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来了。对秋的感觉,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增加了一层。
要说怎么认识秋,不如说怎么领略秋风。
昨夜的一场雨后,气温骤然降了许多。早晨出门,本可以穿件单衣的。就在脚伸出门去的那个一瞬间,有一股凉气浸入了我的周身。不行,得加一件外衣和一条衬裤。
早饭后,陪太太外出办事。到了目的地,她去她的去处,我躲到一条正在返修的马路边上。是阴天,没有太阳。但是,气温适宜,路的一溜处可以随意停车,心里头便是暖暖的。
这条路呈东西走向,路面的柏油才铺上,标线也是刚刚划好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是路两边的树。这树是什么品种,我说不上来,却不影响观赏。它们一棵一棵的,几乎是等距离的站立着,像操场上列队的士兵。每一棵,差不多都是一两层楼的高度,伞盖似的形状,煞是好看。满树碎碎的叶片,如同瓜子一般,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缝隙。树杆很直,海碗口般的粗细,给人感觉壮实、挺拔,即便是北风来了,也是吹不倒的。
我无事,就坐在车里发呆、瞎看。
看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来来往往,悠悠荡荡,好个自在哟。只是,人们身上的衣物比前些日子多了一些。嘿,居然还有人穿着绒衣哩。
看园林工人们,正在树根下的绿化带上栽植花花草草。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早已是长衣厚裤,似乎是进入冬季了。他们一人一段,不紧不慢的。手忙活着,嘴也不闲着,聊东,聊西,聊个不停,笑个不停,好像他们不是干活,是在玩儿。但是,他们栽植后的植物,却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网似的布。
风来了,是西风。这风,自西向东,寻着路径吹去,就像沿着苏伊士运河的航道,顺畅而又快捷。
对于这风,走路的人,工作着的人,好像都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树上的叶子,像下雨似的,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这些叶子,是黄色的,黄得苍劲,黄得实在,黄得……也有不少叶子明显的枯干了,只要对着烟蒂就可以燃烧了起来。
路上是干净的,黑色的柏油,亮晶晶的。落叶撒在上面,还未沾上灰尘呢,便竞自翻滚着、跑着,奔东方而去。
我抬起头,看一眼树的上面。树叶的表面并没有多少变化,纵然没有了春天的娇媚,也没有了夏季的葱翠,却依旧是绿茵茵的。而且,看不到哪里有黄叶呀。我呆想,这落下来的黄叶,是从哪里来的呢?
到是在满树的叶片之间,这里,那里,看到了几片红色的叶子。那红,红得深沉,红得耿直,红得独立,红得让人想入非非。
我想切身感受一下秋风,便打开车门,出来了,站在路上。这风,看不到,也听不见,只偶尔地撩了一下我的头发,自然也轻轻地拂着我的脸颊。我能感觉得到,却说不得。这风,也不是太凉,也无润湿的氛围,更觉不出有什么特别。
我有些不解,这样的风,应该与“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沾不上边吧,为什么就能够搅落那经历了一个春夏而不曾破败的绿叶呢!
当然,现在是寒露来了。不论这寒露,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那不一样的寒意,给夜色增添了什么成份,一定是能够品味出来的。
很多年前,深秋,一个黎明还未到来的夜。因为,家里有事,我要外出。县城很小,只有一条主干道,城乡结合的地方便是车站。路两边的房屋都是低矮的平房,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车站在扩建,是建候车厅,还是建车库,我看不出来,反正是建筑工地。工地上立着一根电线杆,挂着一盏灯,很亮,能看见整个工地。旁边,还有一台混凝土搅拌机。
这是一台靠手摇才能翻转的,立式的,小型砂浆搅拌机。四周,除了砖头石块,便是满地的泥泞。
这个季节,本不是太冷。可是,夜间,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带着哨子的吹着,像是经冰霜过了滤似的,冷得要敲骨吸髓了。我穿着一件黄大衣,站在车站对外的一个售票窗口前,浑身在颤抖着。
“啊哟,啊哟!”忽然,我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寻声看去,一个人,光着身子,只在腰间围着一块布。看形态,应是个乞丐。只见他双手抱在胸前,脚在地上像跳舞似的向前跑着。可是,来来去去的跑了几个来回,竟不知道该去哪里。顿时,他看到了搅拌机,没有犹豫,腰一弯,一头就钻了进去。然而,人在搅拌机里最多只停留了一分钟,便“哇哇”的大哭着,又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他,双手不再抱着胸,而是在胸前背后不停地揉搓着。双脚在地下蹦着,蹦着,就像立足在针刺铺着的毯子上,站也不是,蹦也不是,那个难受的劲呀,简直无法述说。
至今,我都记得,那是……
秋风不仅扫去了落叶,秋风也把气温降到了令人无法接受的界点。乞丐无家可归,更无处可以藏身,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躲风的搅拌机。谁知道?这搅拌机不通人性,只是一个冰冷、残酷的铁穴,不容人啦。
我们时常会说,最冷的是冬季。冬天里,北风来了,寒霜雨雪才是制造残酷的罪魁祸首。岂不知,秋风一样不输于它。
当然,一年四季,有春雨,有秋风,这是自然现象,缺了谁,都是不完整的天地。
我们赞美春雨,是它滋润了万物,让我们有了希望,有了开始。
我们同样也要赞美秋风。因为,它把一切的辛劳、奋斗、期待,都变成了现实,都转换成了我们梦寐以求的收获,也把美好的景色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唐代大诗人杜牧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深秋时节,沿着山路蜿蜒而去。云雾缭绕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几户人家。停下车吧,看这傍晚的丛林,看那被霜打过的枫叶,竟比二月的花儿还要红,还要好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