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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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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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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细寨去倾听一片片叶子伸展的声音

到细寨去倾听一片片叶子伸展的声音

                汪海

 “走。到细寨去!”

 “我不去。你去。”

 “去就去,我一个人去!”

  那天,在兴义,突然之间,就想到东北方向的细寨去。走前约人,人们因了俗事,忙,不愿一同前往,只有我一个人,走,到细寨去,我一个人去。

  那里是茶叶的王国,是灵魂的置放之地,那里的一片片叶子正在伸展,伸展出春天的声音!

  到细寨去,到细寨去倾听那一片片叶子伸展的声音……

  春天到了,万物经了一个冬季的沉寂后,正在慢慢的复苏。

  人们说江南春早,其实西南的春天,也是来得格外的早,特别是在南北盘江的这片大地上。

  早在十年前,抑或二十年前,人们总是想当然地给贵州贴上这么一个标签,“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这我可以理解,因为青蛙总是坐在井底呱噪的。人们哪里知道,现在的黔省,便是应了刘伯温的那句预言,“五百年后看,云贵胜江南。”

  这里“秘境深处的风景、独具特色的民族风情”我暂且不说,单就“县县通高速”这一项,是让山外的人望尘莫及的。

  “出门上高速”,往东北,一直的就走。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在晴兴高速和沪昆高速相交结的地方下车,目极西边的方向,细寨的山峦,细寨的流水,细寨的人家和炊烟,便映入了眼帘。

  因了这里昨夜下了一夜的春雨,清晨,就有雾霭妙曼升起,融了布依人家的炊烟,或缠了山腰,或弥漫于山梁,让这里的景和物,若隐若现,恰似天上人间。

  要去细寨,还得经过一个叫做茶源的集镇。

  进入茶源集镇,我有一种“惊愕”般的惊奇。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往这里走。那时从普安县城往东走,出县城就下坡,老掉牙的“反帮皮鞋”在凹凸不平的“320”国道上走,过高潮村,进入江西坡,再往右拐,便没了公路。下车步行,在蜿蜒曲折的羊肠小路上兜兜转转,才能进到细寨的玛琅古。

  细寨满山的树木,苍松、古柏、樟木、枧树、银杏、枫木,遮天蔽日,还有那一片片巴茅、芦苇,齐膝深的,齐人高的,看上去一片片的凄凉和荒芜。

  那时站在山梁梁上,有风吹过,泪水溢出,淌进嘴角,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只是到了二十年后,或许不到二十年,一种叫做“普安红”的树叶在这里悄然兴起,一夜之间,“普安红,红遍天”。也因了脱贫攻坚,县里在这里大兴土木,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程,将近三万人的贫困人口从边远偏僻的贫困山村迁徙到这里,形成了现在新兴的茶源小镇。

  ——一个三万人口的现代新兴集镇,在原来偏僻荒凉的山梁上,在人们的惊㤞中,在人们的一眨眼之间,毫无准备的就拔地而起!

  来到茶源小镇,正逢了人们赶集。集市热闹的,我也趁了这兴头,一转身,就进了集市。

  集市货物的品种很多,琳琅满目。我最喜欢的,是这里布依族大嫂编织的土布,以及她们千针万线缝制的布鞋。

  在集镇上,我一边用手机拍摄着这些漂亮的服饰,一边张着大嘴巴和她们开着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

  “小姐姐,你这衣服好漂亮哦。”

  “小姐姐,你不但衣服漂亮,人更漂亮!”卖衣服的布依大嫂,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小姐姐,你的针线活好好,免费给我做一件衣服嘛。”

  “去去去。我们布依族的女孩做衣服,只给自己的心上人做,不给你们这种外人做。你要我们做的衣服,就开钱来买……”

  我沿着茶源街道的集市走,到纳茶的一巷、二巷、三巷,一共有七八个小巷。我在临街的地方,看到一胡须全白了的老人,他正在用竹根做的烟袋在有一搭无一搭的吸着当地的旱烟,烟味很香,方圆百十米的地方,都能闻得到。

  我挨了过去,对老人说,“老人家,拿我吸一口呗。”

