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的夏日,注定是不平凡的。
太太在上学的路上,被一个愣头青的“雷诺”给撞了,造成身体一侧的胳膊、腿多处骨折,被打上石膏板固定着,不能动弹,还引发了多年的心脏病,身心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只能躺在床上,靠我来处理一切。
第一次,我成了家里家外真正的一把手。
我忙点、累点、时间紧点,到也不算什么。反正,不用上班,慢慢做呗。问题是,原来的假期计划被打乱了。
我那七岁的宝贝大孙子,幼儿园大班己毕业,九月一日将走进小学的课堂。署假里,无意给他增加多少负担,却也不能放任自由,白白浪费两个月的时光吧。
本来,每周有两节篮球课,还有几场“U6篮球赛”。另外,准备给他报个跆拳道或书画班什么的。现在呢,不能兑现了,我的时间只能放在太太身上。其它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了。
但是,无论怎么忙,怎么累,也不能不管我这宝贝孙子呀。我想了一招,早上领他去散步。
翡翠湖公园,就在我们居住的小区门前,沿湖一圈三公里,是晨练、运动的最佳场所。
清晨,四点多钟,天差不多亮了。我赶紧起床,洗洗涮涮,将早饭放到气压锅里,把太太身边的事情弄好,便出门去接孙子。
小东西听说我带他去晨练、散步,高兴的不得了。约定,六点前起床,六点半出门。他呢,太兴奋了,五点多钟就起来,拉臭臭、洗脸、刷牙、喝水,做完了必做的事情,我还没到,就在家里东撞西敲的,等着哩。
六点半左右,我到了楼下。一按门铃,门瞬间便开了。随即,就听着他蹭蹭地下楼了。
从单元门,到小区大门,再跨过一条小街,经过一个红绿灯,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便到达翡翠湖公园。
七岁的孩子,对晨练、散步等大人的事情,似乎是没有概念的。他想的,就是玩。小时候,我也经常带着他来翡翠湖玩,但都是上、下午或晚上。现在呢,清晨,跟着我在翡翠湖公园散步,还是第一次。他的兴奋、快乐是难以言说的。你看他走路的姿态吧,两只脚交替着,一前、一后,蹦跶着前行,几乎是在跑了。
起初,他的手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他说:“爷爷,‘植物大战’里面有很多东西,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其实,这是一部儿童游戏片,我是知道的,因为他经常看,我有时也看上一眼。只是,对这里面的一些角色、形象等不感兴趣,故而不关注,也就不知其所以然了。
“爷爷。”他说:“我可是豌豆射手哟,是‘植物大战’里最厉害的大王哩!”
“真的?”我说:“都怎么个厉害了?”
“我只要一发炮,所有的僵尸都被炸死了。”他说着,牵着我手的那只手放开了,双手合在一起,指头伸向前方,做了一个发射的动作。同时,嘴里发出了“嘭”的一声响,似乎真的打出了一发炮弹。
接着,他的手又牵住了我的手,说:“爷爷,你想当谁呀?我一发功,就帮你解决了。”
我装着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说:“我想当南瓜炮,行吗?”
“南瓜炮,可不行。它也是我手下的兵,不能给你。”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那,我做西红柿射手可以吗?”我接着他的话,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不行!”他很干脆的拒绝了。还说:“爷爷,你不知道,南瓜炮、西红柿射手,都是我手下一军的,是我的主力战士,我是不能给你的。爷爷,你还有一次机会,再选一个吧。”
我问道:“那,还有谁,可以让我选?”
“臭老蒜!”他笑了,笑得弯下了腰。又说:“爷爷,你只能选臭老蒜了哟。”
“为什么呀?”我故意装作很失望的样子。
“臭老蒜是六军的,我不用。”他还在笑,边笑边说:“还有,臭老蒜的味太重,给你用,让它薰你一身臭味,你到哪儿,我都能知道,多好!”
我也笑了,笑我这宝贝孙子还真有心哩,知道在我身上埋“探子”了。
我说:“我不要臭老蒜,换一个,行不行?”
“不行。”他说:“爷爷,战场上我是司令,你也要听我的,知道了吗?”后面那“知道了吗”四个字,说得拖出了长音,以示重要。
“好吧。”我答应了,便问他:“我都干些什么呀?”
他站下了,双手支撑着腰,像个将军,很严肃的说:“等‘植物大战’开始了,听我口令,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可不能不听话,啊!”
