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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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处，世间便见峰林一片(五首）
汪 海
一
二亿五千万年前，行星与地球的那次亲吻
太阳的锋芒把父亲的身体
撕裂，在西南的盘江岸上
父亲的身躯由西向东地躺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
化着石灰岩
父亲躺着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像孕妇一样
隆起，一座山峰一座山峰地隆起
在那个叫着盘江魂的地方
形成一座座如锥的山，磅礴万千
二
父亲是水，阳光的柔软让他波光潋滟
父亲是山，岁月的刀把他的脸庞刻出沧桑一片
父亲倒下了
在那个叫做盘江魂的地方，一躺
就是二亿五千万年
父亲化着山，在那里等着
等着
他在等着那个叫做徐霞客的游子
他要和他喝一杯用盘江水酿的葡萄酒
在楚河汉界边搏弈
三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那个叫做徐霞客的游子终于来了
他戴着一顶斗笠，披着一袭草蓑
还有一双旧了的草鞋，在1638年
他来了。父亲这一等
整整等了二亿四千九百多万年
他和他在盘江岸边相拥，他用手一指
发出了“天下山峰何其多，惟有此处峰成林”的呐喊
他这一喊，声音整整响彻五百年
四
父亲是山
父亲是水
他与那个叫做徐霞客的游子，静坐在
盘江岸边
他们饮酒，在楚河汉界边搏弈
他们紧紧相拥着
早已泪流满面
五百年后，我行走在盘江岸上的山巅
将手掌朝天
用手背覆盖人间烟火，目极处
万峰成林，磅礴千里
亦是天上人间
兴义味道
一座建在三角梅花瓣上的城市
重油蛋糕的味道弥漫花蕾
从农村进城的孩子，在天桥上独坐
她用嗅觉搜寻，贪婪地吮吸着
从小巷深处漾溢出来的缕缕气息
城市的气息多元而独具个性
有的人天不亮就起床，用布满老茧的双手
捶打一堆白色的面粉。面粉成线
在拉扯中扩展生命的长度和厚度
油汤沸腾，人间烟火气让人们
在大快朵颐中挥汗如雨
沿着那个叫做荷花塘的巷子，往深处走
巷子里有人家用高原黑山羊的肉体和灵魂
挽结，念动念了一百年来的真言咒语
用“定身法”的民间绝技
将你的味蕾和脚步定住，牵引，过来
你过来，一碗羊汤的人间，让你不枉此生
到沧江去，姐姐
一大清早你从远方打来电话
我要到沧江去，姐姐
你帮我收拾远去的行囊
行囊里装着眼泪
姐姐，你别哭
我要到沧江去
沧江有山
还有荗密的板栗林
万峰湖的水，在沧江的天际上荡漾着
姐姐，我在那里划船
听花开的声音
姐姐，我要到沧江去
那不是远行，那是回家
那是让灵魂得到安息的地方
沧江有吊脚楼
有狗，还有吃着清草的牛儿
发出“哞——哞——”的低叫声
沧江是人间天堂啊，姐姐
吊脚楼里的人们纯朴
爱恨分明
盘江之上
人们不会把卑劣的人，当成
“阿尔”的太阳
到沧江去，姐姐
姐姐，我要到沧江去
沧江，那是以梦为马的地方
姐姐，到沧江去
大 裂 谷
混沌那年,盘古举起了巨斧
用尽凭身力气,劈出了
这条裂谷
——一条大裂谷
在那叫做马岭河的地方
人们，把它叫做天沟
也叫做地缝
地球之痛，痛彻心扉
地球之痛，痛出一段苍茫的颜容
裂谷，大裂谷
马岭河大峡谷
盘古的巨斧
煅出这一条大裂谷
裂谷两壁，那个叫做碳酸钙的物质
是在两亿三千万年前
用动物的骨骸堆积
垒出生命的律动
层层叠叠的碳酸钙物质
顺着大裂谷铺盖了去
展示出裂谷的痛之美，卷席万千
碳酸钙的气势恢雄
裂谷，大裂谷
天沟地缝
绝妙的美景，美仑美条的美景
万千条瀑布倾泻
大如天披一块洁白的布
覆盖一片峡谷
铺天盖地倾入山涧
发出震撼天地的雷动，响彻整个裂谷
雷电，风雨，
还有那飘飘洒洒的雨瀑
万千白练，细若柔丝
携斑澜的彩虹
悬挂着雨，亦悬挂着梦
梦在这醉酒般的轻瀑中
裂谷，大裂谷，马峡河大峡谷
我看到了那奔腾的河水
在那裂谷中滚动，翻腾，汹涌
有那七八艘艇儿，逐浪
在这翻滚的激流中，冲浪，漂流
一路往东
两亿五千万年后，我在绿荫塘停留
把时光，拉回
两亿五千万年前，三叠纪
东径105-00′
36″
北纬25009，
12″
在贵州西南，有一个
叫绿荫塘的地方
我听到，一声巨响
火星撞击地球
火山，在瞬间
爆发。有一种
叫贵州龙的生灵
灭绝
化作石头
这是一块
有生命的石头
从三叠纪，到白垩纪
再到公元时代
2023年，它见证了
两亿五千多万个春秋
它比恐龙还早
还早，两千万年
它是，一块
永恒的石头。它经历了
火星撞击地球
火山爆发
在地壳运动中
演变，化作一块
叫做贵州龙的石头
时光，来到
两亿五千万年后
2023年11月
我在这个叫绿荫塘的地方
驻足，我在这里停留
我凝视这些
叫做贵州龙的化石
去感受，去感受
那化石中生命的颤动
我躺在
那金黄色的麦穗间
任太阳西去
我抚摸，那用
石块垒起的建筑。我倾听
那用石块铺起的路，用双手
剥着那指头般大的蚕豆
送进嘴里，咀嚼着
两亿五千万年前
火星撞击地球的颤抖
大自然，为世间万物
创造奇迹！它的怒吼
也让一切，化作石头
在2023年的11月
一个残阳如血的午后
我脚踏一缕阳光，鲜花满地
在那个叫绿荫塘的地方
——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