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白薇

  1981年5月湖南资兴县商业局老局长李海山在县糖酒付食品公司釆购员老唐和小陈同志的陪同下前往北京参加葡萄酒定货会，随行的还有李海山的女儿腮子夫妇。李海山局长此行的目的是借参加订货会的机会拜见一下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老作家白薇女士。

李海山局长的夫人李竹范是资兴县供销社生资公司会计，白薇的亲外甥女，资兴渡头公社峡嵎人;李海山是1944年参加革命的南下干部，河北唐山人，年已六十出头，他这次是经过组织批准，离休之后的一次参会访亲活动。他们一行人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了北京，在参会宾馆国务院第七招待所住下后，先是花了一天多时间将订货会的事宜都落实好了，择日再前往政协住地拜见白薇。

白薇，原名黄彰，资兴渡头秀流人，民国“左翼”女作家，曾留学日本，著有大量诗歌、小说、剧本、散文，代表作有剧曲《琳丽》、剧本《打出幽灵塔》、长篇小说《炸弹与征鸟》、长篇自传体小说《悲剧生涯》等，是上世纪30年代全国著名女作家和“左翼作家联盟”早期成员。1947年，白薇回乡为父亲奔丧期间，在老家湖南资兴老家参加了游击队，公开身分是县立中学教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调往北京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工作，后主动去北大荒生活了七年，写出不少反映北大荒生活的作品。此时她住在全国政协公寓，房子不大，约六、七十平方米，室内陈设十分简陋，除了公家配置的几件简单家俱，自己的私人物品也不多，就是一些衣物被子书籍和日常家用类物品，完全的革命化标准。

一行人到得白薇家里，只有白薇和保姆俩人，保姆见客人到来，急忙端坐倒茶，海山局长首先介绍了老唐和小陈，然后将女儿女婿领到白薇面前说: “这是您外甥女俩口子，听说您身体欠好，特意要来看您一下。”腮子夫妇十分尊敬地叫了“姨姥姥”，并把带去的一点地方土特产交与了保姆。白薇客气地说:“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呀，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身体目前也还过得去。”白薇的普通话里仍带着轻微的家乡口音，几十年背井离乡求学，留学日本，奔赴延安，投身革命，辗转了武汉、上海、东北等地的半个中国，鬓发已白，却乡音依存。

白薇此时已经88岁高龄，孤人一生，身体虽然不是很好，但精神还算不错，穿着朴素但利落讲究，谈吐清晰，从面容上还依稀可见她当年的风华。家中的物品摆放干净整洁，一丝不乱。根本不像有人传说的那样“房子破旧，陈设简单，房间杂乱。”交谈中她突然开玩笑又面不露色地问:“海山啊，你在家里没有欺负我外甥女吧? 我可是反对封建家长制，反对夫权的哦，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答应啊。”

海山局长是打仗出来的军人，文化不高，但他早就知道这位姨妈的大名，知道白薇是反封建的叛逆女神，是著名的现代女作家，还担任过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中国人民保卫儿童委员会委员，并先后当选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三、四、五届委员会委员。语音一向缓慢低沉的海山局长，此时在年迈的文学大姨面前更加变得像小学生一样，低声回道:“没有，没有，哪能啊。”

说话间，保姆在柜前无意间碰到了那台小型彩色电视机，白薇温怨道:“你怎么搞的，小心点，这是公家的东西，千万不能弄坏了。”“唉，唉。”保姆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大家，进去了厨间。白薇又关心地问:“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三年多了，形势很好，改革开放的大局已定，家乡的经济发展还好吧?乡下农村怎么样了?”

海山局长将家乡的发展情况作了一些简要的介绍。白薇听得很认真，脸上不时露出欣慰的神色。叙着叙着眼看就要到开饭的时间了，海山局长一行便起身告辞，保姆急忙出来留客，说吃了饭再走，白薇对保姆说:“谁留吃饭了?”保姆不解道:“老家大老远来的客人，饭都不吃?我都计划煮了他们的饭啦。"“谁批准你煮这么多饭，你煮了你吃吧。”白薇微嗔道:“他们到北京有公事，我也政协有事情，不能躭误的。”白薇亳不客气地对李海山说:“我就不留你们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回到县里你们都要好好工作，代我向竹范和家乡的父老乡亲问好。”白薇同时与外孙女夫妇俩和其他随人也打过招呼后，就此送别了这远道而来的一行客人。

回宾馆的路上，乘购员老唐感叹地说:“老局长，今天搭帮你有幸见到了我们资兴的神奇女作家，原来她老人家这么平易近人，这么简朴清廉。”

腮子夫妇对姨姥姥则更加仰慕崇敬:“真是的，她老人家是名人，却看不出一点名人的架子，就像我们普通人那样朴实，简单，直率。”

海山局长慢悠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老太婆身体看来还行，不像我们来时听说的那样差，待人处事上也还是那么较真，公私分明，直接干脆。好哩，革命精神和革命本质都没变。”转而又对女儿女婿说“拜见了她老人家还好就放心了，我们回去可以好好向你妈妈汇报了。”......

后记: 1987年8月27日，白薇在北京逝世，享年95岁。她的一生自逃婚出走，为了反抗家族包办婚姻，在日本正式打开了她文学的大门，拿起笔抵抗命运的不公，之后由于感情纠葛一直未婚，受尽了人间的苦难，被称作国民“悲情才女”。鲁迅曾评价白薇是“仙女”作家。1945年毛泽东主席赴重庆谈判，在周公馆招待进步妇女，白薇应邀出席，毛泽东握住她的手说：“我经常记起你，丁玲和你是我们湖南的女作家。”并鼓励她说，“你没倒下，在政治上没有倒下，在思想上没有倒下！”白薇的名字将永远记录在中国现代文学史，将永远记留在家乡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