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杂记

扬州杂记

我是今年五月去的扬州。那时妻子要去扬州大学参加一个教师培训班学习，我也恰好休假，便一道前往。“烟花三月下扬州”，对扬州我心仪已久，历史上，大运河从这里开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令人神往。来扬州的第一感觉是，这里水光天色，河道交错，古巷纵横，电摩穿梭，人们匆匆忙忙的，似乎都在奔走的路上，扬州的昨天也许已经遥不可及，而今的扬州又显得那么不可捉摸。当然，作为一个文化爱好者，我总希望捕捉一些文化的印记，对于扬州的文化我是有了一些印象，但要说特别一点，那就是扬州大学真大，大得出乎我的意料，大得令人瞠目结舌，几乎大半个扬州城都有它的影子。

阳光有些晃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喜悦。我们是上午到扬州的，在学生食堂用过午饭，便马不停蹄地去瘦西湖游览。步行出了扬州大学文汇路校区东门，用手机导航引路，径直走到了瘦西湖南门。进入景区，见湖中游船往来，岸边游人如织，男女老少，怡然自乐，很快我们便融入了这片人海之中。湖水墨绿、纯净，波涛摇晃着天空，微风吞吐着细浪，木船的划桨声，动力船的引擎声，导游的呼喊声，游人的欢笑声，混合在一起沿着湖面，顺着幽静、翠绿的草树，向着远方的高空飘去。这时我注意到湖中的黑天鹅，它们也是好热闹的角儿，一看见三三两两的游人，那些水中尤物也仿佛来了精神，它们或游弋，或振翅，或呼叫，还勇敢地向游船靠近，向岸边靠近。

行进中，蓦然见一滨水亭台迎面而立，那亭子檐角灵动，翩然若飞，名曰“长隄春柳”，亭柱上有“佳气溢芳甸；宿云澹野川”的对联。行至“徐园”，门口有一对狮子，游人用手抚摸它，据说可以消除病患。这个园子是祠祀辛亥革命第二军军长徐宝山而建的亭林。之后，随着人群，来到了“小金山”，这是一个湖中长岛，这里古木参天，环境雅致，既有刘墉、吉亮工两位清代名士的书法石刻，也有现代书家的楹联，因而显得书卷气浓郁。我们在一棵有300多年树龄的银杏树前拍了照，又坐在湖边围栏照了远景，还参观了那棵唐代的银杏树，它曾遭雷劈而开裂折断，后植凌霄花攀援其上，春来夏初，花红叶茂，人谓之“枯木逢春”。听人说湖心岛上，有清代皇帝的钓鱼台，便随大流去了那儿。那里有一水榭亭，照相的人多。隔水相望的是亭亭白塔，是风雨亭桥。

瘦西湖景区，历经千年岁月磨洗，而不改其沧桑神采，俏丽容颜，于后世是文化遗产，于今人是休闲去所，如果细细观看，差不多要一两天时间。走着走着，我有些累了，便对妻子说：“我走不动了，歇会儿吧。”好在路边有石台阶，有草地，随处可坐。身后是高大的桑葚树，是“云水胜概”楼及楼东的琼花园。我无心赏花，只感觉腿肚子一个劲儿地抽搐，我苦笑着，似乎先前的意气风发不见了，有的只是疲惫不堪。妻子鼓励我说：“过了那座桥，就好了，咱从那边最近的西门出去。”

又走了一段路，然后在桥上亭楼小坐。这桥叫“五亭桥”，别名“莲花桥”，是全国重点保护文物。这时凉风拂面，情绪稍安，看看时间，不敢再耽搁了，便又下得桥来。在湖边高大笔直的杉木林，一群少男少女在拍照，我也给妻子拍照，看着那群孩子，我的心暖暖的。

忽而记起“二十四桥仍在……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句子，尽管有些累，心中的念想还在萌动。途经一片花园，花朵有些零落，心里不免感伤。那花儿看似牡丹，五颜六色的，实则为芍药花。

走出瘦西湖景区，寻找返回的路。我们失去了方向感，结果走偏了十几公里。好在有当地人指路，才回到了扬州大学南门。校区里法桐参天，绿树成荫，房子显得有些古旧。我们沿着林荫大道，一直向东北方向走。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那条路的尽头。

两位年轻人正在打羽毛球，一打听，方知我们又走错了。哦，原来这里是荷花池校区。热情的师生给我们指了路线，出东门，过马路，对面即是。终于回到了文汇路校区。我的神呀，这扬州大学也太大了吧。

哈哈哈！来扬州的第一天，老天爷就给我上了一课。迷路的经历，两个校区的往来游走，让我吃尽了苦头，我的右脚小拇指已经肿胀了，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第二天，培训班开学，妻子忙她的事情了。我便独自一人在城区的景点游逛，独享斯地风华。也许扬州这座城市风光无限，而我只能择其一二观之。我知晓郑板桥这个人物，他是清代中期人，诗、书、画“三绝”，擅长画兰竹且作风狂放，为扬州八怪之一。从文汇路校区东门出发，乘坐出租车去“扬州八怪纪念馆”参观。纪念馆就设在西方寺，寺中有千年银杏，有明代楠木大殿，有“八怪”之一的金农故居，金农住过的方丈室已经恢复，这让“扬州八怪”与西方寺的历史渊源有了更加明晰的线索。

扬州是历史文化名城、运河枢纽，又靠近海口，便于工商贸易发展。清代中期，这里是盐船汇聚、商旅往来之地，康熙、乾隆几次南巡，扬州为被巡视城市之一。这里有不少明代遗民，明清以来，思想文化比较活跃，考据学、金石学盛行，直接影响其书画艺术。商业的繁荣，富商的附庸风雅，文人的纷至沓来，使扬州成为南方书画艺术创作最活跃的地区。