  老人递过烟袋来,我也学了老人,巴嗒巴嗒地一口一口的嘬。不小心一口猛吸,

一股浓烟吸入口腔,从喉咙直抵我的胸腔,我的肺。烟雾在我的胸腔里一个循环,又反转呼出,从喉咙到嘴巴、鼻孔呛出来,直呛得我咳嗽不断,双眼流泪,然而老人则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

  茶源街道,是个新兴的集镇,一切都是新的,宽阔的街道、新建的房屋和雕塑,每一处都溢满了现代化集镇的气息。商铺、饭店,生意便是十分的好。因了这里是“普安红”的出产地,全国各地的茶商,在这里更是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在茶源街道转了一些时辰,看到一些人家的电视上,中央电视台的13频道,正在重播“新闻联播”往天播出过的,细寨布依族同胞采摘春茶的节目……

  我走出茶源街道,往西南方向走,走不出数百步,便进入了细寨。

  细寨在山峦上,西山要高一些,逶迤的往南方左转,一径的过去,抵了晴隆的沙子岭,东去不足二十里,也就到了世界闻名的“史迪威公路——二十四道拐”。我站在最高的山梁上打开手机的“工具”栏,海拔显示出“1800米”。

  这便是细寨最高的海拔了,山的名字叫毛背冲,在这里放眼望去,细寨、茶源、江西坡,一望无垠,“万亩茶园”的浩瀚,尽收眼底,视野是十分的阔展去了。

 我站在山脊上,舒展双臂,做一个深呼吸,“哦——嗬嗬嗬——”地一声喊,声震山谷,便就惊起了细寨人家的狗吠、鸡叫,还有丛林深处的鸟鸣。

  我从毛背冲的山梁上走下来,沿着村里的柏油路走,沿着粉红色的自行车骑道走,保屯、上朗、下朗、乌寨、上红星、下红星、上东、中东、下东、细格、大坪、白水、上巴山、下巴山、响贡、姚家坡、马脚寺、黄泥田、长岭、细寨,二十个村寨,是的,是二十个村寨,我都一一的去看,一一的走,一一的去感受村庄的静谧,一一的去感受村庄的人间烟火味。

  一路的信步走去,身边便有些骑行的人骑着自行车擦肩而过,打个招呼:

  “嗨。你们好!”

  听到我打招呼,有三男两女穿着骑行装的人停了下来。

  “你们是来自哪里的?”

  “我们是广州的。”

  “我们是上海的。”

  交谈中,三男两女告诉我,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他们毕业了,一边复习继续考研究生,一边骑车到贵州来游玩。他们在网上查到细寨是西南最好的骑行道,就相约着到这里骑行来了。

  交谈中,他们告诉我,这细寨太好了,不但有符合国际标准的自行车骑行道,而且气候总是那么宜人。他们还告诉我,这里的布依族同胞更好,热情好客,民族风俗浓郁,民族文化厚重,是一个来了就让人不想走的地方。

  “拜咯。拜哏唠阿。”

  “拜咯。拜啷稍。”

  临走,这三男两女还用他们在布依寨子里刚学到的布依话和我打招呼,告诉我,他们走了,去饮酒去了;他们走了,去谈恋爱去了。

  我笑笑,这些可爱的上海“银”和广东“银”……

  “乜拜咯。我要在这里徒步、抽烟、看风景。”

  我用倒生不熟的布依话夹杂着汉话回答他们,他们笑,我也笑。

  辞别了那骑行的三男两女,我沿着村庄的柏油路走。道路的两旁,一片山野花开,红的,白的,紫的,在迎风摇曳。我凑上身去,贪婪地嗅着浓浓的花香。最喜欢那柚子花,洁白的,手指头般大小,一丛一丛的,从那翠绿的,重重叠叠的柚子叶着探出花骨朵来,芳香四溢,从人的口里,鼻孔里和每一个毛发孔里进入身体,浸入心脾,令人顿感身心舒爽,令人迷醉。

