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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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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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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大年

           军营大年

                    散文

                  汪海

  五年前,对,就是五年前,好像是要过年了的样子,我偶然得到了我们一别二十年的战友刘昌轩的联系方式。

  我很激动,二十年了。在那二十年里,由于没有联系方式,一直没有联系上。

  分别二十年,一别各奔东西,一别杳无音信。

  那天,我迫不急待地给远在川东的刘昌轩打了电话。

  “喂。刘昌轩吗?你是刘昌轩吗?你是刘昌轩吗?”

  声音有些急促,可以看出我当时的心情。

  “喂。我是刘昌轩。你是哪个?”

  电话那头,一股纯正的川话灌入耳鼓。

  熟悉的声音,是刘昌轩,就是刘昌轩。

  “刘昌轩!我是汪海啊。我是汪海……”

  “汪海。你狗日的还在嗦?”

  对方一声吼,突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只能听到一丝丝电流声,又好像有轻轻的抽泣声。

  我也沉默,鼻子有些酸,眼泪却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了出来。

  在一起当兵三年的战友,二十年了无音讯,现在联系上了,现在却无话可说。

  “喂。老战友……”

  话筒里终于传来了刘昌轩的声音。

  刘昌轩在电话里开口就骂,是有原因的。那是十年前,我们单位的五个同事驱车到贵阳去考《记者证》,车行至关(岭)兴(义)公路的北盘江大桥时,发生车祸,五个年轻人全部丧生。

  外地的朋友和战友们不明就里,都以为我当时也在车上,和那五个年轻人一起“驾鹤西去”。

 还有一个战友,当时在广州出差,听说车祸,也不打个电话核实一下,当即就订了机票,从广州飞回兴义。

  我那战友见面时才知我不在那五个人当中,他当即哭着就给我胸口一拳,骂了一声:“我以为你狗日的不在了呢……”

  “我在的呢。刘昌轩……”

  “在的就好!在的就好!……”

  在电话里,刘昌轩一迭声地说。

  “对了,老战友,快过年了,你还好吗?还记得我们一起当兵三年,在部队过的那些年不?”

  谁不记得呢?我们一起当兵三年,也在军营里一起过了三个大年。

  我们的部队驻守在一个县城里,担负着这个县城的看押、看守和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任务。

  部队干部战士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年龄最大的是中队队长和中队指导员,二十六七岁,其他战士的年龄只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

  部队驻守在这里,除了完成看押看守等重要任务外,其他时间严格按照全训部队的要求进行军事训练。

  擒拿、射击、十公里武装越野、处置突发事件等,都是我们的重要训练内容。

  在军营,每天天不亮,都能听到部队集合的哨音。

  战士们一起床,首先就是五公里越野。从秀眉寨到沙子坡,全程五公里。

  “二十一分二十秒、二十一分三十七秒,最长不能超过二十三分钟,全程必须跑完。”

  五公里越野结束,单双杠训练,从一练习到七练习,双手上杠,引体向上,倒立,大循环,再来大循环……

  各种高难度动作一气呵成,让军营外的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部队的训练,要数擒拿和射击。

  擒拿训练,倒功,前倒、后倒、侧倒、前滚翻、跃起侧倒、后倒、跃起后倒,一至八练习,指挥员喊:“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跃起后倒。倒!跃起前倒。倒!……倒!倒!倒……”

  天空在下着瓢泼大雨,地上积满了齐踝深的泥水。

  倒,战士们齐刷刷的倒下去,有的埋在稀泥里,有的埋在泥水中,看不到人的身体,脑袋上敷满了稀泥,只看见一双双眼睛,在那里闪亮着,在稀泥里,在雨水中……

  射击训练,一至八练习,卧姿、站姿、前滚翻射击,后滚翻射击,出枪,缺口对准星,瞄准,动作在瞬间完成,打固定靶,打移动靶,打黑夜中点燃的香头……射击,枪响,命中目标,枪响,打灭点燃的香头……

