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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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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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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年过去

1965年,毛主席重上井冈山,在云雾缭绕中,一句:“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把“星星之火”、“山下旌旗”、“山头鼓角”、“战地黄花”等烽火连天的岁月,一下子拉到了眼前。

三十八年的时光,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瞥。在尘世岁月里,却又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少一日、一时都是不可以的。

毛主席经历的,是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而且,井冈山就是一个新的起点,是不能忘却的记忆。

忽然,想起了我的“三十八年”。

往后推到1982年,也是三十八年,国庆、中秋重叠在一天,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日子。巧了,我的结婚日也选在这一天。

喜庆是那个时刻,忧愁也是那个时刻。那时,我从工人转身为“代干部”不久,到机关上班,月工资不足三十元,哪里有结婚的条件?然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多岁了,怎么能不结婚呢!不结婚,不是我着急,是父母着急,是……

在中国人的字典里,不结婚,便是未成人、未成家,又怎么能立业呢!

经济拮据,无婚房,结婚是尴尬的。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次要的,完成了结婚的目标是重要的。新的时代,结婚的模式也可以换一换。于是,选择“旅行”结婚,既时髦,还省却了许多麻烦。当然,这样的结婚,显得冷淡、不热闹。甚至,有些凄凉。

中秋节的前夕,我们从合肥登上了远行的列车。

这次旅行,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当列车轰然启动,出合肥站,一直向北,到蚌埠了,才往东南方向驶去。就像是一只被闷在铁锅里的苍蝇,我被绕晕了,不知道前行要去的,到底是哪里。

我们的首站,是心中久已向往的,六朝古都南京。可是,口袋里缺少硬通货,南京的逗留时间仅安排了一天,还只能选择一家浴池作为下榻之所。十几个小时的有效时间,干什么呢?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因此,瞻仰中山陵是首选。巍峨的钟山,雄伟的陵墓,庄严、肃穆,既张扬着华夏文明的传统,又显示着九州大地的辉煌与美丽。

我们旅行的目的,是结婚。可我却流连在伟人的长眠之地。是喜庆,还是……

火车到达南京站的那一刻,我立即给在镇江当兵的表兄弟发了封电报,告诉他:明日抵宜。想在镇江停留,并不是必须,恰是想在表兄弟的部队“蹭”两顿饭。既是蹭饭,这饭就蹭得有故事了。

第二天傍晚,从镇江站出来,预期的“接站人”,却不见踪影。眼看着,天渐渐地黑了,怎么办?总不能在秋风中傻等吧,直接去旅客接待站登记住宿。不知道是登记迟了,还是节日里人多。我们被安排在距离车站差不多十公里之外,靠在江边上的江南旅社安歇。

江南旅社,看名头很大,其实就是个小旅店。三五间屋子,十几个床位,设施破败不堪,卫生还特别的差。我们的房间,面积不足十个平方,一张双人床,还挂着一顶粗纱帐子,黑乎乎的,稍微一碰,灰尘就如同下雨似的往床上泼洒。床边一张小方桌,厚厚的灰尘可以写字。令人不敢呼吸的是,房里充斥着一股臭味。我怀疑是不是前面的住客在床头、床角、门后……太太各处的搜索一遍,皆无结果。折腾了半天,坐到了床沿上,想歇息一下。岂料,臭味直扑鼻翼。很明显,这臭味来自桌上。原来,桌上有个一茶盘,盘里放着几个大茶杯。揭开盖子,有三个杯子里分别装着一枚鸭蛋。蛋壳已呈乌色,黑乎乎的虫子肆无忌惮地爬上爬下,臭得如同茅坑里的大粪。

从南京到镇江,路途虽然不远,却因为在南京的半天游览,中途上车无座位,到了镇江又未见着表兄弟,身体疲惫得如同落水狗似的,也就只能在这污浊中糊里糊涂地睡下了。

天下之事,说怪就怪,说巧也巧。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像是躲瘟疫似的逃出了江南旅社,直奔火车站,拟去上海。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车站广场碰到了送战友回家探亲的表兄弟。

就在表兄弟与我们相见的同时,他的一位战友,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跑来了。说:你这个家伙,到处找不着你。有你电报!”

