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的母亲住院了,脑梗。
经过一系列检查,情况还算乐观,属于轻微梗堵,幸而发现及时。医生说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病情不再进一步发展就可以出院。大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安排好病床,挂好吊瓶,母亲沉沉地睡了过去。大国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时而看看吊瓶的液面,时而轻抚一下母亲手面的针头位置——也许这样能减轻一点药物刺激的隐痛。
“怎么样?再起来走两圈?”邻床旁边坐着的男子对躺着的老人说。男子眉毛黑而浓密,笑起来很和善,眼睛眯成一道缝。
“唔,嗯……”老人说话不太利索,只用这样简单的词句做出应答。
“好嘞。来——”男子站了起来,中等身材,看上去比较结实。左臂抄住老人的后背,右手拉住老人的手,稍一用力:“起——”老人就坐起了身。男子又轻轻挪移老人的双腿,把它耷到床沿下,俯身给老人穿上拖鞋,把胳臂架在老人腋下:“起——来——喽!咱走两步!——咱就这样,躺一会儿,走两步;再躺一会儿,再走两步;啥时候你不用我扶着了,咱就出院。嘿嘿……”男子笑得很和善,但看得出来年纪也已经不小了,估计跟老人差不多的样子。两人就这样在病房里一趟一趟来来回回地慢慢挪。
大国被这一幕感动了,也很好奇:“大叔您好,冒昧问一下,您是这位老人的……”
“你看着我像他的什么人?”男子笑了。
“不敢说,……”
“我是他弟弟。——哎慢点,不着急,别磕着腿。”
“奥……,那您可真耐心,真细心,把你哥照顾得这么周到。”大国感动而且钦佩。
正说着话,病房进来两个女子:头里走的是个老年妇女,一身运动休闲装扮,头脸干净,眉眼灵活;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孩,背了背包,两手在手机上胡乱地点着看着。
“呦!又起来逛逛呢!今天状态又比前些日子强了哈!”妇女笑盈盈地来到老人身边,提着几样东西。
“唔,嗯……”老人嘴角动了几下,好像略过一丝笑意。
妇女坐在老人床尾,看着他俩在屋里慢慢挪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闲话;那年轻女孩也挨着坐了,低着头摆弄手机。
母亲的药很快就滴完了,大国喊来护士拔了针,给母亲掖了掖被角,去到病区外的楼梯口抽烟。
“吱——”刚抽了几口,楼梯口的门开了,那个男子晃了出来。
“也出来透透气呢?来,抽一支!”大国边说边递过去一支烟。男子依旧和善地笑着伸手接了,并没推让。
“让他老两口好好聊聊吧!”男子深吸一口,从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两道浓浓的烟雾,“这女人一天天忙得不得了,刚才你可能也听到了,什么老年夜大,什么社区歌舞队,哪儿哪儿都有她。个人生活很丰富,可就是没工夫照顾老头子。今天好容易见着人了,就让她多陪他一会儿!”
“奥,是这样啊!那,那年轻人是他们闺女吧?她不来照顾吗?”
“她?你没瞧见也忙吗!现在的年轻人哪,简直离了手机活不了,还照顾别人?快三十了,还没找对象!嗨,没准这会儿忙着聊对象呢!”
大国的神情有些恍惚,若有所思地吸着烟,忽而眼睛里有了闪光的东西:“那您的心肠可真是太好了,您作为弟弟做的可真是太优秀了啊!”
正说着,病区里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老年妇女的声音:“老赵!你回来啊老赵!老刘要上厕所,我们有事要回去了,你回来……”
男子又笑了,吐了一口烟:“叫我呢。这是我名片,有需要给我打电话,我在好几家大医院都有业务,服务绝对可靠,有时候也真是忙不过来呢!”
“……”大国愣住了,许久没回过神来,直到烟屁股烧烫了手指头,才疼得大叫一声: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