  刘昌轩在电话里问我还记得在部队过大年的情景不?谁不记得呢!我们退伍回到地方后,虽然时光荏苒,一过二十年,但在军营里的每一年,每一天,战友们的一颦一笑,至今仍然浮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都历历在目。

  在军营,我们仍然像是在童年一样,盼望的就是过年了。

  在军营里过年,我想看过电视连续剧《女子特警队》的人们,都一定会对剧中杀猪的过年情景记忆犹新。

  我们在军营里过年,也是要杀猪的。

  那时,我们的中队里养了七八头肥猪,一般情况下,每遇“八·一”建军节时杀一两头,然后过年时又杀一两头。

  我们中队的肥猪与地方上老百姓喂的猪不同。

  地方上老百姓喂的猪,有很多都喂了催长素和催肥剂的,肉质不好,松散、粗糙,吃了会让人长胖,会影响人们的身体健康。

  我们中队的猪不喂这些东西。这些猪每天吃的,都是食堂里的剩菜和剩饭。再有就是战士们不忙了,就会背着背篓到营区的菜地里讨来野生的猪草,用来拌匀部队食堂的剩菜剩饭,拿给猪吃,所以说,我们军营里喂的猪,吃的全是野生的绿色食品,杀出来的猪肉也就紧致,肉质好,吃起来也就有一种猪肉本身原有的清香。

  快过年了,军营猪圏里的猪也是饲养肥了。

  在杀猪的那一天,整个中队的干部战士们都会行动起来。有的架起一口簸箕般大小的铁锅,用柴火烧开一锅翻滚的沸水。而大部分战士则从猪圈里把那头又大又肥的猪赶了出来。

  战士们把猪赶到宰杀的案桌前,大家齐心协力,拉的拉猪的双耳,攥的攥猪的四条腿,揪的揪猪尾巴。大家一起发力,一声喊,将肥猪提到案桌上。

  这时,一名战士赶紧拿来杀猪刀,仿着屠夫杀猪的模样,对准猪的脖子就刺。

  让人想不到的是,不知是猪的皮肉太厚,还是那头肥猪感觉到了那把杀猪刀对它生命的威胁,就在那个战士拿着杀猪刀快刺中的那一刹那,突然一声尖叫,四脚乱蹬。那杀猪刀还没有杀进猪的身体里,那些拉猪的战士们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蹬,蹬了个四仰八叉。惹得在一旁观看的战士们哄堂大笑。

  那头肥猪见没有了束缚,翻身滚下案桌,撒丫子便跑。

  猪跑了,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那几个拉猪杀猪的战士们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于是又飞奔过去,围捕那头即将成为盘中餐的肥猪。

  然而,别看这些战士们平时训练生龙活虎,擒拿格斗之术练得驾轻就熟,就是面对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他们也能手到擒来。但是面对这头肥猪,他们这时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筞。

  那头肥猪,战士们围捕了几次,都没有围捕成功。要么快被揪到案桌时扭身跑了;要么快被围捕时,它找个战士与战士之间留下的缝隙,乘人不备时溜之大吉……

  那头猪跑了,几经折腾,战士们这时也累得气喘吁吁了。

  然而这头猪却像似要故意气战士们似的,它摆脱了围捕,悠闲自得地在营区里摇晃着尾巴,四处找食吃。

  “让开。让开……”

  战士们循着声音,只见中队长和指导员亲自上阵了。

  在军营的操场上,队长和指导员猫着身子,两人一左一右地与那头肥猪周旋。

  眼看那头肥猪被队长和指导员逼到杀猪案桌前的墙壁死角,只见中队长迅疾上身,紧紧抓住那头肥猪左右后脚,用力往后一拖,那头肥猪一时失去重心,险些翻倒。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站在一旁的指导员乘势欺身而上,双手紧紧抓住肥猪的双耳,与队长配合非常默契地用力一抬,将肥猪搂到了杀猪的案桌上。

  肥猪被抬到了案桌上,也不知道指导员什么时候早已把杀猪刀攥在了手里。只见指导员干净利索地手起刀落,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那头三百多斤重的肥猪宰杀于案桌上。

