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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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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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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访乡贤

秋日访乡贤

——清水湾诗社社长侯宝绵采访记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泾阳县石桥镇的那个高台,以及高台之上的那所学校——石桥中学竟然与我那么有缘。泾河文化研究会拟编撰一本《石中岁月》的小册子,因这个缘故,中秋节前夕,我与成存义兄去拜访了石桥中学六零级学生,年龄已七十七岁的侯宝绵老人。侯老师是王桥镇陈家沟村人,泾阳县“清水湾诗社”社长、乡土诗人、文化学者,已创作了五部诗文集,洋洋洒洒有百万余字。

侯老师是一位十分健谈的人,我们请他说说当年在石中的读书生活,他爽快地地答应了。侯老师是六零年秋季入学石中六三届毕业生。这届学生是各届学生中最艰苦的一届,三年自然灾害粮食歉收,经济困难,再加上国家给苏联还债,雪上加霜。那时印象深刻的就是饥饿,那阵儿上学,家庭较好的背馍,家庭不好的学校食堂每天学生半斤粮食标准。礼拜天从学校走十五里路回家取粮,热天拿馍容易坏,就给灶上交粮换饭票。一天按标准吃稀汤寡水的苞谷糁,还有像洋碱一样的玉面粑粑。天冷了,母亲把麦面、豆面烙成坨坨,里面掺杂些蔓菁叶子,按一顿两个坨坨准备。就是在那么苦难的生活坚持了三年,六三年困难情况就慢慢就好些了。

说起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他深有感触地说学校是五点半起床,然后先上操再吃早饭。六点半开始上自习,紧接着上四节课,十二点下课午饭休息,下午让学生们在学校附近一带地里拾些红白萝卜英子,挖地边野菜,采拾一些庄稼地里的豆豆颗颗,这些拿回学校统一晒干备用,早晨食堂师傅用大锅一煮,以此作为老师和学生的早点充饥。那会全校一千六七百人,上课鸦雀无声,吃饭时排队都很自觉。那时学生和老师都饿着肚子,可像政治老师权民生,语文老师薛培明、马林帆等,为啥他们教书还那么认真;学生饿着肚子为啥还学得那么专心?我们班在全校是尖子班,统考都在前列,六十多年过去,我最怀念的是学校那段艰苦生活,那时尽管极度饥饿,但师生关系是多么和谐,且老师和学生少有怨言。老师爱岗敬业,对学生关爱,同学们友谊互助,刻苦认真。我家几代人都是石桥中学学生,我们家与这所学校结缘,我的几个孩子就在石中读书考上大学走向社会的。

当问及初中毕业以后他的日子如何过时,侯宝绵老人说,自己石桥初中毕业后当了农民,迎着太阳走,跟着月亮归。我的家庭日子十分拮据,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和姐姐,姐夫不幸早逝,留下了三个孩子,加上我的四个孩子和我两口,大小十一口要吃饭生活。母亲患病八年,得伺奉在侧求医问药尽孝。

谈起自己文学梦想时,他说,我应当面对的现实是为了生活,也只能搁置自己的梦想。20年前,有王桥文友在县文化活动中提起了我,没想到引起县文化馆负责西片乡土文化工作马林帆老师的注意。此后,马老师就捎话带信,希望我能上县找他,此时身处牛槽马圈的学生,似有羞愧,没一点成绩,如何对老师汇报呢?后来在马老师的再三催促下,去县里参加文化活动与马老师见面,马老师很高兴的向大家介绍说;“侯宝绵是我17年前的门生,他虽九年寒窗,现在还在农村,可他的文采,我曾对他寄于厚望”。当然我知这是老师对学生的偏爱,至于做到这些了没有不好说,但老师的鼓励与鞭策,对我心中文学梦影响极大。

那次全县43人参加的文学座谈会上,受恩师的邀请,我荣幸的与大家见面,但我深知自己的情况,我尊重知识,热爱文化,很想读书,但受环境的影响,虽九年寒窗苦读,却一直在农村摸爬滚打,目睹了人世间的眼高眉低,生活让我认识了人生,苦难就是财富,搞文学就要有恒心,不能把文学作为敲门砖,文学歌颂时代,但不能一味成为时代的吹鼓手。文学创作能把传统文化融会贯通,给后辈留什么?这是作为文人的时代责任,是不是在这个方面努力了,做到不辜负马老师的期望呢?一直以来这就是我的动力。

