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古树林

仙寓山深处的王村，很小很小，小到地图上没有标注。

王村生长在山与山的缝隙之间，一条神龙谷从村子北侧经过，使得村子与山又有了一定的间隔。神龙谷与村子之间，又孤立地冒出了一座山，便是莱茏山。

就山的体量来说，莱茏山完全算不上是山，不过一个土堆而已。山上，在长约300米，宽差不多100米的区域里，密集地生长着甜槠树、松树、青冈栎等多种树木。尤其是这甜槠树，树龄大都在百年以上，有一棵已达800多年，可谓树林之王。

甜槠树的果实可以生吃，还可以制成槠栗豆腐、粉丝等，是王村人待客的珍品佳肴。

树龄长，是时光的留存，是故事的载体，是文化的积淀。树多、树密，便成为林。故此，莱茏山又被称为古树林。

王村坐北朝南，背靠莱茏山安营扎寨。王村与莱茏山，既是一个整体，又各自独立。古树林，则是王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一方神圣的宝地。

十多年来，我每年都会忙里偷闲，来王村待上几天。每次来，我都会选择在老王家下榻。

王村，是推翻西汉王朝，建立新朝的皇帝王莽，其后代子孙们的聚集之地。一村人全姓王，不是老王，就是小王。我不想写出房东的名讳，也就叫老王了。

山里可用的土地稀少，生活区域狭窄，王村人建房安家，自然是寸土必争了。老王家的五间三层楼，就伫立在莱茏山的南坡底下。建楼时，花大工夫切掉了山脚下的“尾巴”，使得山坡变成了峭壁。楼依壁而立，三楼的窗户正对着半山腰。推开窗户，便可以近距离地呼吸山的气息，眼前所见的就是古树林里的一枝一叶，身体几乎与植物共融了。

这样地建楼不是老王独创，一溜有好几家都是这么干的。这是对山的一种伤害，倒成就了“风景这边独好”的别样景观。

古树林还衍生出了一个别名：森林氧吧。古树林呈东西走向，山脊像牛背似的，既长又平坦。北坡陡峭，却被密密麻麻的树木覆盖着，几乎看不见一寸土地。南坡舒缓，坡底便是王村的房屋，树木的躯干挺拔，枝梢直指蓝天白云。神龙谷，是黄山山脉向西而来的一条清溪，水流湍急而清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枯竭。水系与山林，流云与树木，风雨与河流，天然地在此交汇，造就了一个特殊的功能——造氧。

古树林里的负氧离子多，多到多少呢？每平方厘米近10000个，是普通区域的10倍以上，简直不敢想象。

早年间，古树林是进不去的。如今，古树林里开辟了一条路，铺上石板，还安装了简易的休闲设施，给游人提供了方便。东端，原本是陡峭的山崖，特意开凿出了79级阶梯，可以直接攀登而上。西边，保留了一半的树林仍为原始状态，不让人打扰。中间部位，往北侧神龙谷方向建设了一条N形的台阶，形成了由神龙谷，经古树林，再到王村的游览新干线。

清晨，我们自东端缘梯而上，进入古树林。我在林子里来回地溜达，既无目的又不存在任何希冀，只呼吸这神奇的氧气。夫人是京剧爱好者，清晨是练功的最佳时刻，在森林氧吧里吊嗓子，真的就是再也找不到的优良之地了。

一声长长的“啊”，穿透枝叶，钻进神龙谷，与清溪融为一体。再一声绵柔的“依”，扑入山外，似乎就是报晓的一声鸡鸣，让王村人听到了不一样的“起床号”，既惊喜又好奇。

中午，我们休息了，却不愿意关闭窗户，不想让房间断了氧吧里的新鲜。

太阳当空，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在古树林上，每一棵树都收获了大自然的恩赐。一阵风吹来，枝枝叶叶互相摇曳着，一副悠闲平静的姿态，像是吃饱了肚子的水牛，懒散地要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了。

导游领着旅游团队进入古树林了，游客们的开心与好奇是免不了的，有些异样的动静也属正常。很多人都不满足于肢体上的兴奋，会扯开嗓子，放开喉咙，狂傲不羁地叫道：“大山，我来了！古树林，是我的了！”瞬间，世界变小了，小到无处无人。地球上，也只有他们才是主人了哟。

傍晚，我们还会去古树林。我会一步一步地数着阶梯，默默地记下石板的凹与凸都是什么情况。甚至，那个角儿翘起来了，那个边儿缺失了多少……我会寻找枝叶间的缝隙在哪里，想着法儿看古树林外的天有多大，能够看到几片云彩；更不会忘记看王村，看能否找得到我们居住的老王家是哪一栋楼；再就是看神龙谷，看谷底的神龙到底是什么模样，清澈的急流能迸发出多少浪花？

夜里，我们睡下了。在睡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愿意睡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想着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体验呼吸新鲜氧气的过程与收获。可惜，我还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呢，倒憨憨入梦了。梦里又是什么经历，都有什么样的神奇，依然无从查询。

好不容易起夜了，我会摸着黑，瞥一眼古树林，眼前犹如一面墙，黑郁郁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便眨一下眼睛再看，仿佛是在山洞里，除了黑，还是黑。不过，还是有收获的。听到了声音，那是昆虫的鸣叫声，有长声，有短声，交错着，跌宕着，似乎是在与我搭话。确切地说，什么都不是，就是古树林夜间的一种常态而已。

有一天下雨了，我们没有出门，就在房间里待着，干什么呢？看古树林，静静地看，心无旁骛地看。先是坐在床上看，古树林就在我的头顶上，雨像一条条丝线，从天幕上直泻而下，看不到尽头，看不见间隔，感觉很是障目。我又站在窗下看，雨还是那么大，雨丝间却找到了一些缝隙，能看清古树林里的枝枝叶叶。这些枝枝叶叶，已然是雨的背景了，分不清彼此，看不透层次。还奇怪呢？没有人，也没有风，古树林里静悄悄的，无论是树，还是雨，就如同少儿涂抹的一幅画，所有的动感都在想象之中。

忽然，我似有所悟。古树林之所以能成为森林氧吧，除了阳光的普照，就是因为雨水的浸润了。阳光是绿色的保证，雨水则是无限地创造奇迹的基因，古树林以其密集，以其天然，以其永恒，以其无私，开放纳新，收容并蓄，这才有了一个独特的“世界”。

我到王村，不舍古树林，是慕名而来的。全省的游客，全国的游客，乃至全世界的游客，无一不是慕名而来的哟！

2024年5月28日写于池州大山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