表兄弟拿着电报,看着我们,笑了。我们也笑了,笑这电报还没有我们的两条腿跑得快呢!

表兄弟送走了战友,又迎到了我们。而我们,就如同是从天而降似的,开心、高兴自不待言。

表兄弟已混成了个小干部,即便还没有多大的活动空间。但是,招待我们几顿饭,在师部招待所给我们登记一间客房等,还是很顺利的。

部队与社会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吃、住等生活方面,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我们在表兄弟那儿呆了两天,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还过江登上金山寺,拜佛、观景,既“充了电”,又收揽了美好的风景。

离别表兄弟,下一站是上海。因为,上海是中国最著名的都市,自小就想去,却无缘分,逢此机会,怎能不“逛一逛”呢!当然,上海是我们此行的“中转站”。对上海的造访,同样也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去哪里呢?上海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只知道南京路、外滩。我虽然很少出门,却知道无论去哪里,都必须有一张地图。有图,就有了方向,也就知道该去哪里。在地图上,被西郊公园吸引了。于是,去了西郊公园。随后,逛了半截的南京路。遗憾的是,最想去的外滩,因为时间紧迫,只能任其从脚边溜过。还怪吧,后来的几十年,也多次去上海,居然没有可以“补上”看一眼外滩的机会。

旅行的终极目的地,是杭州。上一年,内弟当兵来到了杭州。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大头兵,什么资源都没有。但是,这地方好呀,人间天堂嘛!还有,内弟与他姐,从小到大感情深厚,即便离开家才一年,姐姐也是非常的想念弟弟。我们旅行,岂有不来之理!

那时的杭州,古老,朴素,却又不失都市的壮观。内弟的住地在临平,是杭州之外的,一座由吴越王“拎来”的,宋高宗躲过难的古镇,离杭州市区不足30公里。上海到杭州的列车,从临平经过。我们的票是买到杭州的,就是没有仔细地了解一下在哪里下车最为便捷,独独忽略了这个可以“临时平安”之地。车到杭州正是夜半时分,没有接站的内弟,没有可以赶赴临平的“工具”。当然,有相同遭遇的又何止我们哟。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摩肩接踵的全是人。有到站了,又离不了站的。有赶时间上车的,却又未到点。

起先,人们都是席地而坐。随着夜的深入,困乏、寒冷是抵挡不了敌人。大多数人,有的就着自己的行李,躺下就睡着了。有的从什么地方捡块纸片,也将就着倚地而眠。

我和太太,在售票窗口的墙根底下,把两只随身带的旅行包,依次排开,躺下了。虽然,地砖很凉,门口还有阵阵的秋风吹来,冷得身体直打哆嗦。但是,两个人挤在一起,两件外衣尽量地盖在关键处,似乎是有点暖和的。

与我们相邻而卧的,是一对老年夫妻,60多岁了吧。从东北来杭州旅游,赶不在点上,不好找旅馆,只能在站里“躲”一宿。那位先生很胖,据他自己说,皮糙肉厚的,不怕冷。因此,他只穿一件衬衣就躺在地下,让老伴卧在他的身上,衣服也都盖在老伴的身上。他问老伴:“冷吗?”

老伴说:“不冷。有你我还冷么!”说得很亲切,很温柔,也很自豪。

第二天早上,我们出了候车大厅,在广场上找了大约20分钟吧,才登上去临安的公交车。

内弟是某部的一名战士,随任务而驻在一座大型油库里。战士的使命,就是保卫油库的安全。然而,战士也有亲人、家属。战士的亲人来了,部队非常地热情、周到。

我们来之前,没有给内弟写信,也没有发电报。我们的到来,对于内弟来说,就是一个突然和惊喜。可是,一帮小伙子们的天下……

领导知道我们来了,拍拍内弟的肩膀,把自己房间的钥匙放在他的手上。还说了一句:“放你两天假,陪姐姐、姐夫,好好玩一玩。”

