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

养儿防老，李老汉养了三个儿子，老有依靠应该不成问题。美中不足，三儿子小时候落下羊角疯，一旦发作，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李老汉背地里没少骂自己，后悔当初不把他送人。老三刚出生，医生和李老汉商量，说朋友托他物色个男孩，人家当大官，孩子跟着人家算掉福囤了。

钱没多，孩没多，钱和孩越多越好，李老汉一口回绝。

乡下穷，拉吧孩子就像喂小狗小猫。三个儿子长大成人，老大老二也娶了媳妇，唯独三儿子，三十好几仍打光棍。老三四十岁那年勉强碰上一朵桃花，要说老三交桃花运纯属巧合，李老汉那天赶集，见一个女要饭的可怜，心一软便领回家，洗头洗脸，换上老三的干净衣裳，模样还挺受看，老三一见钟情。女人傻，过日子倒一板一眼，老三的羊角风也被喜事冲散，全家皆大欢喜，李老汉更是一块石头落地。

老大老二当泥瓦匠，老三守着傻媳妇种地。日子无风无火，李老汉也渐渐老了，便有心为自己打算。老伴去得早，孤家寡人，儿子各忙各的，指望不上，以后走不动了怎么办？看看人家退休干部，儿女围着团团转，亲不大好使，钱好使！

所以，李老汉想方设法挣钱，放一群羊，空了捡废品。刚刚宽裕，那片荒山被外地人承包，人家拉一圈铁丝网，李老汉只得闷头抽烟，望铁丝网兴叹，望羊兴叹。卖了羊，天天愁，谁曾想赶上百年不遇的好政策，种地不交税发补贴，有养老保险金，还能吃低保。李老汉托老三的福，够资格，每年多了几千元的进账，省吃俭用，竟然成了富户。告别苦日子，不敢忘本，但必须提高生活质量，李老汉召集三个儿子，说自己八十了，力不从心，需要伺候。又说，老三家不精明，不指望，老大老二轮流，一家一个月，就这么定。老大老二面色不善，一声不吭，李老汉拍拍桌子，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李老汉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老大老二很少朝面，倒是老三那傻媳妇隔三差五送些好吃的。粮价上不去，种地不够本，真难为了老三两口子。人缺钱就想点子弄钱，老大老二怂恿老婆打李老汉的注意，要老婆去跟老爹明讲，伺候老人对头，可不能白伺候，误工补贴，每月一千不多吧？

“钱早晚都是你们的，早给你们也中。”李老汉拿一千块钱给大儿媳，“今天开始轮，下个月轮老二。”

大儿媳接过钱点了又点，二儿媳眼巴巴地望着，急得搓手。老三家又来送饭，妯娌俩使个眼色，打过招呼，便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家。

李老汉不吃冒着热气的水饺，先找镶着自己照片的相框：“老三家啊，我死了以后，你就把这个挂屋里，别人保管，我不放心，你实诚。家走啊，别和老三说这事，你先把相框藏起来。千万别忘，千万千万，好好记着我的话。”

三儿媳连连点头，等李老汉把水饺吃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三听说李老汉给两个哥哥钱，心里憋屈，又不好论理，终于犯病。李老汉过去探望，老三咬着牙：“你没我这个儿子，来看什么热闹？”

老三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屁股坐下，擦眼，抹泪。

没多久，李老汉死了，出殡那天，老三不露面，也不许媳妇去送葬。

两天后，三儿媳想起李老汉那个相框，忙从床底下掏出，要挂墙上。老三气不打一处，劈手夺过，一声响，玻璃碎了一地。

一张存款单静静地躺着，活期的，整三万。

三儿子去李老汉坟头大哭一场，又一次犯病，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