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清灵书香的头像

清灵书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1/23
分享

年的味道

年的味道

用白驹过隙还是弹指一挥间,似乎都无法确却描述时光飞逝的迅捷。2017年的春节,之前本来有一些计划和想法的,最终还是没有付诸实施,草草过了个春节。生活中总有计划被变化改变的事实,儿子手术,改变了之前的一些想法和计划。但就是这样草草而过的春节,比起儿时过年,已经很奢侈了。

  记忆中的年,清贫而热闹。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家家户户都会打扬尘。往往全体动员,将家中能搬动的东西全搬到室外稻场里。那时候,父亲便会早早上坡砍来竹子,将竹枝剔下来绑在长长的竹竿上,祖母用一块布包着头,将家中每一个角落清扫一遍。打完扬尘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便会紧锣密鼓进入过年的筹备工作中。除了打扬尘,还要推池浆、打豆腐、开炸(做油炸食品)......年的味道由此一天天逐渐浓烈起来。民间对于进入腊月期间炒炒货,有“七不炒,八不闹,三十的黑哒炸虼蚤”之说,以此企盼家庭和睦,人人安康。记忆中,灶膛里烧起红红的火,祖母将一钵粗沙倒进锅里,反复翻炒,将沙炒热后再按照一定的比例放入要炒的干货。不外乎苕果子、苞谷泡、胡豆等。这一天,我们兄妹几个都会守在锅边,只到炒货出锅。看祖母将一锅锅的炒货炒好用沙撮子从锅里撮起来,倒到筛子里将沙筛掉,再倒在簸箕里摊开冷却,是一种享受。那上下翻动的锅铲,和着铲沙子的声音,似一串串美丽的音符,给童年注入无限欢乐。兄妹几个争先恐后,抢着往自己身上衣袋里装上满满的一荷包,然后笑着、跳着在房前屋后跑来跑去,欢声笑语飘荡在泥土芳香的流年里。

  年的庄严和隆重很大程度体现在团年上,腊月三十,祖母煮好猪头,父亲会端到稻场里,烧纸钱磕头,意为“敬老爷”,所敬包括天下地下的神仙,以此祈求来年家运好,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敬过老爷之后的猪头才可以做菜,待饭菜做好,全部端上桌后,摆上碗筷,酒杯,每一个碗里都盛一点饭,每个杯子里都倒一点酒,并且把筷子搁到碗上。父亲会在桌子底下燃上纸钱,然后开口说:“四门的亲戚六间、祖宗亡人,姓汪的、姓李的、姓胡的、姓刘的......都来团年。”做完这一切,将杯子里的酒都倒在地上,桌上的饭都合起来放在一个碗里,拈点菜放到一边,待初一早上送年饭。团年饭都是和伯父一家一起吃的,团年饭讲究慢酌慢饮。俗话说:“年饭年饭”,意思是吃得时间长。这一天,犯点小错是不会受罚的,因此作为孩子的我们都是很高兴的。甚至父亲、伯父还会要求我们喝一点点白酒,同时说一句“团年嘛”,抽点烟喝点酒,长辈们会很高兴,同时也不忘告诫我们:“平时不许哦,今天团年例外。”吃完团年饭,祖母会叫我们去厨房里拿水瓢在水缸里舀点生水喝,说这样不会“迎风”。所谓“迎风”就是油荤裹寒。那时候普遍家庭条件不好,因为平时不怎么吃荤,甚至很少沾油,有的人暴食了会拉肚子。吹点凉风,甚至还会呕吐发烧,以至病倒。

  团年饭吃完收拾完毕,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送亮,二是擀包面。我们尚小的时候,送亮是父亲和伯父的事。稍大一点,父亲便带着我们兄妹,到家中过世的祖宗亡人坟前烧纸放鞭炮,同时在坟前点上一支蜡烛,四周用竹篾或荆柯之类的东西撑起来,外面用东西围起来避风。农村有“三十的火,十五的灯” 之说,大年三十和正月十五都要给亡人送亮,家中昼夜灯火通明。送完亮回家,父亲会搬回来一个大蔸子,祖母生起火,三十的火都烧得很旺,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红彤彤的。俗语云:“三十一个大蔸子,来年喂个大猪子。”以此寄托美好的希望,火爖里会挂上炊子(炊壶),吊起鼎锅,烧水也煮菜。母亲揉面,父亲擀面,我们兄妹几个围坐一起,你抓一坨面,我拿一块包面皮子,弄点芯子,也有模有样地包起来。这时候,父母是不会呵斥我们的,由着我们闹,祖母则在一旁包着包面。我们多半会拿自己包的不成形的包面,也拿祖母放在篾制器具的包面,然后跑到火爖里,扒开明火烤起来,不一会儿便透出香味儿。我们将之刨出来,拍拍上面的灰,有滋有味儿的吃起来,往往弄得嘴巴、脸上都是草木灰的黑色。祖母、父亲和母亲便会亲切地称呼我们:“一个二个画喵子”,往往大人们一笑,我们也跟着笑,童真里满是甜蜜。那和着草木灰味儿的包面,经久地在童年的味道里悠远......

