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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剑天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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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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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家风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人民教师,他们没有作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们热爱生活,忠诚事业,坚持信仰,处逆境而不馁、居陋室而不忧,无怨无悔、不离不弃,他们那坚韧不拔、勤劳善良、无私奉献的高贵品质,为我们树立了处世的楷模、为人的榜样,也体现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优良家风。

我父亲翊琳先生出生于1930年,五岁丧母,我爷爷长期在外谋生,所以父亲从小随我的曾祖父、曾祖母生活。所幸的是,家庭成长环境仍然不错,我曾祖父母虽是农村人,但我曾祖父是“养成所”毕业,并“名成师范”的秀才,我曾祖母平时知礼贤慧,两老配合密切,治家严谨,积庆有余。他们对我父亲这样的“隔代亲”却又管教严格,促其好好读书,要讲仁德、讲礼仪、刻苦上进。我爷爷虽长年在外,但定期寄钱回家的时候,总会随信对我父亲表达父爱,关心其学习生活情况,嘱咐父亲要诚实听话努力学习。因此父亲一直勤奋上进,在县城乐成中学时不仅与同学何国瑞、吴代芳并称“校园三杰”,他还爱好广泛,吹拉弹唱跳样样在行。父亲考入郴州适成中学读高中后受到进步思潮影响,产生了参加革命的念头,加之时局动荡,1948年高中毕业即回到了山村渡头老家,先是召集几位要好的进步青年组织了“文峰学友研究会”,宣传革命道理,他自己担任主编,之后又与大多数会员一起参加了湘南游击队。1949年8月底,父亲被派往渡头乡渡头完小任教导主任,从此一生献身教育事业。

母亲黄信兰1934年出生,也毕业于乐成中学。我外公是旧时初中生,做过几年乡村教员,后辞职回家务农;我外婆上过私塾,能读书写字,有一定见识,性格刚强,年轻时在大革命时期参加过当地的妇女解放运动,反封建反夫权,要识字不裹脚,大革命失败后由父母作主嫁给了我外公。受此影响,我母亲从小养成了顽强独立的的性格,几岁开始做农活,还私下做女工赚钱补贴自己上学读书。母亲差不多小学毕业时,新中国成立搞土改,在家庭经济极度拮据的情况下,仍自己想尽办法,上完了两年初中,然后从代课开始,走上了教育岗位,并辛勤耕耘一辈子。

父母的婚姻是美满幸福的。他们生活在新中国建立之初,身处在如火如荼的革命年代,各自为了革命工作而顾不上恋爱成家。是组织的关怀让他俩走到了一起。年轻的父亲已经是资兴县廖市完小的校长,他忘我工作却无暇恋爱。母亲小家碧玉,聪明能干,且性格活泼、能说会唱,她也是打算多工作几年再考虑婚姻大事的。是组织发现我父母男才女貌,年龄相当,为了更好地发挥两个年青人的作用,特意将刚从师范毕业的母亲分配到廖市街小,促成了两人的婚姻,建立了我们这个历经磨难,遭受巨大不幸却仍然非常幸福的家庭。

在工作和事业上,父母都堪称拼命三郎,甚至到了不顾身体的地步。父亲在1957年的反右倾运动中被错划为右派,到宜章的莽山林场接受劳动教养两年,遭受残酷打击而长期重病在身,但仍以坚强的毅力顽强生活,不向命运屈服,不向困难低头,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激情和对家庭的关爱。在莽山劳教期间,他除完成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外,还刻苦自学中西医理论,虚心向同寝室的一名老中医求教,学会了治疗跌打损伤无名肿毒及多种内科疾病的医术,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悬壶济世的新路。在下放农村劳动时,他与母亲一起,组织指导村里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歌舞弹唱,我们全家大小齐上阵。在受迫害期间,他自已被剥夺了上讲台的权利,但每有回家的机会就会指导学生,帮助我母亲备课写讲义,与母亲互帮互学。他长期受压,工资津贴少得可怜,但他坚持每月只留微薄的生活费,其余全部交给我母亲作家庭开销。从宜章莽山林场劳教回到家时,他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当即进了医院。但他只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又拖着病体走上了新分配的教育岗位。父亲被下放到渡头竹园生产队锻炼改造期间,他一个文弱书生,以孱弱的病体学农活、干农活、熟悉农活,却也拿到了壮劳力的工分。

