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吹,黑夜渐长,正值一年开学季,又是一个教师节,当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沉沉的书包向学校走去时,我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想起那难以忘怀的求学岁月……
(一)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在家乡上了小学。我遇到了求学路上的第一位老师,他叫严发兴,个子不高,国字形脸,浓黑的眉毛,一对双眼皮的大眼始终有光,走起路来节奏很快,且很有风度,说话的声音十分宏亮,很像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严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是一个爱中有严,严中有爱的人。
我忘不了严老师的培育之恩。记得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家乡下了几十年不遇的一场大厚雪,一天早晨,我和同村的几个伙伴有的拿铁锹,有的拿扫帚,一边挖雪一边扫雪,花了很长的时间,硬是扫出来了一条由家通往学校的路。赶到学校,严老师见我们个个变成了雪人,脚上的鞋被雪裹了一层又一层,似个冰棒棒,头发上也结了筷子细的冰条条,眉毛也成了冰针。严先生见我们几个这般模样,眉宇间透露了淡淡的笑,又说了一句:“可爱的捣蛋鬼们,都弄成这样了,怎么上课呢?”他边说边招呼我们去了他的宿舍兼办公室,又搬来凳子,让我们围坐在一个小火炉旁,并招呼大家慢点温手,我们几个的小手都冻得通红,一接近火炉的小手就针刺似的痛。严先生又煮了辣椒水给我们泡手,将冰棒棒一样的鞋敲了又敲,抖落冰块,待冰块抖落的差不多了就把我们的鞋放在炉盘上烘干。脱了鞋的脚,在雪天感觉到很冷,严先生就让我们爬到他睡觉的火炕上去暖脚,同时还叫我们拿出课本背诵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来。悠扬的童声从先生的办公室传出去,传到屋外雪的世界, 厚雪掩盖了一切,茫茫山野被白色主宰了……
严先生全身心地爱着他的学生们,他灵活多样的教学方法,适应着每一个学生。记得先生写一首好看的毛笔字,画一手漂亮的水彩画。学生只要第一个到校,第一个完成作业,第一个在课堂上发言,……都能得到一张老师的墨宝。那时当我们拿到老师发的奖品时,如获至宝似的,不知心里有多快乐。奖品拿到家里,一家人围着欣赏,都说严先生画得好看,我的父母叮嘱我说:“孩子,你遇到了好老师,一定要跟老师好好的学!”严先生的鼓励方法,使我成为上学最积极的学生,有时来不及吃饭,就随手拿半个锟锅馍,就往学校跑;家中堂屋的半面墙壁挂满了严先生奖给我的毛笔字画,水彩画和奖状。严先生从来不打骂学生,但他很严肃,我们都很敬畏他。
最令人难忘的是上小学的夏天,学校没有活动场地,只要不下雨,体育课和课外活动就在校门前不远处的绿草滩和小路上进行,有的班玩“三人追击“,有的班玩老鹰捉小鸡,有的玩赛跑,有的玩滚铁环……活动过程中先生始终和我们在一起,当玩到尽兴处时,严先生笑了,笑得合不拢嘴。丰富的内容,多样的形式,玩出了乐趣,强健了体魄。
严先生的家离学校有三十多里,他最多一周回一次家,但先生从来没有迟到过,他崇高的敬业品德让我受益终身,后来我也当了一名教师,又任过10年中学校长,在漫漫从教路上,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和不顺,只要一想到严先生,我就有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有一件小事至今还记忆犹新:和我同庄的一位男孩,是个单亲孤儿,严先生让我负责每天叫他一起上学,后来有一次我反复叫他去上学,他母亲不让,我只好作罢,将情况如实报告了严先生。过了几天单亲孤儿上学来了,孩子脸上是喜悦的神色。很长一段时间后,我从那孩子母亲的口中得知是严先生资助他上得学。这件事对我的教育深刻,他使我从小明白,严先生给我们传授知识,更让我们懂得做人的道理。
后来我到教育行政部门工作,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七十高龄的严先生,见他身体精神很好,心里十分欣慰,我在和先生的闲谈中知道了他从教一生,资助的学生很多,已记不清有多少。我说,先生!你很伟大,先生笑了笑,摆了摆手说:“我不伟大,我只是尽了一个教师责任。"
严先生朴实无华,却又真诚温暖,心怀天下。他是我幼小心田里播种下未来人生梦想的第一人!
(二)
一九七九年,我考入了县师范学校,那年我才十七岁,农村的孩子,能考上学已是皆大欢喜,就像考中了状元,村里的乡亲们都夸我有出息,我还拿了村里的两个第一:第一个恢复高考后考上学的人,第一个中专生。在一片羡慕赞许中我离开家去三十里外的学校读书。
那时, 化隆师范学校刚成立不久,学校设施十分简陋,老师们住的是平房,学生宿舍是近二十人住的大通铺,教师二十几个,学生二百多人,五个班级。也就是这样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校,培养了一批全县教育的顶梁柱。走出这所学校的学生中,有近二十人成为县处级干部,四十多人担任过中小学校长,近百人成为中小学高级教师,后来我们都亲切地称母校为“化师大"。
在"化师大“我遇到了一批好老师,他们中有的毕业于北师大,有的是毕业内地名校,是六十年代初从上海、北京等地分配来青海工作的。
我的恩师一一陆庆钟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是上海青浦人,他是一位眼中含着光明,心底无私坦荡,灵魂充满爱的人。
在"化师大”的时光里,已过不惑之年的陆先生以其饱满的热情,渊博的学识,无私的人格魅力,高度的敬业精神熏陶着我们。
我们都从内心敬重陆先生,他也喜欢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尕娃丫头,同学们与陆先生之间没有半点生疏感,就像父子父女的关系一样。那时学校条件简陋,老师们的生活用水都要自己去挑担,但只要见到陆先生挑水,无论是那一个学生都踊跃上前接过老师手中的扁担。在我们的心目中先生是神圣的。
说起陆先生,就想起他在课堂上潇洒自如,旁证博引的情景,就想起诗经楚辞、诸子散文、唐诗宋词;想起“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屈原大夫、朴素温暖的孔子、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子长、醉中自有真天地的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杜甫、豪气干云的苏东坡……在璀璨夺目的文学长河中,是陆先生引领我们畅游数载。
陆先生是充满诗意的,他用满腔的爱生赤诚唤醒了我们心中的诗意。多少个夜晚,我们入睡了,先生窗前的灯一直亮着,那是他伏案为我们编写教材;又有多少个黎明先生鼓励我们背唐诗、读宋词,于是我们便有了诗意的人生。后来参加了工作,忙碌和烦恼纷至沓来,我们想往安静和放松,就想起了陶渊明,千古夕阳下,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温暖了我们。终到年华渐渐老去时,我们轻叹一口气,随口咏叹出"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面对逝光流水,既伤感青春,又欣慰收获,不也是深沉的诗意人生吗?
时光无情催人老,岁月有意生华发。遥想当年先生们之培育之情在心底越发凝重和醇厚,思念若潮水般涌来……
愿天下学子都能遇到眼睛放射光明,心中洋溢智慧,灵魂充满爱的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