  祖母总说:“前传后教”,后来,我也带着孩子去烧纸,送钱,心中更多的是感恩,没有先祖,则我便不复存在,甚至不如一粒尘沙。于是,年节之时我总是很虔诚地去父辈、祖辈和老祖宗坟前上香烧纸,感恩有了他们才有了我。不知不觉中,我已开始变老,步入奔五的年华。

  记忆中,日子总是清贫的,甚至是清苦,烂苕米子,煮熟了一股浓浓的烂苕味儿,吃到嘴里还苦,无法下咽。苞谷面饭便是好东西了,至少它是没有腐烂的粮食,但是吃时间长了,天长日久的会觉得喉咙管变细了,难以下咽。能吃到一顿白米饭,那就是奢望。吃肉叫“打牙祭”。农村里,那个年代一年之中能打几回牙祭的自然不是我家的那种缺粮户。因此,小时候是很向往过年的。可以吃点白米饭,打哈牙祭,吃完饭还在荷包里装上炒货到处跑。那年那月,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买尾粉(喂猪的饲料)充饥是很正常的,而且还要托熟人才能买到。也许,这就是如我者的那一代人,当年为什么对于年有那么深层的渴望和企盼的原因。

  过年有“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之说,大年初一是不出门的,在家陪父母过新年大节。这一天不许扫地,不许在大门口泼水。大年初二,祖母或母亲会拿出新衣、新鞋给我们穿上,接下来,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妹几人会浩浩荡荡走出家门 ,踏上去外婆家的路途。那时候没有车,逢年过节路上全是一路路来来往往走路的人。记忆中外婆的家是很远的,我时常赖在父亲肩膀上不肯下地。直到快走到外婆家门口,才主动下来走几步,一进门,外婆便会拿出很多好吃的......

  年的热闹除了家家户户新帖的对联,燃放的鞭炮之外,最有凝聚力、最吸引人的便是玩玩意。所谓“玩玩意”,是玩龙灯、采莲船、九子鞭、狮子和蚌壳精等的统称。那时的我,也会夹在村里诸多孩子长长的队伍里,跟随着玩玩意的队伍,走了一家又一家,甚至走过了村......不知疲倦,不知累,有的只是兴奋。这种气氛一直会延续到正月十五,玩玩意的行规有“宁冇一村,不冇一户”之说。玩意路过,不在某一个村停留,人们不会说什么,但如果玩一家不玩一家,就有欺负人之嫌,轻者引起非议,重者还会扯皮打架。每到一家,主人往往拿出烟酒吃食馈赠,家境特别好的也有封利市给红包的。玩玩意唱词唱到“三月的桃花呀,道呀吗道谢哒呀”的时候,是要转下一家的客套话,主人出门相送。玩玩意的进出门都有其特定唱词、贺词,也有走到门口,即兴表演,见一样说一样唱起来的。正月十五过后,一切回归常态。采莲船、龙灯、狮子这些道具,都会烧掉,来年过年时重新制作,意喻“纸糊篾扎,一年一发。”

  如今,已走过40多个春秋的我,依然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有今朝地过着中华民族传统的年。然而,记忆中的年味儿似乎已经渐行渐远。现在,超市里什么东西都有现成的,买回来稍稍加工,便可上餐桌,传统的年味儿已在不经意间没了影子。年,已经不需要人们刻意去忙了,只需在相应的时间在超市里大包小包往家里拎就行了。

  曾几何时,石磨匀速转动,母亲推磨,祖母喂磨,我在一旁看着米浆、豆浆沿石磨顺流而下;曾几何时,大大的铁锅,红红的灶火,煮一锅除旧迎新,蒸一笼年年有余;曾几何时,穿着新纳的千层底布鞋,行走在田野乡间;曾几何时,外婆的溺爱,温馨在氲氤的旧梦里......如今,年的味道在哪里?吃不出了初始的味道,玩不出了初始的味道,走不出了初始的味道。

  那时的年味儿里,有向往,有期盼,有祖母,有外婆,有小心奕奕的放肆,有清明无鹜的狂欢,有甜甜的回味......清贫的年轮里,写下了无欲的酣畅。如今,年味儿是什么?白白的大米饭,没有往昔的那股清香。我辈早已不以打牙祭为稀罕事儿,却咀嚼不出儿时那鸡鸭鱼肉的悠长。年味儿去了那里?留给人越来越多回忆,辛酉过年,再说年味儿。

  山还是那座山,人还是那些人。然而,山也早已不是了那座山,人也早已不是了那些人。旧时的年味儿归于寂静,今朝的年,又是什么味儿?大概只能是n年后,我的孩子或坐在电脑前,或在做着别的什么时的一种回味儿。那回味儿里,有我的世界有的,更有我的世界里没有的味道。正如我的回味儿,夹杂了很多孩子不曾经历过、无法想象和思考的过去。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却也是今非昔比了。一种急欲冲破年的思想排山倒海而来,那么强烈,那么急切!走出去又是崭新的开端。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