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日报》社长张顺礼先生年前退休了。他的位置由谁来接任,一直没定下来,空在那儿四个多月。张社长从社内向组织部门推荐了二位达到任职条件的付社长付总编,据说市委和组织部门也推荐了二位预备人选。报社内一时暗流涌动,盯着社长这位子,看花落谁家。
快50岁的刘书明硕士毕业分配到江山市报社工作已经26个年头,业务能力在江山报社是数一数二的角色,在付社长付主编中,属他年纪最轻。自打2006年提为付主编后,他就象木板钉钉,16年来再也没有挪动过位子。按理说他是最有资格上位的。但刘书明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从不拍马屁,拉关系走后门,口也很直,批评人不会绕弯子,改稿收稿从不马虎,虚假稿子,人情稿子连社长打招呼都顶回去,所以有人喜欢也有人记恨。妻子李英总是抱怨刘书明不懂社会交际,死脑筋,要他随随大流,跟上社会形势,不要得罪人,提醒他对自己的前途也要去上面跑跑关系,打理打理,联络联络感情,可嘴巴磨破了皮,总不见他有半点改变。刘书明雷打不动,天天在付主编的位置上忙得连厕所都没时间上。有一天妻子李英不知什么事在外受了点委屈,回到家来对着刘书明大发雷霆,哭成了泪人。刘书明莫名其妙,虽感委屈,但见妻子这样,又不禁心生怜惜,他突然觉得妻子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沾上一点光,还把家里家外的事弄得有条不紊,从孩子上学到买菜洗衣做饭都是一人操持,自己只知道上班,加班,写作熬夜。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文学硕士,在江中这家地级市党报工作这么多年,除了能得个先进工作者外,既没捞到官职也没捞到线财,无一建树,自己的同学及身边的同事不是提拨当了领导,就是调去了更优越有钱的单位,他觉得自己无能,亏欠妻子太多太多。
单纯的刘书明这一夜失眠了。
第二天刘书明总是感到有点心不在焉,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单位那些关心他的人,也总是给他吹耳边风,告诉他不要太老实太自律了,要去领导那里走走。吃过晚饭刘书明终于跟李英说:“今晚我去拜见一下市委分管我们战线的张书记,跟他汇报汇报我的工作情况。”妻子头一回听老公说得这么爽快,话虽有点正统,但这个榆木脑袋总算是开了窍,有行动了。她高兴地说:“老公呀,你早这么做,说不定早就升职了,这次不争取,过了50就真没机会了。”刘书明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就走。“哎哎,你就两手空空去啊,来来,怎么也得带点礼物去。”李英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娘家弟弟过年时送来的两瓶茅台和两条香烟塞到丈夫手里,刘书明笑着说:“老婆啊,现在是反腐倡廉的关健时期,不能搞腐败。”“这又不是送钱行贿,去串门顺手带点礼品也是中国的传统嘛,况且你这是头回去书记家,哪能空着两手去,也不礼貌不是。”李英边说边把丈夫推出门去,“你这样,不行不行的,哎呀真麻烦。”刘书明拗不过妻子,不乐意地提着礼品出了门。
刘书明提着礼品开车走在路上,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生怕见到熟人。他是最反对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的,今天竟然自己也入俗了。进了市委大院把车停好,他提着礼品走出来,感觉步子有点沉,比头回见老丈人还心慌意乱,身上也慢慢渗出了汗来,越接近张书记的住处越好像脚有千斤,抬不起步来。到书记住房前约十米远时,他紧张得七上八下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他干脆乘夜色在屋边的一颗树旁停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稳住自己的情绪,手上的礼品随手放在了树下。这时,他那近视眼镜片上见到有三个人从左前方向张书记的住宅走来,他赶紧像做贼一样离开那棵树,装着散步向右前方走去。
这样徘徊了十五分钟左右时间,估计去书记那里的人也该走了,他刚准备上,前面又有两人朝张书记的房子走来,他赶紧再继续迴避着散步。二支烟抽完他估摸着第二拔人也应该走了,才回到原来的树下。“呀,糟糕糟糕。”礼品不见了,绕树一圈及周边都没见到礼品的半个影子。他差点急得叫起来“见鬼了,丢了丢了。”连着“咳咳”地叹气,看来与书记无缘啊!
东西丢了,礼送不了了,张书记家也没心思去了,干脆回去。刘书明非常脑懊,但心底倒是轻松了许多,事先的那种沉重感一扫而光。他看了一眼书记住宅的灯光,走向自己的车子,拉开门一溜烟开回了自己的家。妻子李英见刘书明这么快回来,以为事情办得很顺利,高兴得不得了,给丈夫又搬凳子又倒开水:“见着书记了,看来事情办得不错。”刘书明毕竟是丢了东西,脸上露出难以捉模的神色,他把路上想好要搪塞李英的一套说词,被李英这一番热情和迫不及待的追问忘得一干二净,一会儿他才心虚地回道:“没见着书记,东西弄丢了。”“什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李英忍不住笑出声来。刘书明突然没好气地高声道:“是真的,礼品丢了。”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心堵。李英更是气炸了,恨不得狠狠地咬刘书明几口:“你个榆木脑袋,你个傻瓜蛋,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是三岁小孩啊,这点东西都看不住,事没办成,还损失我上好的两酒两烟啊,呜呜呜”“啪”的一声门响,李英气得哭着关进了自己的房间。刘书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无心去安慰妻子李英。事已至此,都装满了一肚子气,俩人也顾不了洗漱,各自分睡一方。刘书明和衣睡在客厅沙发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整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起来,刘书明主动弄好早歺,一个人早早吃过,也不招呼李英便去了单位。桌上留了一张条子“昨晚对不起,榆木脑袋已经钢化了,晋不晋升没关系,都是干工作。但有一点最重要,就是我会用余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刘书明带着疲惫走进自己办公室,马上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工作使他能忘记一切烦心事,也使他真正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精神也一下就上来了。十点半钟,桌上的电话紧急地响了又响,是市委组织部的,要刘书明马上到市委去,领导找他谈话。
从市委出来,刘书明感到天空特别的蓝,特别的亮,特别的清净。报社的重担将要落在他的肩上,等组织部门向社会公示完毕,任命一下来,他就可以正式走马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