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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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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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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我永远的推手

家乡刊物向我约稿,我不由地想起前些日子写的一首小诗《生命的启示》,其中几句为:“扎根/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地/大地是母亲”;“开花/为了四季/也为了回馈/回馈乃真谛。”

我一直认为,生命,不只是呼吸,而是体验;生命,未必要绚烂,但要真实。体验过的生命,才真正属于你,回馈过的生命,才真正属于你。人生数十年,我跨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游过泰晤士河、多瑙河、密西西比河,亲近过长江、黄河、京杭大运河,更亲近过钱塘江、信江、冰溪,行之于途且于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造一方文化。


                                   亲情无涯:从小到大


我祖籍鹰潭,出生地玉山。玉山,因“天帝遗玉、山神藏焉”而得名。第一位赞美玉山的大诗人也许是唐朝戴叔伦,他的两句诗相传千百年不衰:“家在故林吴楚间,冰为溪水玉为山。”宋代诗人陆游初登冰溪南楼,陶醉于“空蒙过钓船,断绝闻渔唱”的诗情画意,留下“安得此溪水,为我化春酿”的佳句。1933年,郁达夫南行至玉山县城时,被“半江青山半江城”的景色深深吸引,遂誉之为“东方的威尼斯”。

我就出生在玉山这样一块充满诗意的土地上。家父桂向明,军人出身,中学语文教师,先后出版诗集十三部。诗评家吴营洲在《人民日报》撰文指出:“一尊诗的精灵,蜷曲在赣东北的一座小县城里,将生命,将生活,嚼了又嚼,嚼了又嚼,细品着个中滋味,偶尔忍不住轻轻一咳,竟就珠玉点点,星光熠熠了。”(《人淡如菊——桂向明印象》)父亲于2009年荣膺“新中国60周年文学艺术奖”,这是对他艺术人生的最佳褒奖。有一位诗人爸爸,我的人生也有所不同:鄙名清扬源自《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朋友说,我是嘴里含着诗勺子出生的,生命符号里戳上“诗三百”的印记。我的诗缘、外语缘、翻译缘,都和父亲有着密切的关系。

父亲钟情梵高的向日葵,因此,他的诗总是闪烁着太阳的光芒;母亲喜爱李白的静夜思,因此,她的邮电服映着月亮的馨辉。我曾像彩虹般蜷曲在母亲的体内,脐带系着太阳和月亮的生命。文学小虫开始咬啮我少年的心。记得高中时,我写了一首怀念方志敏的百行长诗,父亲花了整整一夜加以修改和润饰,至今我仍保存着那首诗的手稿。

我的英语启蒙老师有两位,一位是原福州高级中学英语教师林胜环,他是我姑父林阳照的弟弟,亲自辅导我的高考英语。可以说,没有胜环叔叔,我的人生轨迹全然不同。另一位英语启蒙老师自然是我父亲。记得四十多年前,父亲一边听收音机学日语,一边授我英语ABC。父亲告诉我,他读初中时即用英语写小说。我注意到,他平时除了爱看《鲁迅全集》,还喜欢叽里呱啦朗读英文诗,书架上有《王尔德诗选:囚歌》,埃勒·惠勒·威尔科克斯的《生命之诗》《爱情之诗》等。在他的书箱里,我还翻到过托尔斯泰的《故事23篇》(英文版),便试着翻看起来,云里雾里。我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尤甚),他曾写长诗自称“鲁迅的信徒”,并以此为标题。我则说,我是父亲的信徒,有一次在饭桌上,甚至说,愿做父亲的哈巴狗,结果惹得全家人个个喷饭!

