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公园里散步,走到一片竹林边上时,听到有人在叫 “宝宝”。那叫声,听起来很急促,也很无奈。我转过脸去,一位女士,五十岁上下吧,穿着一身晨练的衣服,正在向竹林里窥探,似要钻进去,却因为竹子太粗,竹林又太密,进不去。就只能在那徘徊着,继续的叫着:“宝宝,我的好宝宝,你出来吗。出来了,回家,我给你好吃的。好不好嘛,宝宝。”
我有些不解,从年纪看,这宝宝应是她孙子吧,一大清早的,怎么弄到竹林里去了。再一看,她手上拿着一个带着绳子的塑料圆环。明白了,那宝宝不是人,是她的宠物,不是猫就是狗吧。太有意思了,宠物都养成了乖乖宝宝。
伺养宠物似乎己成了一种社会现象,无论是在大街上漫步,还是在公园、小区里闲逛,总能看到牵着一条狗的,抱着一只猫的人。不仅有老年人,还有许多年轻人。宠物己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了,如果哪一天,见不到宠物以及伺养宠物的人,这个世界可能就不正常了。
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的一位中年女士,具体住在多少栋楼我不清楚。但是,她养着一条小巧巧的,全身都是绒绒的黑色长毛,下嘴唇还有些翻着的狗,我是知道的。每天早晨,大约六点钟左右吧,她便牵着那条狗到翡翠湖散步。说是散步,那是就晨练的人说的,与她来说,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她将狗牵到翡翠湖大门口,解掉了绳子,让狗自己跑。她呢,提着绳子在路上随着狗的玩耍节奏,一会儿长跑,一会儿小跑,一会儿又站在路边看着她那心爱的狗。然而,经常是她在路边,狗却不知道跑向哪里去了。
入冬后不久,气温还不是很低,她的狗就穿上衣服了。那狗的衣服就如同一领披风,从脖子开始,一直包裹到屁股后面,肚子上有带子系着,很合体,也很漂亮。天冷了,她还给狗戴上帽子,穿上鞋子。真是令人费解,狗的身上有毛呀,是能够防冷的,为什么还要穿上这些东西。尤其是狗的脚,那是不需要穿鞋子的,现在穿上了,是个穿戴整齐的狗狗了。可是,脚上穿着鞋子,跟原来不穿鞋子,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狗就像是在跳芭蕾舞,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别扭极了。
我常常想,如果狗改穿衣服了,若干年后,是否进化得跟人一样,身上防冷的毛就可以褪去了。
好几次,我听到那位女士跟别人讨论狗的问题。说她的这条狗呀,是名贵的品种,价值上万块钱哩。吃的是专门从宠物店里买来的狗粮,一个月的花销要好几千块钱。每年都要定期到宠物医院做健康检查,还要打防疫针,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我觉着她的那条狗,奇丑无比,养它有什么作用!
她对狗的管教还很严格,碰到异性的狗,尤其是成年的异性狗,除了互相玩玩以外,还有生理上的需求。于是,狗狗们就主动的往一块凑,甚至,当着主人的面就来真格的了。她发话了:“闻闻,挠挠可以,真事不能做。要做,也要选门当户对的”。然后,一使劲,拉着走了。
这位女士的故事算是一般的,最有意思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结婚差不多十年了吧,硬是不生孩子,却养了三条大狗。也是在每天的早晨,那位年轻的少妇,一个人牵着三条狗在小区里溜达。我对宠物的认知度很底,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能值多少钱。只见那三条狗,一抬头都有半个人高,舌头伸得老长,口水直流,有点像狼犬。三条狗围在主人的身边,向各自要去的方向扯着,少妇在三根绳子的中间,就像一根柱子似的,没法动弹。
她对狗狗的行为既无法引导,又没有力量控制,只能听之任之,随着狗的挪动,在那左右摇晃着。直到她丈夫,一个瘦高高的,很帅的小伙子来了,从她手里拿过两根绳子,牵走两条狗,她才算是解放了。
据邻居说,她们的双方父母,为劝其弃狗而生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唾沫,却都无济与事,一气之下再也不来了。
她家的房子也不过一百平米吧,住两个人显得宽敞。再住上三条大狗,可就不是那么会事了。挤不挤到不是什么大事,这狗身上的毛,狗身上的气味,还有……真的不敢想象,这怎么能相得无间呢!