农村改造一年后,再经“五·七”干校学习,父亲被安排到资兴县五中工作,但仍不让上讲台,而是安排管理学校的学农基地和指导学生的劳动。他毫无怨言,每天以学校和农场为家,每天分发劳动工具,并经常挑着马桶、背着锄头往返于学校和学农基地之间。晚上,他还要负责各科试卷的刻写油印工作,常常工作到深夜。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终于得到平反,恢复了教师职位,得以重执教鞭。此时的他已经病入膏盲,走路一步三喘,工作非常吃力。但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教师资格,他拖着羸弱的病躯,抖擞精神,坚强地走上讲台。每一堂课下来,他都喘咳无数次,流下几身汗。调入县城的教师进修学校后,为培养新生教师,仍不遗余力,最后一次,他实在支撑不住倒下了,送医后的第六天便遗憾地离开人世,年仅55岁。

母亲最初加入教师队伍时,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学代课老师,由于工作热情肯干,1952年被录用为正式教师,第一站被分配在全县最偏远的龙溪乡小学。她备了简单行装,借亲戚床架,顾一个挑夫,从乡村青市到大山区龙溪赶近百里山路去上班,成为龙溪乡有史以来第一位革命教师,也是龙溪乡的第一位女干部。那年她才17岁!在工作岗位上,她以饱满的热情奋发进取,边教学边自修,一年后又考入了郴州师范,争取到了学习提高的机会。从此,母亲教学工作得心应手,成为了资兴市第一批小学高级教师。

母亲从小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家庭的重担、工作的压力加之政治上的种种不幸,身体本来瘦弱的她也染上了一身的疾病,受尽了生活的种种折磨:在生下我的第三天,丈夫就被突然隔离审查,她独力地撑起这个家。在不知父亲下落的情况下,她背着未满月的我冒着凛冽寒风,从老家走40多里山路赶往学校。弟弟出生时,她曾经在月子未满的情况下,冒雪到池塘里洗尿布。怀小女儿时,她挺着八、九个月的大肚子,从渡头竹园生产队的下放居所步行十余里山路到高寒山区龙联小学去上课。而当父亲平反,一家人生活刚刚好转时,她又不得不一天几次地给丈夫熬药喂药,每天把药架到火上便从家跑步去课堂,下课后又跑步回家端药,照顾着丈夫的起居和一家人的三餐饮食……,就是在这样的窘境中,她还一次次地被评为优秀教育工作者。

在父亲成为右派,生活极度困难之时,她独力撑起了这一个家庭。她顶住种种非议、指责,顶住巨大的压力,坚决不与我父亲离婚划清界限,坚决不让家庭离散,不让我们几个孩子缺爹少妈。在只有“贫下中农”被推荐才能上中学的日子里,母亲四处申辩甚至苦苦求告,硬是让我们兄妹一个个读完了高中,享受到了基本的受教育权利。她始终认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坚信寒冬终会过去,春天一定来临。

