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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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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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沣河夏日行

今年的夏日雨水较多,多得成了淋雨,一连下了好几天都没有放晴。六月一日这天,因为要参加了“春沣十里,多彩西咸”文学创作采风活动,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色一亮,就赶紧起身准备行装了。昨天预报说有小雨,伞是一定要带上的,还有充电器、手机,最好再准备一个笔记本。但愿天公作美,今天能有个好天气,推窗一看,户外雾气腾腾,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园中的一大片竹林阴森森的,遮天蔽日,只露出了影影绰绰的轮廓,似乎又有新竹拔地而起了。低空翻飞的紫燕穿梭不已,灰喜雀在树杈上忙忙碌碌的,片刻不停,还有些叫不名儿的晨鸟在树丛欢唱,远处偶尔也能听见几声野鸡粗厉的叫声,当然,远处的河滨,或许还有水鸟的嘤嘤鸣和,只是我听不到罢了。

我们的采访地是沣河岸边的几个景点,大家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西咸新区空港新城秦风文学馆,然后从这里统一乘车出发。去沣河参观学习已经好多次了,来这里开会、培训、办理业务,也不知道有多少回,这里是西咸新区管委会所在地,还有沣东新城、沣西新城两个开发区,它们的开发建设速度比较快,特别是沣河生态区建设效果明显,似乎每一次都有变化,让人耳目一新。我曾在“诗经里小镇”,聆听过王蒙、郑鑫淼、单霁翔、杨雨等作家、专家、教授的讲演,还去昆明池·七夕公园、西周车马坑遗址、欢乐谷·玛雅海滩打过卡,从一次次的沣河之行中,我对这条河的印象逐步加深了,敢情这是一条不平凡的河流。

这次采风,属于文学创作主题采风活动。旅途中,我与董信义、文源和窦永善三位老师同车而行,董信义和文源是散文、诗歌名家,窦永善是地地道道的沣东人,他是地域文化学者,也是采风团的文化顾问。

其实早在5月23日,由西咸新区宣传文旅局党工委文明办主办,西咸新区作家协会承办的“春沣十里,多彩西咸”文学创作采风活动就已经启动,并进行了首批采访活动,我们这次是第二批。采风是作家的必修课程,带着少有的新奇,带着无限的感怀,将眼睛与心灵沟通,笔触与脚步协同,读书与思考链接,似乎这一切都将在沣河波光潋滟的物象中激活、迸发,进而成为欢快明媚的文字,成为人们的精神食粮。

当载着我们的汽车穿过咸阳原,驶过渭河,匆匆忙忙赶到沣河边的西咸新区管委会时,天色渐渐开朗,云团纷纷散去,久违的蓝天露出了灿烂的容颜,温煦的阳光晃着我们的眼睛,采风团的人,有人戴上了墨镜、石镜,有人撑开了遮阳伞。

大约半个小时,我们一行20多人,参观了气势如虹的西咸新区规划馆。这个寄托着陕西人美好生活向往,肩负着西部大开发新引擎、新丝路重要支点、向西开放新枢纽、大西安新中心、“秦创原”总窗口历史使命的新区,将成为陕西乃指西部高质量发展的新标杆。

带着罕见的讶异,眼睛里闪着灵光的同行人,为这块神奇的土地而自豪,为这方开发的热土而兴奋,也为那些未曾完成的事业、未曾开发的土地以及民生的改善而忧心忡忡。也许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梦想,而那些无所畏惧的先行者,总是值得人们肯定的。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追寻沣河的美丽时光,你会发现沣河两岸楼房多了,商铺多了,人气也旺了。沣河上的桥多了,道路宽了,汽车多了,车流如梭,高铁、地铁、公交,四通八达。路边的树多了,花草多了,水清了,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新修的玻璃栈道、平沙落雁桥上,金河湾、沣河公园里,游人如织,喧声笑语不绝,人们在这儿留影,在这儿踏青,在这儿聚会。

“叔,麻烦您给我们照张像。”几年轻人让我给他们照相。

“好的!笑一笑。”

“茄子!”