乾隆之际，“扬州八怪”金农、郑燮、黄慎、李鳝、李方膺、汪士慎、罗聘、高翔八位画家都曾在扬州卖画。这些人并非都是扬州当地人，但长期在这里生活，他们的艺术修养深厚，除了绘画之外，还擅长书法、诗文，他们中一些人曾经混迹官场，又失意潦倒，对社会现实不满，对正统文人画有抵触情绪，他们的画风雄姿奔放或古拙，且个性突出，被时人称之为“怪”。

对书画艺术，我不在行，看过大殿和偏房的艺术品及“八怪”生平事迹介绍，还去后边观看了金农大师居所，抬头仰望长在园中的那棵沧桑的古树，我一时无语了。相对于周围的商圈、景区，这里显得出奇的安静，似乎很少有人打扰它。想必当年这里的文化市场曾经很兴盛吧，不然像“八怪”一类的文化人何以栖身？

早就听说朱自清先生是扬州人，我来扬州了，自然要向先生致敬。朱先生，是我崇拜的文学偶像，他清瘦的面容，一袭长衫，满腹经纶，一身傲骨。他的故居，受人敬仰。朱先生是散文大家，他的散文《荷塘月色》静谧中有忧思，恬淡中有甘苦；而他的《绿》则别具风味，使人身临其境，仿佛得见一潭汪汪的碧水；还有他的《背影》描写父子之情，淳朴、真挚，感人泪下。我打中学时候起就一直喜欢朱自清先生的文字，喜欢先生那细腻的富于音乐感的表达方式，那重重叠叠的遣词造句样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学得来的。

朱先生的故居在古老的街巷之中，房子不甚高大，也不豪华，但很温馨，有家的烟火味道。大街上有醒目的标志，不远处就是“安乐巷27号”。扬州的古巷让我想起了戴望舒先生的《雨巷》，如果下雨了，相对而行的人，也许是撑着油纸伞的那个样子吧，只不过能否遇到丁香一样的姑娘，那是要看缘分的。

不远处有嘈杂的人声，又有人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来这里的教师、学生居多，还有退休人员，大多是文化人。我看着柜台里的《朱自清散文集》有些陈旧，就问工作人员，还有新的吗？很遗憾，他们说没有，我也就放下了，我打算回来后在书店买一本朱自清的书。

我走出巷子的时候，与居民擦肩而过，他们一脸平和。我想他们是幸运的，在城市之中还能保持故居的模样实属不易，应当感谢历史名人，是他们的存在让这块地方有了光彩；同时也感谢这里的乡亲，正是这些民居群的存在才使得名人之居有了生存的土壤。试想想那些大拆大建的城市，零落的故居不就是一座荒岛吗？还有那些美其名曰重建的商业化的遗址，那还是遗址吗？我感觉扬州人不简单，他们知道历史文化的价值，他们给了历史名人、历史遗迹应有的尊重，这是我感到欣慰的地方。

仿佛被时光催迫、被心念招引，我乘车先后去何园、个园观赏。何园，又名“寄啸山庄”，由清光绪年间何芷舠所造，它是扬州的一张名片。去何园参观的人多，门外排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公路边。感谢门口的一位志愿者，她帮我在手机上买了票。进了园子，里边的人也很多，走廊、厅房、小路上都是人，我在路边廊坊休息片刻，想错峰而行。人还是络绎不绝，不等了，我加入了拥挤的人流。

在东院的船屋周围看过水波纹砖墁地，又随众爬楼梯上了复道回廊，长廊连通其他建筑，号称最早的立交桥雏形。站在楼上可以看见另一个景观，水心亭，这是一个别致的水上舞台，其利用自然环境而建，无音响而回声嘹亮，这样的营作设计，令人叹为观止。《红楼梦》等影视剧曾在此选景拍摄。

沿着廊道绕行，可到达片石山房，这是艺术大师石涛的叠石杰作，这是一处设计精巧的假山。从廊道还可到骑马楼、玉秀房，观看主人母亲居室、佛堂，主人及子女居住地。这个居所中西合壁，有梅花漏窗，有百叶窗，有钢琴，有落地下水管，有木窗，有玻璃窗，在南门附近有一大厅，为会客之所，园中有竹，有树。

个园，占地30亩，采用古典园林前宅后园的传统形式而建，是嘉庆年间两淮盐商总商黄至筠的家宅，距今已有近200年的历史。个园北大门是景区入口，那里有一副对子写道：“春夏秋冬，山光异趣；风晴雨露，竹影多姿”。

个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竹子，进得园来满眼都是竹子，园区似乎很大，视野也开阔。个园之名也得自“竹”字的拆分，个者即个性也。园中平坦，却建有春、夏、秋、冬四季山，每一山模拟季节之特色，自有艺术之妙趣。假山之北有双层建筑，其廊道虽无何园之曲折，却有宏大之势，园中竹影随风，鸟语花香，奇石嶙峋，古木森森。

由此再朝南走，便是主人家居之地，房舍之独特，家具之讲究，少长居室之布局，体现了他们精神根脉和文化传习。据说黄氏住宅鼎盛时有五路住宅，分别为“福、禄、寿、财、喜”，现在尚有三横三纵三进住宅，房屋体量庞大，风格古拙，用料考究，装修华丽，令人拍案叫绝。

扬州不仅园林有名，而且还有两个好去处：东关正街和大运河博物馆。东关正街是扬州民俗风情古街，仿佛北京的天桥。大运河是我国历史上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大运河博物馆是要提前预约的，我没有预约成功，当天的票没有了，以后的几天也几乎爆满。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我的假期有限，我不能再等了，看来这次参观大运河博物馆没戏了，姑且留作以后吧。

2023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