我忍住笑,也站立在原地,认真的回答道:“是!”
他高兴的向前跑去,可是,才跑出几米远吧,像是忘了什么,又返身跑回来,牵起我的手,说:“爷爷,快点,喷泉要开了。”
翡翠湖虹桥北侧的湖中心,有一组喷泉。入夏以来,每天早晚都要开一次,供散步的人观赏,给这片水域增添了几分情趣。
早上,喷泉一般是从七点开到八点。我们从家里出来,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喷泉附近了。其实,喷泉喷射时,从老远就能看见,无须走近。可是,我这宝贝孙子非要到距喷泉最近之处,要看喷泉从开始到正常喷射时的全过程。
距离喷泉最近的地方,便是翡翠湖东门。这里是湖区最具人文色彩的一处景点,有连在一起的几个高低错落的水池,有几顶如船帆一般的凉篷,还有一个很大的布满不同色彩射灯的圆心广场。在这里看喷泉,最直观、最清晰。不看喷泉了,还有很多东西可以玩。
今天,我们来早了。按常规,喷泉七点开,还有好几分钟哩。近期,因为上学,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因此,对喷泉有着浓厚的兴趣,一直跑到湖边最靠近喷泉的一个石柱上坐下来,面对着湖水,静静地,很专注,也显得很有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七点时,我提醒他:“注意,开始了。”
可是,七点钟,喷泉却没有开。他呆坐着,木木的,傻傻的,有点失望,有点无所适从,像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可能是开机的人忘了,等一会吧。”我一边说,一边拿起水壶走过去,递给他。说:“喝口水吧,别急,等着。”
他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将水壶还给我,依旧呆坐着。
这时,太阳己经升起来了,白色的帆布凉篷,感觉清爽了许多。广场上本来还有些露渍,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石板路面干干的,似乎有些热了。
他还是呆坐着,头发窠里都在冒汗。我一看手表,己七点过了十分钟,还没开。我说:“宝贝,今天可能不开了,我们走吧。”
他没动,似乎根本不相信。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开。在我的几次催促中,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我带他第一次看喷泉,应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傍晚,是在虹桥中央。
那天,我们闲逛到桥上,无意间赶上了喷泉开启的时刻。只听“嘶”的一声,一股水流从距离水面大约一米高的水管中喷出,先是喷出一段水柱,立即又中断了,两三秒吧,强大的水流又从管口处直直的冲上了天。
从喷泉升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目不转晴的看着。我问他:“这,像什么呀?”
他想了想,说:“爷爷,这不就是一把剑吗。”接着又说:“是将军的剑。”
“没错,就是一把剑。”我伸出大姆指,表示赞同。
今日,没看到喷泉,路还得走呀。我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虽然走得慢,但终归是在前进着。
几分钟后,我们一前一后的,又走到了虹桥上。我看他一眼,还是没精打彩的,正想逗他一下,却突然发现喷泉开启了。
“喷泉,喷泉!”我还没说话呢,他到先叫起来了:“爷爷,喷泉,喷泉!”声音清脆、敞亮,一下子扫却了一脸的阴霾。
站在虹桥上看喷泉,水柱的顶尖似乎冲入云端了。云是白色的,水流是白色的,已然分不清谁是云,谁是水了。水柱有好几十米高,因为有风,水柱背风的一侧,自下而上的形成了一个扇面,很是壮观,很是优美。
一阵南方吹去,把水柱拉宽了。我问他:“看看,像什么呀?”
他双手扶着桥栏,定定的看了一会,说:“像船帆,也像瀑布。”
“噢!”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船帆,也看到过瀑布,就像这个样子呀!”他说。
忽然,风向变了。船帆也好,瀑布也好,竟像下雨似的向桥上扑来。此时,我们正面对着水柱,尽管我们飞快的跑开了,头上、脸上、身上依旧被浇湿了,即便未成落荡鸡,也感觉一阵透心的凉,却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离开喷泉,便到了音乐草坪边上的运动广场。这里有很多运动器械,有一个沙池,还有一个象棋桌及一副拿不走的象棋。
当然,这些器械都是成人用品,他一个小屁孩是玩不了的。但是,摸一摸,学着大人的样子,闹腾几下子,便算是“到此一游”了,岂能放过!
