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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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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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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老槐

大槐树村只有一棵槐树,村里人不知道它的来历,也不知道它的年龄,都猜它活了一百岁,也可能活了二百岁,反正老槐树仍然枝繁叶茂,虽然风剥雨蚀,树干中空。

老人们喜欢到槐树底下坐一坐,给尾随而来的小孩子讲故事。

某年某月某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霹雳接连不断,原来,一条大蛇躲进树洞渡劫。树身突然裂开,大蛇飞向天空,化作一条金龙,绕着村子盘旋一圈就不见了。以后,大槐树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更神奇的是,离槐树不远的水井常年不枯,每逢大旱,四邻八乡都来这里挑水,人越多,水越旺。

据说,槐树的根就扎在龙脉里。

小孩子似懂非懂,回家问父母,父母添枝加叶,说那些打水的大姑娘小伙子,只要向老槐树许愿,找对象保准称心如意,老槐树不知成就了多少好姻缘。夜深人静,祈福的人还能听到仙女和老槐树说悄悄话呢!

小孩子早就升级爷爷了,遗憾的是一辈子没见到仙女。自大槐树村吃上自来水,那口井也积满淤泥,最后用混凝土封死,但人们对老槐树的膜拜有增无减,老槐树已成了大槐树村的图腾。大槐的爷爷年轻时对着槐树说,打败日本小鬼子,他每天给槐树烧高香;大槐的父亲年轻时对着槐树说,全村吃饱穿暖,他每天给槐树磕响头;年轻的大槐对着槐树说,全村实现四个现代化,他每天默念槐树一百遍。

今天,大槐默念槐树一千遍,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县里确定修建三环路,测量,画线,正好穿过村子。县长开会强调:借这股东风,可以旧村改造,大槐树村作为试点推广,各级领导要勇挑重担,各项工作要齐抓共管,不给国家添乱,不给县里丢脸。

所有村民过城里人的生活,甚至生活得比城里人都好,这个愿望大槐隐藏了十多年。过惯了自给自足的农村生活,村民能有这么高的境界?不同意拆迁怎么办?资金存在缺口怎么办?赔偿金不到位怎么办?

大槐围着老槐树不停地转悠。

老槐树无风自动,摩擦的树枝不知传递什么信息,不知给人什么启示。

大槐原本对老槐树毫无敬意。

很小的时候,爷爷说老槐树是神树,他不信,抱着槐树撒尿,结果,蚂蚁狠狠地咬了他的小鸡鸡;上小学的时候,父亲说老槐树是神树,他不信,用铅笔刀刮树皮,结果,铅笔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考大学的时候,爷爷和父亲都说老槐树是神树,他不信,梗着脖子犟,结果,三个高中生,就他一个落榜。从此,他再不敢任性胡为,结果,时来运转,成立建筑队,搞机械加工,办食品厂,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火,三年换届,又名正言顺当了村支书。

其实,大槐至今半信半疑,只是这些年打拼不易,再次验证的念头拾起,又放下,终究不敢冒险。

老槐树还未抽芽,春天的风已清扫大地,扬起漫天尘土。闲了一冬的老汉扶着犁具,赶着老牛,翻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沉重的喘息被新鲜的泥土和深深的脚印覆盖,阳光正好,老牛累了,老汉怎么吆喝也无济于事,气得蹲在地上闷头抽烟。一放羊的老汉踅摸过来,见人家不冷不热,便知趣地走开,去老槐树那里一趟,舒舒服服打呼噜。大槐远远地望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猛地想起县长约谈自己,赶紧收回目光,不再默念老槐树,驱车,直奔县城。

还没进城,镇长又来电话:这些日子,跑上跑下,操心费力,没他斡旋,三环路不会通向大槐树村,县长也不会无缘无故重视一个小村官,该怎么办,各人心中有数就行。

车辆潮水般涌来,道路显得更加拥挤。大槐闯进县长办公室的时候,县长正皱着眉凝视

墙上的挂钟,镇长正点开手机查找联系人,见大槐陪着笑脸,镇长便沉下脸:

“大槐呀,朱县长时间金贵,县里一个重要会议等着主持,省电视台等着采访,大量文件等着审批,你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整整五分钟!五分钟,这是什么概念?”

“杨镇长,路上堵车,对不起,对不起啊!”大槐喘着粗气道歉。

“给你十分钟。”朱县长大度地摆摆手,“你们村的工作一向难搞,先说说群众的意见吧,什么问题咱们共同解决。”

“初步调查,百分之二十同意拆迁,百分之七十态度不明确,百分之十反对,说到底,都怕赔偿不合理......”大槐用手背擦脸,见朱县长铁青着脸,就不敢往下说了。

“这个嘛,朱县长早有安排,镇里会派工作组协助你们的。拆迁户软硬,还是软硬不吃,你们都要坚决杜绝钉子户!”杨镇长拍拍大槐的肩,“朱县长照顾你,器重你,你千万不要捅娄子,刁民上访什么的,朱县长可没时间和精力替你擦......脸上的灰!”

