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们送走了春天,迎来了孟夏,就到了栀子花开的时节,每到这时,便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许多回忆……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爹就在房前屋后栽植了许许多多的花木:月季、芍药、金弹子、万年青……让我们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那些应时绽放的花儿。那点点红梅,总是开在白雪皑皑的严冬,给银妆玉琢的冰雪世界增添出别样的情趣。那种“墙角数枝梅,临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意境就会在心头油然升起。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紫气东来、万物复苏,粉色的、白色的桃花和杏花、雪白的李花和梨花都会竞相开放。记得那时,我家门口有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种着许多莲藕,到了夏天,一朵朵洁白、粉红的莲花竞相出水玉立绽放,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爱莲说》里:“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说的就是她,莲花又名水芙蓉。
后来,大爹又在花艳舅爷爷家弄回一些枝条插在土里,第二年就长成了小树苗。后来我才知道,那便是木芙蓉,是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那花开在秋天。中学时读过一篇课文《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有如此描述:初开是白色的,后变成了粉红色,最后成了深红色。木芙蓉开花的时候,是最能吸引目光的,因为它在满树绽放的时候,是绝无仅有的,那树上同时开着白的、粉的、红的花朵......那便是木芙蓉的奇特之处,更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妙笔。池塘里的水芙蓉和岸上的木芙蓉都是极美的花。我的名字芙蓉也是大爹取的。
胡家祖上本是书香之家,父亲兄弟三个,日军攻陷宜昌之前,父亲这一辈小时候,家中还有书童和伴读,用那年代的话说都是喝过墨水的人。听奶奶说,最不喜读书的就是我父亲,大爹后来很多年一直在外做财务工作。幺爹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首批高中毕业生,做过多年教师,“三尺讲台育桃李,一只粉笔写春秋。”如今已年近80。依然敏捷聪慧,大爹和幺爹一手字都写得出神入化,那境界是我望尘莫及的。
月月红是花期最长的花儿;芍药花开的模样,显得富贵娇艳,让我无法用笔墨来描述它的美!除了这些争奇斗艳的大家闺秀之外,还有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似小家碧玉一般,仿佛夜空的点点繁星,把儿时的农家小院妆点得如诗如画,美丽非凡。
记忆中,大爹从来没有种过栀子花,而我是特别喜爱栀子花的。那时候,正是人民公社时期,家家父母都会在供销社扯几尺红头绳,给自家的女孩扎头发,红头绳就是毛线,那个年代是没有人用它织毛衣的,温饱尚虞的年代,那是极奢侈的东西。能用来扎头发,本身就是一件炫目的事了。直到中学毕业,我才有了第一件红毛衣,父亲出钱买的毛线,大嫂给我织的,那是一件很温馨很激动人心的事儿。一直很羡慕那些在红头绳里插上两朵栀子花的女孩儿,红白相衬,非常打眼,走起路来,那花儿好像就在肩膀上欢快地跳跃着。加上那栀子花儿还不间断地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清香,一直让我情有独钟。但我始终不明白,大爹种了那么多的花儿,为什么就偏偏没有栀子花呢?我也一直没有问过这件事。
那时候,大爹常年在外参加“三线”建设,做的是财务工作,不是会计、统计、就是出纳、司务长,应该是有机会把栀子花弄回家的,大爹每次回来,都会叫我:“丫头,过来称个斤把盐。”说着我便被提起小脸双脚悬空了。我那时很不喜欢这种亲昵行为,弄得脸蛋很疼。而今,我哥也会那样时不时的把我儿子提起来,称一回斤把盐,我终于明白那是父辈的极致地爱的表现。
终于有一天,大爹带回了一株跟栀子花一模一样的花苗,我很欣喜,连忙跑过去问:“大爹,是栀子花吗?”大爹笑了笑,摸着我头说:“丫头,这是栀角,也会开花的。”于是我就一直盼望那植物能快点开出花儿来。到了花开的季节,我便一天数次的跑过去观望,那花骨朵终于开放了,也是白色的花,似乎也透出怡人的清香,白白的花瓣,脱俗清雅,只是那花瓣只有一圈,哪怕是多长一瓣都不肯,不如栀子花瓣那么多那么重叠那么厚实。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后来才得知,那花凋谢之后,长出的栀角是可以入药的。