真的,部队是一所学校,部队更是一个大家庭。既有团结战斗的凝聚力,又是温暖和谐的集体。

我们在杭州呆了三天。每天,内弟全程陪同,游西湖,拜灵隐寺,参观钱塘江大桥,登上六和塔遥望杭州全貌……

我们是借助旅行,完成了“终身大事”。即便,财力上捉襟见肘,却因为有表兄弟与内弟的“接力”,也算是圆满了。最关键的是,留下了永久不会忘却的记忆。

婚后的第二年,便有了孩子,似乎是人生的又一次进步:我当父亲了!可是,这初当人父的我,真的不怎么样,不称职哟。

那时,我在政府机关工作。就在太太要“生产”的那一天,新华社来了一位记者,要对我工作的那个系统进行采访、调查。我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又是几家报纸、杂志的特约通讯员,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接待与陪同人员。

接待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喝酒。中午的一顿酒,鬼使神差,一个劲地与记者攀酒、劝酒。结果,谁都清醒着,我却醉得一塌糊涂。

巧了,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太太临盆要生了,得去医院。我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家人撬醒了,昏头昏脑,糊里糊涂,弄一架小板车,将太太送进了医院。然后,她在产房里死去活来,呼天喊地……我呢?则在她的床上,继续着“称兄道弟”、“吆五喝六”的精彩呢。

那一年的春夏之交,雨水特别的多。长江中下游、江淮之间又一次地发大水了。机关要抽调人员下乡防汛,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考虑,组织上点到了我的名。我呢?根本就没想太太还在“月子”里,毫无顾虑,不做任何安排,说走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就在这个“月子”里,太太因为“生产”手术没处理好,害冷、发烧了近半个月都不能痊愈。弄得孩子没奶,大人整天病恹恹的。古人说,女人坐月子是大事,不仅要吃好、喝好,还不能沾水、透风,更不能做任何事情。可是……

成家立业,是人生的必然。什么叫成家?不同的时期,有不尽相同的理解。早先,人们以为娶妻生子,就是成家了。然而,现代人认为,光有了妻子、孩子,是不够的,还要有几平方米可以遮风避雨的窝,这个家才算是完整的。

我从工人混成“代干部”,是属于“编外”的。机关里无房可以解决我的“家”,就是有房子,领导不愿解决我的“家”,我又能怎么样!

好在机关里的主要领导是我父亲的“朋友”,倒也没把我当“编外”看。可我自己呢?心里没谱,底气不足,不敢“响当当”地写报告,跟机关要房子!

总算等到机会了,有几位老同志的房子要调整。机关便特别地建了几套新房子,原来的老房子有了富余,我才挤进了“分房子”的序列。但是,能够分给我的房子,则是别人不要的。即便,卧房和厨房是分开的,中间至少有100米的距离,对于我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因为,我终于有家了。有了一个三口人、两间屋子的家,便算是真正的“成家”了。

我算不算是个工作狂?不知道。却因为工作的特殊,很少顾到家,应该是真的。自从有了孩子,有了家,我只能算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之一,却没有担负起家的责任与义务。

一天到晚,一年到头,我的时间,我的心思全在单位,全在工作上。下乡、进企业,听取基层的汇报,接待上级领导,草拟工作总结,采写宣传报道……就像是一台铆足了劲的机器,转呀转的,转了……

太太也在机关工作,还负责一个部门。太太又是一个认真负责,有着强烈责任心的人,工作自然不轻松。最不容易的是,家里的大事小情,还有儿子的学习、成长等,全靠她操持。而我呢,完全就是个油瓶倒了都不知道去扶的甩手掌柜。

岁月匆匆,人生如梦,一转眼已是“三十八年过去”。我们已不再年轻,正宗的老年一族了。儿子也已成为壮年,与我当年一样,成天地泡在工作上。两个宝贝孙子,一个上了小学,一个即将成为幼儿园的新生。

当沉静下来,仔细地看一眼太太,我的心不由得揪紧了。身体还是那么单薄,而且过于骨感。头发稀疏了,花白了,只能盖住头皮,完全没有了靓丽的色彩。脸上蜡黄蜡黄的,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无时不闪烁着聪明与果敢的力量。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回三十八年前的风采了。我感觉很不是滋味,有些心痛,有些不忍,有些……

三十八年的过往,属于我的,是无牵无挂的幸福。而留给她的,是披星戴月的辛劳,是疲惫不堪的坚持,是……

三十八年过去。三十八年真的过去了吗?

2020年10月16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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