  从玛琅谷到细寨,一会山野花开,一会雾霭弥漫。继续往前走,过桥,环环绕绕,突然往右,进得一个细寨的寨子来。

  寨子建在一个稍微平坦的山脊上,错落有致的分布。寨子里多古树,樟木尤多,无论村里,还是村头,都郁郁葱葱的在那里耸立着。有多少年辰,村里的人都说不知道,他们说,他们的爷爷的爷爷,从小见到这些树,就是这样子的。年代久远了,村民们就把他们当作神树保护起来,逢了“三月三”和“六月六”,他们就按照自己的民族风俗,杀了鸡,宰了羊,备齐三牲祭品,倾寨出动,举行祭祀仪式,祈祷六畜兴旺,风调雨顺,粮秣丰盛。

  这些古树上还多鸟,那些个叫喜鹊的,山楂的,斑鸠的,还有白鹭的,都爱在这些古树上栖息。

  寨子中还有好几棵大了去的银杏,五六人合围不了,待到秋天时,满树的叶子黄了,像金色的海洋一样,吸引人们那看得呆滞了的目光,犹如饮酒醉了般痴迷。

  进得寨子来,一如进了一个年辰久了的古镇。寨子里有小巷,小巷两旁的房屋,其建筑风格,则是仿了古风,楼台,翘檐,黛色的瓦面覆盖着。正遇了绵绵春雨,瓦面的雨水,顺着檐沿,一颗一颗地往下滴着,敲击着地面,嘀嘀嗒嗒的,应了戴望舒《雨巷》里的意境,盈满了诗意。

  我走在小巷中,任由雨水淋湿了衣裳,双手抚摸着那些由历史沉淀了的房屋,木的门,木的窗,和布满了苔藓的断石墙,去感受这里的年代和久远。

  在寨子里,我偶遇了从县档案馆来这里驻村扶贫的第一书记代刚,他引导着我往寨子里的高处走,他用手指着视线范围内的房屋,告诉这家姓什么,那一家又姓什么。

  代刚书记告诉我,细寨村是一个比较大的行政村,有二十个村民小组,大大小小六十多个民族村寨,有1149户,5030人。

  细寨村居住着布依、苗、回、汉、黎族、彝共六个民族,有柏、蔡、岑、陈、代、杜、方、冯、付、辜、郭、何、胡、黄、纪、简、姜、蒋、焦、孔、李、梁、廖、刘、卢、罗、潘、庞、彭、冉、沈、舒、孙、覃、谭、汤、唐、王、韦、魏、吴、伍、项、肖、谢、熊、徐、杨、叶、余、禹、袁、张、赵、郑、周、朱57个姓氏,是目前为止,在南北盘江岸上,姓氏最多的一个行政村。

  代刚和我漫步在寨子的小巷里,我虽然和他是第一次见面,抑或都是驻村扶贫的缘故,我们很投缘,一路走,他一路给我介绍他来驻村的情况。

  代刚告诉我说,他是2018年的八月来细寨村驻村扶贫的,我说,我是2017年三月到南盘江岸的坪堡村和新寨村驻村扶贫的,要比他早差不多两年时间。代刚直说这是缘分,他十分热情地对我说,走,我们到其他寨子去看看。

  因了细寨的寨子多,光靠双脚行走,怕是两天时间也走不过来,于是代刚就打电话,喊他们的村主任罗祥开车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能坐十余人的“依维柯”停在我们面前,是罗祥主任开车过来了。

  罗祥中等身材,有些瘦削,五十多岁的人。他说话有些慢,但有条有理,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谈举止,都显示出,在村主任中少有的沉稳和儒雅。

  罗祥主任开着车,我们在细寨的每一个寨子里转。在车上,罗祥主任摁了一下车上的音响播放键,一曲由细寨群众自己演唱的民族歌曲《抖弹达吟》的旋律便在车内弥漫开来。

  我们刚走到玛琅古,一个叫做梁光珍的老人就在那里喊驻村第一书记代刚:

  “代书记,代书记。你来了啊?我听我们寨子里的人说,你们扶贫工作结束了,你要走了?你不要走哈!”