我也养过狗,却不是如今这样的养法。当然,我养的不是宠物,只是小狗小猫而己。
三十年前,我住在小城的郊外,两层三间上下的小楼,一个院落,两扇对着太阳开着的大门,几乎就是一处别墅。只是,周边房舍较少,田野广阔,一条石子路是对外的唯一通道。这里空气好、噪音小、灰尘少,适宜居住,只是缺少了点安全感。于是,我养了一条狗,一条黑色的土狗。说是黑色的,却也不是纯黑色的,黑毛中夹杂着几缕灰色,甚至还有几根白色的毛。两只眼睛的眼眶上面,还长了两个灰色的圆点,打远看,就像是眼晴上面又长了两只眼晴。老辈人说,这叫“四眼狗”,养这样的狗是不吉祥的,尤其是对主人不利。那时,我很年轻,既不懂,也不信,就养着它了。平时,我和太太上班,孩子上学,家里没人。若散养,放在外面,不怕它跑了,却怕它咬人,尤其是怕咬了左右邻居家的孩子,那麻烦可就大了,只好用一条铁链子将其拴在大门内侧的院子里了。
这狗小时,虽然也很调皮,却只知道吃,只知道上蹦下跳。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也一天天长大,成年的狗,即便有性格,也还是很稳重的。二十四小时的呆在门口,除了链子以内的地儿,那就是它的窝了。大部分时间,它都是爬在地上,似睡非睡的。
每天,我们上班锁门时,它总是在门外站着,摇着尾巴,两只前脚使劲地往你身上扒。我知道,它不愿意进去,似乎明白我们一走,它便与这个花花世界隔绝了。我们下班回来时,老远,还未到门口,它就感觉到了,在门的里面扒呀,跳呀,就像遇到了大赦似的。当然,我们回来了,它也只是和我们见面了,有声息了,有吃的喝的了。其它,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虽然,这只是一条极其普通的土狗。但是,它的忠诚,它的爱憎分明是挑不出毛病的。凡是没来过我家的生人,根本进不了它守卫的那道门。只要是来过一次的人,它就记住了,下次无论你什么时候再来,它都像对待老朋友似的迎接你。
我们是工薪阶层,收入微薄,属于穷家小户。然而,只要是个家,就还有那么点东西,处在远离市区的这么个地方,便有人掂记着了。
听邻居说,好几次,有行迹可疑之人在我家门口逗留,我家的狗就像是疯了似的,前脚扒门,后脚噔地,狂叫不止,嗓子都嘶哑了,也依然不停歇,弄得他人不敢靠近。
我们若外出不在家,狗便没得吃的了。丧心病狂的非法者,把鸡骨头泡上剧毒的农药,扔在它的身旁,意图毒死它。没想到,这只土狗,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也能识别出坏人的别有用心,愣是不吃。它用视死的决绝,保护了家的安全,担负起了作为看门狗的责任。
有一回,我和太太因为工作关系,又是好几天没回家,有贼人,乘狗饿得奄奄一息之际,在月色的掩盖下,翻墙入院,用硬器打死了它,砸断链子,将它偷走了。待到我们回家时,院子里只有一滩血迹,一根断了的链子。
后来,我不养狗了,不敢想象发生过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又跟我开了个玩笑。有一天早晨,一开门,居然跑进来了一条白色的狗。这狗不大,长不过三四十公分,高也只有二十公分吧,通体洁白,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有。尤其是它的眼晴,圆圆的,蓝蓝的,像宝石似的,非常的诱人。
我以为是熟人故意放到我家来玩的,便在门外搜索了一圈,根本没人。我知道了,这狗的主人,不在这里,是在什么地方把它给弄丢了,它是误打误撞的跑到我家来的。
我己不想养狗了,便想将它赶出去。可是,无论怎么赶,它就是不走。先是躲在厨房里,接着一遛烟跑到客厅,然后,又循着楼梯,跑到楼上卧室里的床底下,不出来了。
故乡有一句俗话说:“猫来穷,狗来富,狗来十日成财主。”说家里无端的跑来一条狗,而且不走,喻示着要发财了,是好事,是喜事哩。
这叫什么狗呢,当时,我还真的不认识。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条纯种的京巴犬,又称北京犬、宫廷狮子犬,是中国古老的犬种,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
这条狗便又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太太给她取个名字:白雪,意思是结白如雪。白雪很憨厚、老实。自从来到我们家,吃的、喝的,跟我们人一样,有粥吃粥,有饭吃饭,不挑不捡。一个星期,或是半个月,我们改善一下生活,它也才有了几根骨头可以啃一啃。除此,别无其它了。睡觉,就是原来黑狗的窝。冬天再冷,也是就地而眠,什么东西都不需要。
接受了上一条狗的教训,不再拴着它了,就将它放在院子里散养,任它蹦跶。只是,轻易的不让出门,怕出去又迷了路,找不着家了。整天,它的任务就是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安全保卫方面的工作似乎是不行的。当然,跟人亲热的功夫比原来的黑狗厉害得多了。
养了一年多吧,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位老太太,说白雪是她家遗失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家。白雪看到老太太就跟见到其它外人一样,没有丝毫的亲切感。老太太要摸它,它却躲在窝里,根本不出来。
老太太坚持说是她家的,怎么办呢?虽然,白雪只认我们一家人,跟我们有了深厚的感情。但是,我们没有必要跟一个老太太较真,何况它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便只得忍痛割爱了。
白雪被老太太强行抱走了。在老太太的怀里,几次挣脱未果,眼晴盯着我们不动,那种难舍难分的场景,至今我都没有忘记。
如今,人们养狗养猫,与几十年前相比,其本质已是截然不同了。很多人,生活渐渐的富裕了起来,精神却空虚了。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其它的时间似乎己无法消磨,找不到乐趣,没有了认识上的寄托,更看不到明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就只能靠伺养宠物来寻求快乐与存在了。
这是怎么了呢?我有些迷糊。
2019年4月22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