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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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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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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脾寒

夏末秋初,冷热的节奏没有调节好,感盲了。一发烧,又伴有几声咳嗽,便浑身困乏,四肢无力,昏昏欲睡。

她说:“看来呀,是洋了!”

所谓洋了,就是感冒了。同时,还怀疑是“新冠”复发了。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说:“想睡一会儿。”

她说:“上午时,满身都是汗,放点热水,简单地洗一下。要不然……”

我打开热水喷头,放掉了前面的冷水,感觉水温可以洗澡了,这才让水冲淋到头上、身上。怪了?水温应在37到39摄氏度之间。可喷到身上的水,倒跟没有加热的冷水差不多。瞬间,一股股凉气,自五脏六腑向身体之外扑来。紧接着,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牙齿上下直打颤,双臂更是不听使唤……

我知道,发烧加剧了。赶紧地,拿一条大毛巾包裹在身上,连滚带爬地钻进被窝里去了。

躺在床上,哪里是躺哟!整个身体蜷缩着,像是被捞起来的一只落水狗。人在抖动,被子在抖动,床在抖动,房子在抖动,就连窗户外的天都在抖动!

无论怎么抖动,心里都是清楚的,这是发烧时洗澡导致的后果。也就是说,根本就不该洗澡!

顿时,倒想起年少时在乡村打脾寒的往事了。

20世纪60年代,乡村的生活既简单纯粹,又火热艰辛。农家人无一不与种庄稼打粮食、喂鸡喂鹅放鸭等琐琐碎碎联系在一体。即便,住宅与牲畜的棚圈等都是分开的,大多相距不远。房前屋后的道路、水系等,也较为有序,只是空间面积狭小拥挤,又没有专人处理卫生。总体上说,乡村的卫生状况极不理想。比如,鸡屎、鸭浆、牛粪等无处不在,自然而然地成为滋生各种病菌与害虫的温床。人易生病,尤其是抵抗力较差的老幼好孺……儿童们易发脾寒,便是最典型的常见病。

我十一二岁时,是否伤风感冒过,已经没有印象了。打脾寒,差不多成了一项“专利”,一连三四年吧,年年打脾寒,缺一场都不行。

打脾寒,又叫打摆子。当然,这都是乡村人自己的叫法,学名叫疟疾,是多发于乡村的常见病。这个病常见,就是没有常见的药物能够医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常见的病,折腾得多少人死去活来。

我打脾寒,既跟别人一样,也跟别人不一样。每年,我的这场脾寒,都是选择在夏末秋初之际,还都是在烈日炎炎,晴空万里的午后时分。

吃过中饭后,按常规是要赶鸭子出去放的。能不能放鸭子,就在于……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里想着要去放鸭子,那里呢?身上的毛细血管像是要推陈出新似的,开始绽放了。一丝丝的冷气,透过皮肤往肉体内钻。头,只想缩在脖子上,不动,不伸。腰,不由分说地佝偻了起来,不想直,也根本就直不起来。双脚,站立不住,仿佛已支不起赖以支撑的身躯了。两只胳膊呢?最可怜见了,想把全身抱住。抱住的,只是一缕缕的凉风。想挥洒开去,挥洒掉的,只能是内心不想放弃的那一点点温暖。这心里头哟,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件事,就是要找个温暖的地方,找一件热乎的东西。一句话,只要能够抵御寒凉,什么都行。可惜,什么都没有,徒自望洋兴叹。

眼睛看着天,太阳像一团火,散发着一圈又一圈的光芒,直刺得眼睛流泪。流再多的泪,也要看太阳,恨不得能生出一双趐膀,扑它而去!然而,这是一刹那间的梦,一刹那间又破灭了,根本搜寻不到梦的影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窝到墙根底下,一个被阳光照得热烘烘的角落里,将身体紧紧地蜷缩了起来。任身体如何地动山摇,任天地如何地翻覆旋转,就是那堵墙倒塌了,也只能随它而去。