我父亲在其诗集《涂鸦集》“序”中自白:“我既无华屋古玩,/又无黄白之物,/只有几本涂鸦之作,/从中选出百篇诗文付梓,/让孩子知道他们有着怎样一个父亲。”是的,我们深知我们有着怎样一位父亲,我们也深知父亲希望我们成为怎样的人!如今,我在大学教英语,教翻译,同时,也写诗、译诗、评诗。诗,是诗人的通行证。诗,使我得以与诸多高贵的灵魂亲近,使我并不寂寞的人生有了重量。

我从事双语诗创作和文学翻译,都深受父亲的影响。父子俩的汉英对照短诗选,跻身香港银河出版社出版的“中外现代诗名家集萃”系列,“马背诗神”萨仁图娅获悉后立即题词鼓励:“一门父子,两大诗人”。二十年前,父亲就叮嘱我,从事外语教学的人,一辈子至少要重译一部世界文学名著,才不留遗憾。后来,我应“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版”主编黄禄善先生之约重译了《呼啸山庄》(花城出版社出版)。此外,我主持并完成的国家哲学社科基金项目“七月派翻译群体特征研究”也得益于我们家的七月诗派情结和我钟情的翻译学科的跨界融合,让我真正体会到行走于多语言、多文化之间的愉悦。我的四位兄弟姐妹也都有着诗的因子,生活和工作中充满诗的情怀。诗人杨学贵曾对我父母亲说:“你们的五个孩子,就是你们最得意的作品!”

记得父亲来杭州时,我带他游郁达夫的风雨茅庐,游九溪十八涧,游他三十年前曾暴走过一圈的西湖。母亲来杭州时,我牵着她的手游西湖,用脚丈量苏堤与白堤的距离;走运河时,我牵着母亲的手,用脚丈量拱宸桥与黄亚洲书院的距离。有行人说,老太太真有福气;有行人说,这孩子真有福气呀!我回玉山老家,弟妹要么带我游万柳洲公园,观陆游住过的南楼;要么引我游览闻名遐迩的玉山杏花村公园。据《玉山县志》原始记载:“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玉溪杏花村作杜牧。”我在老家杏花村的老牛、牧童和杜牧诗碑前拍照留念,那是我诗和远方的起点。

父亲2015年去世,我写过一篇散文《父亲桂向明》在《香港作家》上刊出,后来写了一首短诗,表达我的心曲之万一:

父亲


悬崖边的树

那是诗的骨架

父亲驮负着

父亲行走着

那是诗的骨架

一根肋骨造就了我

含着诗勺子

名字清扬着诗经国风

我心向明——


我对诗的冥想:细细的橄榄叶透着李白的月光,李白的月光陪着她从梦中走来,细细的橄榄叶在她左手,她的左手,惊起清照的鸥鹭,鸥鹭在她的橄榄叶上飞翔。


                                   乡情无价:从情怀到灵魂

       2019年5月30日,玉山县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在县博物馆隆重举行,我应邀回老家出席盛会,并在大会上发言。人们常说,乡愁主要溶解于乡音、乡味中,我却总是留恋家乡诗的韵味。在玉山古今诗人的脚印中,有我父亲的印记。大会主持人许晓可先生对家父桂向明的文品、人品、学品作了高度评价。我在会上用双语朗诵了由我翻译的家父的诗歌作品。父亲不在了,但我感受到,父亲业已成为与会代表心目中的一尊塑像。而我的出现,是一种诗歌血统的传承和游子情感的归依。

之后不久,家乡的《冰溪文学》创刊,发了我怀念父亲的文字《诗人老爸》。我记得主编王耀忠先生在家父生前即策划了一期“文化玉山”,对家父进行视频专访,此情可鉴,影响久远。若干年后,家母刘子琴去世,《上饶文艺》刊登了我的怀人诗《有一种幸福叫母亲》。我这辈子走南闯北,发现,在不同的驿站,家乡的亲朋好友总是伸出温暖的臂膀拥抱我,拥抱我的幸福与快乐,更拥抱我的失意和悲伤。亲情、乡情、友情,是我身后永远的推手!