成年后,也走了很多地方,无论到哪里,每逢栀子花开的季节,我就会特别亲睐这种花儿,这是一份无法言说和描述的情。每当看到有同事戴着栀子花上班,总会跟她们要几朵,用个小杯子装点水养在寝室里。看着那素雅白净的花、闻着那清淡幽远的香,梦想着有一天,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一定要亲手种上这栀子花。
临近36岁那年,我突然回乡到故地联棚,商量着哥哥想弄个属于自己的窝。回乡的原因,许是漂零久了,又许是吓的吧,那一年经历了两件事:一是刚转身机台起火,一是坐车刚刚停了准备下车,后面摩托车追尾,人摔地上血淋淋的……都是在一秒钟的事,早一秒或者晚一秒,眨眼间那血或火都会在我身上上演,想着民间关于36的种种说法,有一句话说“人人有个三十六,笑的笑来哭的哭,”还是避一避吧。而回家建房,亦是诸多手续要办的。虽然《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承包法》有明确的规定,确实保护妇女儿童的土地合法经营权,并且规定了出嫁女子在新的居住地没有获得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在原户籍所在地依然享有土地承包经营权。但这些规定在农村,很多时候在农村形同于一纸空文,根本不起作用。我一回来,不得不找一大群人商量落实宅基地的事。所幸几位兄长,乡村领导大开方便之门,鼎力支持,终于弄了个100平米左右的宅基地,那时的我也没什么钱,几位哥哥和干哥哥都赶过来帮忙,还有桥河的表叔、谭家的表哥,一大帮人为我忙活。我自己也吃了很多苦,一楼的砖、宅基地开挖回填都我自己弄的。 2006年,我终于建起了自己的新房,搬进新家,便迫不及待从亲戚家弄来了一些栀子花幼苗栽种。心中悠然怡然地等着她长大开花。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那栀子花幼苗刚刚存活,还没来得及发芽,翻坝高速连接线项目又把我新建的房子划进了红线内。确定好过渡时期打住的新住址后,我便及时将栀子花幼苗移了过去。由于不是移栽季节,加上那地方土壤贫瘠,最后仅有一株存活了下来。过了几年还是没长过膝盖,瘦瘦的绿叶边缘显得有些焦黄。看着着实痛惜不忍,很想好好的呵护它成长,却爱莫能助。于是,便只能由着它自己和贫瘠的生存环境抗衡。
我有时候喜欢用那株栀子花苗来自嘲,单薄又骨感。因为几十年过去了,很多同学都发福了,可我还是保留着中学生时代的身材,老同学偶尔见了面免不了就会调侃,说我怎么就没变形。2016,我发现自己的体重居然突破了n年保持的历史记录。终于有同学说我“有长进”了。而我,希望自己在各方面都长进些吧。虽然已经人到中年,还是应该要力所能及的追求更上层楼。后来,我将那栀子花移栽到了二哥给的一点菜地里,期望她长得更好。可这栀子花苗栽植了数年,饱受了迁移之苦,一直长得黄黄的,瘦瘦的,我一直担心它不能存活下来,再次迁居新家后,每逢下雨,我就去给她施点肥,十分执着地精心呵护着,只要有空就会过去看看它,虽然离我后来的住家远了点,可儿时的那份情结一直驱使着我。
2015年春上,我在联棚农资店买了几十元的菜种,种下去之后就长了满地荒草,没有出苗,可能我本就是个另类的水货农民吧,在哥哥那方寸大的菜园子竟没种出菜来,而我身为农民身份,却一直过着居民的日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心里默默想着心事,一股久违的清香悠然飘了过来,我抬眼望去,移栽经年的栀子花,在这个夏季,已然枝繁叶茂,鲜花满枝头了。有的已怒放,有的还是花骨朵,满枝的绿意盎然。于是, 我便不想再让它遭受迁移之苦,没打算将她移栽到新居的大门口了。这花儿长在哪儿不都一样吗?都是我精心培育的。即使有路人见而爱之,顺手摘去又有何妨呢?自己亲手栽种的栀子花儿,能带给别人淡雅的清香和美好的祝福,我想这应是爱花儿人的另一种境界吧!想到这里,我便把接近地面的那些柔枝压了条,等到来年重新生了根,可以脱离母体的时候,再用枝剪把它们剪下来,移栽到自己的新居,那将又是一番情趣。
看着那扎根泥土、枝繁叶茂、缀满花朵的栀子花树,那从花蕊里散发出来的清雅淡香,根植在了心灵深处,生命之旅,亦是清香飘洒,象那年复年开下去的花一样,隽永!
2013年初稿
2015年1月
2016年4月有改动
后记:二次建房迁居新家的房子,没过几年又拆了。如今,我已住到了二十多层的安置小区里,彻底告别了延续n年的生活方式,进出门电梯上下。小区里也有栀子花儿,可我,总在怀念那远去的心底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