从那以后我的读写一直没有放弃,我的第一本诗集《仲山草吟》就是从几十年日记里录出来的,后来又从这些平时的点滴写作中编印出五部诗文集来。我认为搞文学要耐住寂寞孤独,思想要沉下来。打开历代祖先遗传下来的宝库多读多看,悟出道理,给后世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在王桥两万六千人中,凡是有文化的老人,很多和我都成了忘年之交,我总感到这些已故者,他们的苦难经历和人生哲理太丰富了,但遗憾的是这些人最后把经验和智慧都带去阴间,留下了遗憾!这是历史地域文化的流失。例如我文祥叔和我文学叔,他们博学多才,恓惶的没有留下任何作品。陈锦当过旧社会的书记、县长,与我有十几年的交往,老汉曾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他说:“宝绵呀,你把我当文化人看,我是有些名声,但那是时代造成的,但真正像你这样的文学才华,我却远远不及,你不要怪村邻对你不理解,你更不要怪陈家沟人不理解你,只能说明他们没有理解你的水平。给你比个例子,有些人能看十步、三十步以内的事情,有些人慧眼能看百步以内的事情,而你搭眼就能看到一千步以外的事情,所以别人看来就是一眼摸黑,你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孤独,知音太少,你以后在这一点上注意,不要说怪道别人怎么样,只能说他们的水平没达到。”

和我文祥叔在修泾河大桥工地上,跟他学文化受益匪浅。我是个石匠带工小领导,在这地方一直干了十年,回来大队就让我临时干“秋防”,给牲口当兽医,跟骡马牛羊猪狗猫打交道。我爱看书学习,坚持中西医结合治疗,兽医行当有了些小名气。

我五十九岁时,因身体原因终止了兽医生涯,从此大量读书,先后创办“清水湾诗社”诗书画社十年,诗社每月10日聚会交流,坚持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清水湾诗社是圣水,休心养性;也是一粒松子,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但不是挣钱的地方,更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仅是乡村精神文化绿洲。

侯宝绵先生思维敏捷,眉宇间透着坚韧,白发里挥洒着豪情,言语声音洪亮。我又说希望他谈谈石中同学之间的趣闻故事。侯老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说,我和你姑王存英是同学,人家教书当干部了,我是农民,可那些同学很好,前几天社树村比我还小一岁的同学胡永㭎来送资料,看起来颤颤巍巍的,病把人拿住了。在学校大家称他是“文豪”,第一年高考因视力没录上,第二年复读后他害怕视力过不了,就在咸阳师范学校进修学习。毕业后在云阳教理化,后来调咸阳市教研组工作,不久又转司法部门工作,最后在市交通系统岗位退休。

有一年,胡永㭎当驻村工作队领导,一到我村就风风火火来找我,我正在队上饲养室给牲口看病,听孩提时的同学在等候,忙完就赶紧回家。一进门,同学就开骂三回五回还把你从喔烂饲养室叫不回来!我也笑嘻嘻地说我想给你个……并朝他扬了扬手,他惊愕了,啊,多年不见咋还上耳光呢?我说,同学不敢当官,一当官不知道就变猪咧,还是变人咧。胡永㭎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就跟他讲了另一个同学的事情。我与另一同学交情也不浅,他先当了教师,后来因材料写得好,当上了乡镇秘书,最后还成了乡镇的副社长、党委书记。有一回在路上我见他正骑着一辆摩托车,我主动招呼,人家“哼”了一声,没搭理就过去了,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丢人。这个事跟其他同学说了,大家都说这同学咋是个这……,你咋不给他唾一脸?后来那个同学专门到家解释当时家里老人去世,正慌慌忙忙地想事,所以没招呼同学。原来人家还是个孝子哩,错怪人家了。

听侯老师这段趣事,不由想起了他诗集《仲山秋韵》中的诗句:

铁打衙门流水官,官运亨通高升迁。青云直上官加官,贪字落下入了监。

空门关不了,净地何须扫。此中存大道,能有几人晓?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侯宝绵这一代人都已经垂垂老矣,但很多往事还是那样的令他们牵肠挂肚,令他们难以忘怀,他们对一所学校的依恋之情,对文化的执著追求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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