众所周知,江西有个“将军县”——赣州的兴国县,还有个“博士县”——上饶的玉山县,一武一文两个县,在神州大地传为佳话。我是在评上正教授之后,才负笈海外攻读翻译学博士学位的,终于跻身《玉山博士名人录》,成为玉山遍布国内外的近700名博士之一。

我生命中的贵人甚多,在家乡就有不少,有几位经常在我的记忆长河里浮现,一位是缪如金叔叔,和我母亲是上饶县老乡,又曾在同一个邮电局工作,我当年一个小屁孩,老跟在他后面“十万个为什么”。如今,他已是七十开外的白发老人了。另一位就是俞邦道老师(后来担任过县教育局局长),我在双明读过两年小学,他是我的语文老师,“进步”、“有进步”、“又有进步”是他连续对我三篇作文的评语,这对我当时的鼓励有多大,后来有机会见到他,说起此事,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还有件事情,当时学校安排家住得比较远的同学住校,我也申请了,尽管我家离学校200米不到。班主任不同意,可俞邦道老师知道后,帮了我,因为他特别理解我渴望过集体生活的心情。不过,住了不到两个月,我就搬回家了,因为住校的铺位太紧张。师情无界,弥足珍惜。回想起来,还必须提及被誉为“三清山摄影第一人”的汪维炎。当年汪先生在玉山县文化馆任馆长时创办了一份刊物《玉山文艺》,经常发表家父的散文、诗歌。父亲常去文化馆,他们成为亲切交谈的文友。他们涉足的领域不一样,却仰慕同一个大作家帕斯——虔诚似教徒,辛苦如农人。家父一手诗歌,一手散文,终以散文诗独树一帜;汪先生一手绘画,一手摄影,遂以画意摄影名扬海内外。遗憾的是,汪先生自1978年调上饶地委对台办工作后,再也没见过家父。父亲写的组诗“三清山绝景”——巨蟒出山,女神峰,观音听琵琶,汪先生甚是喜欢,配上自己的摄影作品,堪称文脉相近,情愫相通。眼下,我和汪先生成了忘年之交,微信往来频繁。他拍摄信江朝霞系列,我斗胆为之配诗;我写秋之歌、松之形象,他欣然为之配图,我们同频共振在世界经典文学荟萃平台。

我对故乡充满无限的眷恋,兹将镜头从冰溪摇至母亲河信江,那里有中国人都知道的上饶集中营,还有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家工作单位——上饶师范学院。我的心智发育较滞后,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形成基本上是在上饶师院完成的,它是我人生中真正的大学。从这所大学,我两年后去了南京大学和英国文化委员会合办的高级英语教师进修班(ATTC)深造,之后又由教育部公派赴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国立教育学院攻读研究生学历,最后来到人间天堂——杭州,一座以桂花作为市花的城市,适我愿兮。

我在给浙江大学师生作《译路诗雨——桂博士与您同行》的演讲时,说过人生需做对三件事:结对知己,认对贵人,找对平台。邂逅相遇,此生与灵魂干净的人同行,幸甚!

我的微信群不少,但因为忙,主动翻看的并不多。但玉山作协微信群,是我时不时会关注或爬楼的群,因为希望“把根留住”。记得县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召开约半个月之后,我在作协微信群获悉一位叫连松的残障诗人罹病去世,大家纷纷撰写诗文缅怀。我未见过连松,事后了解到他是一位自强不息,热爱生活,热爱工作,热爱诗歌的年轻诗人,故在感动、惋惜之余,写了一首小诗,献上一瓣馨香。


致延松


我不认识你

这不要紧

你的诗友

让我亲近了你

他们像天鹅

为你泣血而歌

我知道

你一定是诗的精灵


你不认识我

也不要紧

玉山的文脉中

有我,也有你

诗心相连

我们听你放歌

天上人间

性灵相通

我们学你的品格

延如群松

并非尾声


三亚的“天涯”与“海角”,近在咫尺;人生的天涯海角,我却走了大半辈子。天涯树上,缀着游子的乡愁,牵着职场的沉浮,系着生命的祝福。曾经风口浪尖处,坐看云起云飞,花开花落;如今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沐明月清风。一辈子用血液喂养文字,无论是文学创作、文学翻译,还是英语语言文学研究,是为了追求一种人生高度——活得充实,活得自在。在世界行走,为家乡停留。品一杯茶,入世,听茶圣陆羽讲入世之智慧;品一杯茶,出世,与茶仙苏轼话出世之初心。一花一世界,一茶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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