  “梁孃孃,我不会走的。”我们还在车上,代刚就在车里与车外的梁光珍老人聊了起来。

  梁光珍今年七十五岁,身体还硬朗,大雾的天气,她背上背了个背箩,正忙着去她自家的茶叶地里釆摘茶叶。

  梁光珍见我们到来,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张着嘴巴在那里哈哈哈地笑,她的下牙全掉了,她张嘴一笑,上牙唯一的两瓣牙齿看着就非常显眼。

  在和梁光珍的聊天中,她告诉我,得感谢我们的党和政府,感谢扶贫工作队的同志,是他们带领我们种植茶叶,我们现在一天采茶叶卖,一天一个人要卖两三百块钱。全村有的人家一年卖两三万,最少的人家一年也要卖一万块钱。

  梁光珍忙,她要忙着去地里采摘茶叶,临走,她还冲着代刚喊,“代书记,你不要走哈,我们大家都舍不得你走……”

  细格组位于细寨村最高的海拔,有1600多米,也是代刚驻村扶贫定点帮扶的村民小组之一。

  “细格组原来条件不好,路不通,村民们没有经济收入。自扶贫工作开始后,路修通了,种了茶叶,有了钱,他们的生活好了,房子也修漂亮了……”村主任罗祥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

  细格组是个布依族村寨,寨子里64户,295人,全是布依族同胞。由于雾有些大,这些人家依山而居,寨子里又多大树,寨子在树木掩映之中,乳雾缠绕,寨子隐隐约约,缥缥缈缈……

  我行走在寨子里,但见平房、楼房错落有致。他们的房屋各具特色,还有小巷、水泥路,正值春天,围墙内外的月季、水仙等开得正旺。

  我信步走入一户布依人家,只见家里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埋头苦读。

  我看了看这户人家的《建档立卡贫困户明白卡》,得知这户人家姓岑,名叫岑志国。他家有四个孩子,岑志国俩夫妇在外务工,他们的四个孩子,有三个在读大学,一个在读高中……

  就在那一瞬间,我对岑志国夫妇肃然起敬:一对生活在大山深处,一个字不识的夫妇,就靠他们打工,让三个孩子上了大学,一个读高中!

  细寨多村寨,寨子的名字也十分的美,上朗、响贡、乌寨、玛琅,每一个村寨,都有一个漂亮的名字,这时我想起了海子的诗,“给每一个山头起一个漂亮的名字”,而这里的人们,他们是给每一个村寨,都起了一个漂亮的名字。

  这里是一个有六个民族聚居的村,村庄的名字都蕴含着每一个民族的文化寓意,有的象征着美好的生活,有的象征着爱情。

  村里有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长琴、短琴、圆琴等民族乐器,就发源于这里。

  他们或在农闲时,或在“三月三”“六月六”等重要民族节日,都会相聚在一起,或歌或舞,要么庆祝丰收,要么以歌传情,把村庄演绎得浪漫,把村庄演绎得漂亮、美丽。

  我沿着这些美丽的寨子走,玛琅古、白水河、乌寨,看烟雾缠绕的人家,听鸡鸣狗吠的声音,喝一杯云雾缭绕的明前茶,品山里人家充满乡愁的烟火味……

  在乌寨的小广场,我抚摸刻着民族乐器的印痕,仿佛又听到了《抖弹达吟》那让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旋律。

  我来到朗寨,只见午睡了的潘云辉老人从床上一骨碌爬起,与我一杯浓茶,一支烟卷,听他讲述他九十九年来所遇到的风雨人生。

  九十九岁的老人了,他有的是无尽的感叹,他说,还是共产党好,还是新中国好。是共产党领导我们建立了新中国,是共产党让我们过上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拜别了九十九岁老人潘云辉,细寨的乳雾已悄悄散去,阳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普洒在细寨的每一个村庄。此刻,我看到了那一片片一望无际的茶园,椭圆形的,条形的,梯形的,横亘在细寨那滚热的土地上。

  阳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恣意地照射在春天的那一片嫩绿的茶叶叶片上。乳雾刚过,露珠还悬挂于叶片与叶片之间,那阳光照射,与露珠相融,折射出迷人的五彩光环。

  阳光照射,那一片片嫩绿的叶子在伸展,我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生命的力量刺破土地的声音,那一片片嫩绿的叶子在生长,在拨节,在伸展,在恣意地展示着一种诗意,在恣意地展示着细寨的新生活……

  那一片片叶子伸展的声音,是细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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