青春,总有一种挡不住的诱惑,岁月,总会标上年轮的印记。一群青春勃发的少男少女,露出了花儿一样的甜美微笑,并做出了他们自以为得意的各种手势。

受青年人的影响,我也仿佛年轻了几岁,我将自己的目光投在了沣河之上,河水悠悠地流淌着,因为刚下过雨,水不是很清亮,有些昏黄。我思忖着脚下的这条河流,忽而想起了玻璃栈道那座新桥,据说那里是沣河入渭处,已经不见了当初的影子。沣河,是条细小的河流,它发源于秦岭的祟山峻岭之中,自南而北,蜿蜒曲折,汇入渭河,是“八水绕长安”之一水。我是渭河边长大的人,我的故乡是武功,故乡也有条细小的河流,南北走向,从黄土高原而来,也汇入了渭河,它的名字叫漆水河,漆水河是周原与毕原的界河,它是西周的发祥地。周人的祖先后稷是从漆水河流域的有邰之地起根发苗的,他教民稼穑于武功,古代农耕文明的火种从这里燃起,他的继承者在这里休养生息,或许受不了戎狄的侵扰,他们从漆水河流域逆水而上,迁徙到了泾河流域的豳地,后来又迁徙到了西岐,最后在沣河两岸落脚,成为泱泱大国。

细细想来,故乡的漆水河与这儿的沣河还真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如果说西周是一个传奇,那么我们自然会联想到一位传奇巨人——周文王姬昌。在民间有关周文王的故事很多,比较出名的要数“文王访贤”了。传说文王在渭河边遇见了姜尚,当时姜尚正在河边钓鱼,他已是八旬老人。文王说,先生乃当世奇才,我们相见恨晚呀。姜尚说,小民不敢当,大王是天下明主,小民愿听大王驱使。文王喜出望外,问以军国大计,姜尚一一答对,文王欣赏姜尚才能,于是拜姜尚为军师。在姜尚等人的辅佐下,周文王“克明德慎罚”,勤于政事,重视农业生产,礼贤下士,广罗人才,使“三分天下,其二归周”。在伐崇取得胜利以后的第二年,周文王在沣水西岸营建丰邑,并迁都于此。迁都沣水后,周文王西伐东征,完全占据关中后,继续向商朝中心区域发展。周文王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推进到黎国,距离商朝都城朝歌仅仅一百多公里,商纣王慌忙组织万名将士阻击,双方军队在黎城展开激战,周文王的军队战败,文王被俘,被关进羑里监狱。

无疑,文王被关押,在当时影响很大。那么后来呢?周文王出狱了吗?他的结局究竟如何呢?千百年来,史家的记述五花八门,莫衷一是。那些云里雾里的文字,让我们一头雾水。《左传》记载:文王被拘,众论哗然。那些诸侯听说了这件事,纷纷将自己捆绑了,来到朝歌,对纣王说:“大王呀,你干脆把我们也关进监狱。”文王深得人心,纣王怕惹起众怒,于是只好将文王释放了。

西汉《淮南王书》记载:周文王的属下拿着玄豹、黄罴、青豻、白虎的皮子上千条去赎周文王的命,纣王贪财就放了文王。《史记》又说,姜尚派人给纣王送去了大量美女、宝马,纣王贪财好色,沉迷其中,顾不上文王,便放了他。

晋代的皇甫谧的《帝王世纪》中记述,纣王把周文王的一个儿子烹了,做成肉羹给文王吃,以试探文王,文王明知是自己的儿子,却佯装不知,强忍悲痛吃了下去。纣王一看放心了,文王根本就不是什么圣人,于是就让他回归西岐。

多少年来,人们似乎一直相信周文王是幸运的,他从商纣王的监狱活着出来了,而且寿终正寝,享年93岁,最后归葬于毕原。事情果真如此吗?1977年陕西省岐山县周原上的一次考古发现颠覆了人们的认知。有一段甲骨文说:“王祭祀大甲,册周方伯,先王保佑风调雨顺。”其大意是,商纣王用周方伯祭祀第四代商王大甲,先王会保佑当年风调雨顺。据专家推断这个用于祭祀的周方伯就是周文王,他确实是被商王杀死的,而且采取“册”这种杀人方式,即开膛剖胸摆上祭坛。