在我的心里,父母除了对待革命事业的无比忠贞,就是对家庭和子女的深切挚爱了。特别对于我来说,我的父母给了我两次生命!第一次当然是我呱呱坠地来到人世的这一啼;第二次则是我十三岁时的再造。那时,我在渡头“五七”中学高中专业班学习,在一次学农挖渠引水的劳动中因劳累过度而染上重疾,高烧持续十几天不退,腿疼得我咬着牙不断地从床的一头爬到另一头,母亲一天要给我换几次汗水湿透的衣服。后来父母不得不将我转到郴州地区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当时家里经济拮据,亲戚也都困难。在向所有亲友都借不到钱时,母亲将祖传的两个金戒指以每个5元的价格卖掉来凑医药费。后来医院诊断我的病为骨癌,说最长还可活三至六个月,没有进一步治疗的必要。在这残酷的判决面前,父母没有放弃我,含泪把我带回了家,想尽一切办法挽救我的生命。母亲强忍泪水,将我弟弟送到连坪公社中学跟我大舅上学,把我妹妹送到坪石公社大铺村我表舅妈家带养,以便集中精力照料我。父亲利用他在莽山劳教中学到的中医药知识,亲自上山采挖草药,配制药方,泡制药酒让我坚持服用。结果奇迹出现:我的病好了!是父母亲用他们深深的爱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也是无疆的。他们一生不仅关心着每一个家人、亲友,而且惠及同事与乡邻。父亲当年刚参加工作就供养我叔父读完高小初中,使他考上郴州师范,成为人民教师;还供失去双亲的堂叔读书,把他带在身边上学,同吃同住,直到他考上铁道学院参加工作,使他逐渐成长为铁路机务段的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党委副书记;父亲还带了另一个堂叔学习生活,使他走上了教育岗位。父亲门下曾有个学生品学兼优,但因家庭困难而失学回家,父亲亲自跑到深山里,找到这个学生的家长,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这个学生继续上学。他安排这个学生同自己一起睡,以免去住宿费。后来这个学生考上了师范本科,当上了老师并成为了市局领导。父亲长年义务为他人看病分文不取,他医治好的病人无数,有骨折的学生、患病的农民、哮喘的老人等等。父亲在家义务接诊,母亲不仅不怨不烦,而且还做帮手。一次有个农村后生摔断了脖子,脖子像乌龟一样缩进肩膀,既无钱医治也没有找到敢接收的医院,情急之下找到父亲。父亲自作了个木支架,在母亲协助下将这位后生的脖子拉正复位,用支架固定敷上草药,几个月后即将恢复正常时,这位后生未能遵循医嘱,在后期治疗时,一次爬楼时不小心,以脑袋顶住楼板,脖子一下子又缩了进去。父亲再次给他接正复位,最终把他治好。

母亲天生是操心大妈。当年她自己刚刚踏上教学岗位,领的第一个月工资就是替家里还债。接着马上将没有条件读书的妹妹从农村接到身边来上学,吃穿用全包,她自己却只吃着青菜萝卜。母亲这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姨妈后来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母亲接着又把她调皮的小弟弟和外婆带出来,转为城市户口,定居县城,使小舅成为了知识青年。我的爷爷、奶奶、外公都去世早,但对我外婆、父母都殷勤侍候,百般呵护,尽到了赡养老人的孝心。

我的母亲温柔善良,乐于助人。平时很多认识的亲友和熟人遇到困难都会找到我母亲,她办不到的事情至少会帮忙跑个腿。同事中的青年教师及她认识的青年男女,没有对象的,她一定主动牵线搭桥介绍婚姻;穷困的亲友上门来,我们自家再困难,母亲也会尽可能地热情接待并给予适当的帮助;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操持了我们兄妹三人的婚事,前后帮助我们三个小家庭带小孩,实在带不动小孩时她又怕麻烦我们,自己参加集资建房,一个人在资兴教师村居住,全部生活自理,直至生命的尽头。

作为教书匠的父母,传承了厚德仁孝、忠怀家国、坚韧不倔和乐于助人的优良家风,他们忠诚于祖国忠诚于人民和教育事业,一生尽职尽责,无怨无悔。父亲临终前曾撰写了一副对联自挽:

上联是:一辈子忧国忧民忠贞不渝一颗丹心传后世

下联是:几十年时风时雪劳虑成疾满怀遗憾回西天

这其实就是父母一生的共同写照。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一颗丹心”之下,父母仍遗憾自己奉献得不够!

祈愿父母在天之灵安息,我们子女定当继承你们优良的品格、良好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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