,我整个中小学阶段就读的北琴小学、华阳中学以及后来就读的几所学校全都是坐落在母亲河河畔。琴江,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滋润、陪伴我茁壮成长。对于我的母亲,印象很深的是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我在家里帮忙做饭,我在炉灶旁提着一个大铁煲,里面装有刚刚煲好的一大煲粥,由于没有留意到脚下正躺在灶堂的狗,自己被绊倒并严重烫伤了脸部、胸部和手臂。因此休学了大半个学期,有几次学校组织学生去野外劳动,班里面的任务是割草、种地等。由于我去不了,我妈妈便代我去干活。班主任说不行,但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她和班里的小同学一起参加劳动并完成了班里的任务。她一边鼓励我要有信心,赶快好起来;一边给我讲读书做人的道理。她的言传身教,让我永远难以忘怀,终身受益。
(二)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考去了广州读书。实现了农村孩子“冼脚上田”的梦想,由于自己是山区长大的孩子,向往大江大河,所以毕业分配的时候申请到了位于西江河畔的佛山高明工作。后来,我的父母也来了高明定居。在高明,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深刻。1997年,我撰写的一篇关于口岸机构改革和联检部门共建文明的论文获得了全省唯一一等奖,省里给我发了800元的奖金。我舍不得拿去请同事和朋友吃饭,而是第一时间交给了妈妈。但她却用这些钱偷偷地给我的俩个孩子买了新衣服,剩余的全给孩子当作了压岁钱。她的一生十分朴素,想的总是其他人。她对左邻右舍有困难的老人家往往“出手阔绰”,经常买好吃的给他们,不时还会请请要好的老伙伴们搭公交车去几十公里外的明城、更合游玩,顺便去散心、购物,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不少熟识的人,都称赞她是“好人”“热心人”。在高明生活了十五六年后,由于年事渐高,2011年初我父母回去了五华乡下居住。
椿萱雪染满枝头,折尽芳华凤骨留。我们兄弟姐妹本想送双亲回老家颐养天年,但好景不长。2014年10月,我的母亲因脑溢血严重中风被送到梅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经过开胪手术和一个半月时间的住院救治,虽然保住了生命,但也落了个半身不遂,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她在梅州手术救治的当晚,我从佛山赶回去守在她老人家的身旁,看着她术后惨状不忍目睹、不省人事的样子,我感同身受、十分痛苦。我一个晚上都不敢合眼,在她的病床前拉着她冰凉的手为她写下了我人生当中给母亲的第一首诗——
《妈妈,请你在天堂门口等等》
妈妈说,天堂很美
那儿有盏神灯
在夜里,我梦见她化成飞蛾
毅然奔向那梦幻般的天堂
天堂,真的很美
那头是极乐世界
这头是天堂入口
还是在梦里,妈妈很美
她翩翩起舞
依然朝着那飘忽
而有阴森的神灯飞扑
关键时刻,我看见神灯
露出了狰狞的笑
我大叫
妈妈别去,危险
但我的呼唤显得很压抑很微弱
苍白无力
甚至连自己都听不见
无奈中,我再一次大声喊
妈妈等等,把我也带上天堂
奇迹出现了
妈妈终于放慢了脚步
我飞奔过去并趁机紧紧抓住她的手
死死不放开
在天堂这头的天堂门口
她没有舍得带我进去
只是在那儿长久地徘徊
并尽力紧攥我的手
进退两难,无限痛苦
梦醒了,我拉着妈妈的手
泣不成声
只能等待再等待
等待亲情与命缘的眷顾
奇迹的再出现
手术住院48天之后,我再次从佛山赶回梅州接我母亲出院。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深夜了,我依然守在她的床前。趁她沉睡的时候,我为她写了第二首诗——
《妈妈,儿要让您也做一回宝贝》
那一年萧瑟的秋天
本应金黄的世界里,却一片迷茫
一棵嫩嫩的,嫩得有些孱弱的小苗儿
在树妈妈温暖的怀抱里
迎来了生命中第一缕阳光
这一年,同样是秋天
却一派欣然,硕果累累
然而,就在这金色与收获的季节
你却在风中摇晃,颤栗中
在朽枝凋零,飘落
望着你渐行渐远渐模糊的背影
当年的苗儿,如今的树儿
拼命地追赶,赶啊赶
今天,真的就是在今天
你的树儿单骑急奔,一日千里
魂牵梦萦
为的就是追赶你那匆忙却又蹒跚的脚步
今夜,真的就是在今夜
你的树儿通宵达旦,陪护左右
为的就是留住你那慈祥而又温馨的笑容
如果没有下一世,没有轮回
今生今世,树儿要让你做一回宝贝
让你做树儿的宝贝,不许你再唤树儿的乳名
宝贝,好好睡吧
不要想也不用再操劳
下半世,你就是真正的宝
宝贝,好好睡吧
也许天亮了,一切会好
夜嘶残月泣风黑,生死难辞却已别;深跪地门长叩首,恩慈千古挽悲绝。将近四年后的一天,我的母亲最终还是不能忍受住病魔的摧折撒手人寰。我永远都忘记不了2018年7月13日那天上午11:30许,我正在区政府开会,突然我弟打来电话说母亲走了。噩耗传来,晴天霹雳!我只能强忍悲痛,急急驱车第一时间赶回老家处理妈妈后事。
为母亲守夜的时候,在灵堂的长明灯下,我以诗作挽。写下——
《七律·送母亲》
长夜追思忆母亲,念慈始晓梦乡归。
黄泉暗涌沾巾泪,娘酒清酌饯奠灰。
亚岁严情曾敬履,旧时倦育尚怀夔。
吹葭六琯阴阳地,数九寒衣问冢蕤。
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两周年啦!值此清明,谨撰此文以作深切缅怀和纪念!
(创作于2020年清明节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