  肥猪被宰杀,战士们欢呼雀跃,有的战士急不可奈,刚把猪毛褪干净,就有人用匕首割下猪肉放在柴火上烤。人们你一块我一块地抢着吃烤熟了的猪肉,笑声和欢闹声交织在一起。

  部队过年,比平时显现得更加热闹。

  在军营里过年,虽然没有对联,没有鞭炮的声音,更看不到绚烂的烟花,但这里特有的新年气氛,营造着一种军营大家庭的快乐和温暖。

  集合哨响了,开饭了,战士齐刷刷地站在训练场上。

  “稍息。立正。”

  指导员喊。

  “同志们,老规矩,饭前拉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小小的军营操场上,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军人唱歌,其实不是在唱,而是在喊。他们从心底里喊出自已的声音,喊出一种责任,喊出钢铁一般的坚强……战士们虽然人少,但是唱出的声音却是很大,其声如雷滚过,其声让人震撼,更让人振奋!

  一曲歌罢,一曲又起。

  有人在喊:“一班唱得好不好?”

  “好!”战士们齐声回答。

  “再唱一首要不要?”

  “要!”

  喊罢,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

  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战友战友目标一致,

  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

  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

  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

  这是当时在武警贵州省总队从事宣传工作的刘苗鑫老班长写的歌,当时全军上下传唱,二十多了,在军营里一直传唱至今。

  《战友之歌》,是我们中队无论是学习、行军之前拉歌时必唱的曲目,也是开饭前拉歌时的必唱曲目。

  战士们在引吭高歌中,有的唱得激情澎湃,有的唱得泪眼婆娑。

  拉歌结束,大家吃罢军营连夜饭后又开始热闹起来。

  那时的中队,因为条件差,没有配备专门的音乐器材。指导员是从黔东南支队调过来的,他不仅军事技能了得,而且特别喜欢拉二胡。二胡是他私人自己掏钱买的。吃了年夜饭,指导员就拿起二胡悠悠扬扬地拉了起来。战士刘昌轩喜欢吹笛子,他也拿来自已做的笛子跟着指导员吹奏起来。

  和着指导员和战士刘昌轩的演奏声,其他战士也围了过来,他们有的敲着洗脸盆,有的敲着吃饭的碗,有的则敲着盛菜的碟……

  这些声音虽然杂乱,虽然不整齐,虽然不和谐,虽然没有旋律,这纯粹的是锅碗瓢盆交响曲,但是大家乐在其中。他们在军营里唱歌跳舞,舞之,蹈之……

  那晚,战士们要轮流执勤、站岗,但是队长和指导员没有让战士们去。

  那晚,是队长和指导员背着钢枪代替战士们站岗放哨的。

  队长和指导员说,战士们一年训练执勤,十分辛苦,过年了,就让他们好好的歇一歇。

  那一晚,队长和指导员背着钢枪代替战士们站岗放哨!

  那一晚,队长和指导员背着钢枪代替战士们守护着驻地的安宁……

  时间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四年或五年。

  那一年的那一天,刘昌轩远在川东用电话问我,问我还记得在部队过年时的情景不。

  我说怎么记不得呢?时间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是二十年前的情景,就像被镌刻在脑海深处一样,一直记在心里。

  就在和刘昌轩通了电话的第二年冬天,川东传来噩耗,刘昌轩因患胰腺炎离开了人世。

  那晚我哭,泪洒一地。因为在此之前,原来和我一起在一个武警中队服役的战友罗廷军在广东离开人世,刘显斌在成都因为救别人家的孩子不幸也离开了我们……

  之后的日子,每逢大年三十,在吃年夜饭时,我都要在北方、东北方和南方多摆放三副碗筷。

  这三副碗筷,一副是刘显斌的,一副是刘昌轩的,一副则是罗廷军的。

  我在三个碗里斟满酒,在三个碗的旁边点燃三只香烟,喊一声刘显斌、刘昌轩、罗廷军,过年了,祝福你们在天堂里,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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