最喜欢的是象棋、沙池。象棋还不会下,甚至连棋子都不完全认识,却喜欢按红黑两色,将棋子挪在自己坐着的一边,数着,拔着,来回的推拉着,似乎在这转眼间的运动中就完成了一局的成败。
丢下象棋,必去沙池。很小时,爱在沙池里堆沙堆,无论堆了个多大的沙堆,都在沙堆上插根棍子,或是插上一片树叶。说:“爷爷,你看,我的沙堆像不像城堡?”
一般,我只是笑笑,不说像,也不说像。他也不追问,接着再堆。
现在,长大了些,下沙池不玩沙堆了,却喜欢在沙池里找石头玩,尤其是找那些白色的,圆润的石头,说这是宝石哩。
我嫌这些石头脏,不让他拿,可他拿在手里,就是不放。即便我大声的叫上一两声,他不敢多拿,但还是攥几个在手心里,带回了家。
翡翠湖西门处,有一个篮球场。球场边上,也有运动器械。踏步机是最爱玩的,每到这里,只要没人玩,空着,必上去一展身手。紧紧地抓住扶手,双脚像跑步一样,在一溜钢管上踏起来。钢管呼啦啦的响,速度是越踏越快,感觉像是火车来了。他一次能踏几十下,不会摔跤,还能控制好速度。直到踏累了,才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从球场到湖堤,有一定的路程,却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绕湖大路,一条滨水栈道。栈道是高低错落,九曲十八弯的,他喜欢走,还爱数栈道上的木板。不过,不是他数,是他踏着木板,我来数。
他的一只脚在临近木板的地上踏一下,表示这是第一,下一步就是第二。然后,他踏着,我数着。先是双脚的趾头立起来,像跳芭蕾舞似的,慢慢踏着,踏着、踏着,就踏快了,而且越踏越快,几乎是在跑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叫我数不过来。数着、数着,数忘了,数得嘴都报不出数了。他停下了,坐在道边的栏杆上,开心的笑了。说:“爷爷,你看你笨的,数数都数不好了。”
我没有不高兴,也笑了,笑这小家伙,跟我这老家伙斗智斗勇哩。
跑完了栈道,本可以走上湖堤,直接出翡翠湖南门回家。此时,快八点了,太阳己爬上了楼顶,黄黄的光芒,直刺人的眼晴,也真的有点晒人了。于是,我领着他,从翡翠湖的西侧门出来,奔翡翠路而去。
巧的是,湖堤南面坡下,翡翠路主车道的北侧,便是很宽的人行漫道,有一排高大、茂密的树,遮住了太阳,把清爽的阴凉放置在路面上。
这段路的两端稍高些,中间凹了下去。从两端的任何一点看,都是下坡、上坡。他说:“这里是个斜坡呀,就叫‘斜坡’吧!”
现在,我们又走上“斜坡”了。踏着一块块砖,辞别一棵棵树,太阳虽在头顶上,却晒不到我们,实在是太惬意了。
走着、走着,他又想到“植物大战”里的事了。说:“爷爷,你还是臭老蒜啊,不能变的,我就让你臭不可闻呢!”还没说完,竟笑得低下头去,一只手一个劲地指着地,像打枪似的。嘴里发出:“臭,臭,臭老蒜!”
“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当臭老蒜!”我说:“怎么还是臭老蒜呀!”
他还在笑,笑得双手扶着一棵大树。稍停一会,不笑了,说:“爷爷,你忘了,你不吃老蒜,怕老蒜,我就非让你做老蒜,怎么样,我厉害吧!”说完,双手又一次的支撑着腰,气宇轩昂的,威武得很呢。
呵呵,我想起来了。他奶奶的胳膊、腿没受伤之前,每个星期五、星期六的晚上,他都是来我家和我们过夜的,早餐自然也跟我们一起吃。奶奶喜欢吃老蒜头,便用醋泡制了一大坛子的老蒜头。他的早餐小菜也喜欢吃老蒜头,若没有老蒜头,他宁愿不吃早餐。我呢,从小就不吃老蒜头,还讨厌这东西,他们吃,我就躲得远远的。这个小东西,几次乘我不备,将老蒜头塞进我的碗里,弄得我吃也不成,不吃更不成。
这样的事情,他居然记着,在这等着我呢。
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的,快要走到翡翠湖的南门处了 。回首一看,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在向前攀登着。
2019年7月12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