冷,是打脾寒的第一个阶段,也是打脾寒的铺垫,冷到了一定的程度,热便开始了。热,是俗话说的发烧。这烧哟,一旦烧了起来,便烧得不折不扣,迅猛异常,童叟无欺。烧的温度上升得极其迅速,到底能烧到多少摄氏度,不知道。没有测量体温的工具,也不知道怎么测量。只觉得浑身像是一颗从炉膛里捡出来的煤球,散发着炽热的火焰,喷射着灼人的光芒,谁要是挨着了我的身体,谁就有可能被熔化。即便不能熔化,也有可能成为一根被烧红了的铁棒。

渐渐地,头晕的像磨盘上转动的石磨,天地在转,房屋在转,树木草垛等原本固定在场地上的所有物体全都在转动。身体不敢动,双腿不受支配,只能窝在角落里发呆。所谓的呆若木鸡,就应该是这种状态吧。问题最大的,是眼睛不敢睁,也不能睁。眼睛的视网膜似乎坏死了,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看什么又都是在旋转与奔跑之中。

不用说了,我已处于一种“忘我”与“浑噩”的状态。思绪混乱了,心志失常了,说话便进入了胡言乱语的境地。本来还很安静的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睛,指着前方的大柳树,说道:“坏了,绿毛怪了,还拿着枪呢!”看到边上有人,便大叫道:“怎么还不跑呀!不怕吗?”

站在边上的,是两个妹妹。她们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绿毛怪”为何物。她们不仅不跑,还笑我:“是不是傻了呀?”

我冷静了一会儿,再一次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场地外沿的大草垛,又叫道:“快!快!飞沙走石来了,就要压到我身上了。快呀!快呀!快躲开呀!”

两个妹妹,如同疯子似的狂笑不止,不躲起来,还对我指指点点,万分地嘲笑。

我无法争辩,也争辩不了。因为,头在旋转,身体在旋转,整个内心都在旋转。身上欠缺的,是能够支撑与保持平衡的定力。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子无法抗拒的力量,一个前扑,双臂迅速张开,将距离我不远的小弟抢了过来,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那年,小弟也就是两三岁的样子,被我抱着,不能动弹,又被我身上的高热给烫得躲无可躲,惊吓得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我的坚持,是因为我要保护小弟,不能让小弟受到任何的伤害。岂不知……

什么时候退烧呢?没有准定的谱。一旦退烧,便是盗汗的开始,也就是浑身上下流汗不止。我蜗在一堵墙的角落里,处于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状态之际。汗流起来了,流了多少汗,汗湿了墙角里的多少泥土与灰尘,根本不清楚。到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场地外的那棵大柳树的枝丫上了。伸手一摸身上,仅穿的一件裤衩,几乎全是湿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软绵绵的,想站起来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只得依旧躺着。周围没有一个人,我默默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梦想着能喝上一口水。可惜,大人们的劳作还在紧张之中,兄弟姊妹们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每隔两三天,赤脚医生就会来村里巡诊一次,给我两片药丸,即便很苦,很难吃,也还是吃了。我不懂得赤脚医生发的是什么药,只知道这药的作用不是太明显。因为,第二天的又一场脾寒照来不误。

老人们发明的药方,说很管用,也试了。什么方子?就是杀鸡时,取出的鸡肫皮,放在炉火上烤,以烤焦了为宜。再将烤焦了的鸡肫皮,碾轧成粉末,兑上温水喝掉。

村子里有一个无言的约定,无论谁家,只要杀鸡,鸡肫皮绝对会保留着。我打脾寒了,便一家家地问:“有鸡肫皮吗?”

几家问下来,便获得了一枚鸡肫皮。然后,如法炮制,如期服用……

每次打脾寒,没有三四场,绝对好不了。是赤脚医生的药起了作用,还是鸡肫皮有了功效呢?不得而知。

一场脾寒,犹如凤凰涅槃,让我在天地的翻转之间获得了又一次的重生,永世难忘哟!

2024年9月16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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