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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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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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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酸汤

关于味道的谈论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因为舌尖上的味觉神经,我们才能品尝到酸甜苦辣咸,因为有了五味杂糅,才有了食物各不相同的味道。有时人们讲述自己在饥肠辘辘时吃到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有多么美味,有时则是讲述雨后在果园摘到的一个桃子有多么香甜。人们总会在特定的时间段、特定的饥饿程度时,遇到自己难忘的味道,在享受食物时味觉被食物特有的味道勾住,再由味觉神经向人的大脑发出美味的指令,和以往每一次用餐时的景致相同,平平淡淡吃下去,却又不同,吃完之后便觉口齿留香,等下一次再去品尝时却失去了第一次的味道。

有些食物的记忆真的会让人在往后的日子里百般回味,想着自己当时再多吃一点,或吃慢一点就好了,也尝试着自己去做,可无论如何就再也吃不出那个味道来了,那股美味竟成了无法忘怀又再也遇不到的味道。

我出生在化隆回族自治县,风土人情自然少不了勤劳而朴实的回族父老,也许正是在生我养我的地方待得久了,无论行至何方,总会怀念家乡的味道。回族妇女擅长做菜,家家户户的主妇们确也有过硬的厨艺,用方言讲便是“茶饭好”。女孩子家里打小就有各种宴席,古尔邦节和开斋节要准备宴席,年轻姑娘们由家中长辈言传身教,厨艺自然从小便练就了。宴席结束后,主人家还要将煮好的牛肉或羊肉分割成大小一致的肉块,和油香、花卷或者放着芫荽和碎羊肉的稀饭、酸汤、熬饭送给前来的客人,或者给左邻右舍或亲朋好友送去,这就是“份子”。

我家邻居是传统的回族家庭,我和父母自然经常吃到各式各样的“份子”,我们有时候也将新采摘的梨、苹果作为回报。有次和同学闲谈,我问家住西安的同学是否认识她的邻居,她竟是一愣,然后好像魔怔一样略显迟疑地回答道:“我们为什么要认识,你们和邻居认识吗?”我自然是不想再说下去。这在钢筋水泥的大城市里是很常见的,邻里之间打照面的机会都很少,一是工作忙,二是人口组成复杂,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值得信任,偶尔遇到也是象征性地一笑便推门进屋。我现在经历着,也时常听人讲起,这点自然比不了我的家乡。

我也因为想到曾经的邻居,而对乡愁,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和感悟,也因此让我更加了解了回族这个朴实而勤劳的民族。有次开斋节之后,父母准备好礼物让我去拜访邻居一家。邻居家装修得很古朴、简约而不失大方,整齐的桌椅,干净的地板,明亮的玻璃窗,一股奇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这就是开斋节前将家里收拾打扫一番的景象。

我虽只身前来,也是初次造访,主人家却无半点怠慢,一桌丰盛的回族宴席很快就呈现在我的面前。茶水是招待贵宾用的八宝盖碗,新炸的油香、馓子,热气腾腾的花卷,肥美的羊肉,搭配丰富的菜肴,可谓琳琅满目,不一会儿工夫我便茶足饭饱。最后,邻居老奶奶小心翼翼端来一碗酸汤,我不好拒绝,便从她手中接下。酸汤上漂浮着翠绿的葱丝和红、绿色的辣椒丝,几片切得很薄的牛肉以及鸡蛋饼切成的丝,往下是掺有蒜泥的羊肉丸子,细长而透明的洋芋粉,鲜嫩的油麦菜,肥美的羊肉汤,再加上一勺醋,这些普通而简单的食材就构成了美味爽口的酸汤。我好奇地询问酸汤的做法,邻居老奶奶便给我讲述了整个制作过程,谁承想,一碗看似普通的酸汤竟也如此做工精细。饭毕闲聊之后,我在他们盛情的挽留声里回到家中。我开始向父母讲述邻居如何款待我,尤其是那碗酸汤的美味。

我曾磨着母亲做给我吃,却没有那般鲜美。后来由于升学,我们辗转搬了五六次家,几乎每次都是蜻蜓点水似的搬到某个地方,再搬走。从此很少再有机会见到曾经的邻居,我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喝到过那么美味的酸汤。无论去清真餐厅还是好友家中拜访,我都会要一碗酸汤,一样的食材,羊肉汤、粉丝、鸡蛋饼……无非就是这些,可就是尝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邻居家真的有什么秘方,为什么我到别处吃到一模一样的东西时却没有那股美味。后来,我才真正明白,不是真的有什么秘方,而是一碗用心制作,饱含邻里之间关怀和回汉友谊的酸汤,其他的酸汤哪怕做得再一样,又怎么能替代我心中那一碗酸汤?我将自己的想法讲给母亲,母亲也给我讲起她曾给远离家乡多年的姨妈做过的一顿素面,好香啊——当母亲再做给姨妈吃时,却没有了原初的那种味道,那种味道竟也成了永恒的记忆,再也无法被复制。

母亲说人有时候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感情。

高考结束后,我到陕西读书,后来母亲告诉我邻居老奶奶去世的消息。至今我仍去追寻那美味,也许再去探望以前的邻居时还能遇到那样的酸汤,然而一切都已改变,我不想破坏心中那碗酸汤的味道。

再后来,它竟也成了一种乡愁,一种铭刻于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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