面对这样的结局,我的心在颤抖。苍天厚土啊,我似乎登上了位于陕西省渭城区周陵镇北边的周文王陵、周武王陵。恍惚中,在无边的旷野,我仿佛听闻了周陵3600多棵侧柏的山呼海应;仿佛看见了文王、武王挥剑东方,车辚辚马萧萧的悲壮战斗场面;仿佛聆听了风雨中祭祀社稷的乐歌。迷离中,在氤氲的陵祭现场,我仿佛看到了须髯飘飞的文王,依然端坐于肃穆的庙堂之上,但愿那个被商纣王残酷处死的周方伯不是我心目中的文王,他是不死的,他似乎还在推演着变化多端的八卦,思虑着纵横捭阖的天下大事,他的声音似乎还久久地留存于沣河之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文王之子周武王姬发继承父志,积聚力量。多年后,周武王发出了怒吼的声音,他联合周边众多小国,向商朝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在朝歌城外,武王发表著名的《牧誓》,谴责纣王暴虐无道:不祭祀祖先,废弃同祖兄弟,任用罪恶多端的人,残害百姓。武王大声呼喊,奋勇前进啊,将士们!向着朝歌,冲啊!纣王见大势已去,自刎而亡。牧野之战,大获全胜,武王建立了西周王朝,都城在沣东镐京。几年后,武王病逝,在周公旦等人的辅佐下,历经成王、康王几代人,历史上一个诸侯分封制的西周王朝才最终成型。

历史的烟云逐渐散去,但《诗经》的诵读声却时时从沣河边传来,从烟蒙蒙雨蒙蒙的河面传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们采风团的最后一站是“诗经里小镇”景区,诗经里,让几千年的古风诗韵有了存活的空间,有了重生的希望。在那个茅草屋的门楣,那个仿古建筑扎堆,曲径通幽,花草异香,被一家家温馨小院落所围绕的空间里,我们自由自在地徜徉着,游走着。放眼空落落的丰镐遗址,文物静静地躺在地下,已经开发的也是零零星星,地面上风物已经今非昔比。

我的同行人,窦永善先生一说起自己的家乡就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说:“我家就在冯三村,现在的沣东欢乐谷那儿,你们看就是远处那个大旋转轮,里面还有一个玛雅海滩,那是年轻人喜欢的地方。诗经里那儿原来有半个城、王家堡、牛家堡三个村,合在一起统一叫沣滨村,从诗经里到欢乐谷,过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我们沣河边的这几个村子,很多人都会编席。每年苇子成熟了,他们把苇子破成苇眉子,坐在自家的院落里编成席,然后拿到西安、咸阳,也到泾阳、三原、高陵一带去卖。”

也许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的人心中盘桓更多的是历史的天空,可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的人,甚至更年轻的人心中,他们喜欢的也许是另一种样子。采风团人员在参观“诗经里小镇”之前,还带着一颗童心游览了沣西新城的“丝路欢乐世界”。当然这里是孩子们的世界,是充满着异国风情的世界,希腊的、罗马的、波斯的、阿拉伯的,北欧的、非洲的、南美洲的、东南亚的,似乎世界各地的建筑类型都有,新奇无比,让人大饱眼福。

抬眼处,像钟摆一样来来回回,往复不断的“过山车”轰轰隆隆,划出了一道道弧线,坐在车里的青年男女,大声地呼喊着,这是他们喜欢的惊险刺激的游戏。坐着游览车,我们采风团一行也随着导游一起穿行于迷宫一样的景区,并见识了穿着各民族服装的俊男靓女,他们在街区游行,与游客们互动,最有意思的是采风团成员还观赏了名为“马可波罗游历记”的仿真幻境节目,同样是充满惊险,画面逼真,如置身于各种险象环生的境地,让人头发倒竖,连声惊叫。

很久没有这样疯过了,野过了,似乎成年人都那么古板,那么一本正经,可是在这个难忘的日子,我们仿佛也过了一回儿童节,心中自然溢满了童趣,绽放了童心。看着翩翩牵手的少儿,亭亭玉立的少女,端庄健硕的少男,笑容可掬的老人,我陶醉了,沣河这个地方太有趣了,似乎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去处。苏轼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静思或者远望,高歌或者低吟,品茗或者撸串,听琴或者观剧,游园或者聚会,这一切全由你自个儿挑选。这样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五点,已经到了分手时刻,采风活动将要告一段落了,汽车依依不舍地驶出了沣河生态景区。很快就返回了咸阳地界,黄昏时分,当我的脚步轻轻落地时,天空中忽然落下了星星点点的蚕豆大小的雨滴……

2023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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