“评估人员明天去你们村,县里财政紧张,省里掏钱也不痛快,暂时,大部分赔偿款恐怕靠你们自己想办法。先谈这些,其它问题,下次再讨论。”朱县长摩挲公文包,好像里面盛着数不清的支票,支票饥渴难耐,急需大槐喂养。

“两位领导请放心,领导的指示,我坚决执行,一切照办,一切领导说了算。”大槐不糊涂,今天不表态,别说领导支持,吹口气,三环路就得改弦易辙,头上的小乌纱就会东倒西歪,说不定飘来一座五指山叫你扛着走。

“好,拆掉房子,扶持款尽快给你解决,甩开膀子大干,昂首阔步向前,县里相信你!”朱县长微微点头。

“对,上下一心,共同致富,朱县长一切为你开绿灯!”杨镇长轻轻顿足。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村后,大槐顾不上回家吃饭,通知党员、村民代表,马上到村委二楼办公室开会。与会人员陆续赶来,大槐直奔主题,要求所有人以身作则,积极主动,不扯后腿,不做绊脚石。人们大口吸烟,空气污浊而沉重,大槐推开窗户,老槐树的树冠立刻就映在大槐的眸子里。

老槐树啊老槐树,以后的路怎么走?答案挂在树梢上?

有人沉不住气了,本家一位堂弟翘起二郎腿,狠狠扔掉烟蒂,率先发难:

“严肃场合,按理叫你书记,可你是大哥,我也喜欢叫你大哥。大哥啊,你的工作兄弟支持,可赔多少咱心里真没底,亏本的买卖谁干?兄弟看你面子,也不愿拆你的台,更想发扬风格大公无私。兄弟是个粗人、俗人,说话不拐弯,不先搬进新房子,我那屋你别打谱,其他人我管不着,我代表我自己。”

“什么想法大家提出来,咱慢慢讨论。”大槐一边揉太阳穴,一边鼓励其他人发言。

“那,我也说两句。俗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国家修路咱不敢反对。拆屋行,老槐树不能动,咱村不能破脉气。”

大槐的父亲是老党员,他这么一表态,多数党员随声附和,劝大槐,三环路最好别修,砸屋,盖楼,明摆着劳民伤财!

“老槐树离石灰线三十米,动不着的,路不走村子可真就碍事了。修路,旧村改造,咱村争取过来不容易,建设新农村,城市化建设,国家发展趋势,咱眼光放远,在座的回家问问儿女,不愿住楼的有几个?再就是......”

“年轻人懂个屁!住楼有什么好?没院落,鸡狗鹅鸭也住楼?叉耙扫帚䦆头锨往哪搁?玉米麦子往楼上扛?”一位村民代表扭头吐了口痰,用脚搓了几下,“我那年上城走亲戚,亲戚就住楼,出进换鞋不说,吸烟也不方便。茅房和厨房隔道墙,我都下楼找公厕。要住楼,还不得把我憋死?”

不少人捂嘴笑,大槐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路必须修,屋必须拆,楼必须盖,我也不多做解释了。明天开始评估,工作靠大家,谁不支持的话可以退出村两委!”大槐有些恼火。

县里派来的评估员不苟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大到正房,小到锅灶,水盆、下水道、一早一木,所有需要赔偿的,他们都记录在案,再加以审核,然后让拆迁户过目签字。有些拆迁户锁好门去大街看热闹,大槐便授意村干部放话:最迟明天,评估员撤回县里,没经过评估的房屋赔多赔少不好说,该拆的还得拆,硬抗,没好处!一造声势,拆迁户们信以为真,敞开大门迎接评估员,评估工作不到两天就圆满结束了。

朱县长要求杨镇长,杨镇长要求大槐,十天之内,拆迁户必须空出房屋,评估结果要张榜公布,要趁热打铁,要事半功倍。

拆迁户们拿着明细表翻来覆去犯嘀咕:一棵杏树好几百,以前怎么不多栽两棵呢!原来的小压水井十米深,多报五米还吃亏,应该改成潜水泵!这回动真格白瞎,不加价咱就不拆,评估了又怎样,谁监督也不怕,挖掘机在一旁等于零!

以前赔多少?现在政策好,别人心无足蛇吞象!村干部一次又一次催他们签拆迁协议,三天了,拆迁户仍然没动静。

村干部陪同镇里的领导从这家到那家,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什么在规定时间内拆屋,先奖励一万元,再加五百搬家费,五千租房费。选楼,按拆屋先后顺序,晚拆可能选不上二三楼。看看安置楼价格,比比商品楼价格,每平低好几百呢!到时和赔偿金一块儿结算,里找外找,每户赔偿款都有剩余。当然,选楼得量力而行,想住大单元,超过拆迁房面积按市场价。这次拆迁,大槐书记可真的是为全村好,为后代子孙造福。

五层楼,盖五栋,每栋安置三十户,三栋一百平,一栋九十平,一栋七十平,二楼和三楼安置拆迁户绰绰有余。修好三环路,再盖沿街楼,招商引资,村里富了,安置户水费燃气费全免,月月发放米面油,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外加一百元,夏有空调冬有暖气,有饭吃,有钱花,留块地当菜园,这种日子,城里人怕是想不到吧?

睡不着觉的时候,大槐半夜起床,去老槐树那里发誓,发狠。

跑了镇里跑县上,不是杨镇长外出学习就是朱县长考察项目,费九牛二虎之力,好歹凑了部分现金,暂解燃眉之急。拆迁户见钱眼开,一家带头,其余的全都沉不住气,争先恐后签协议,一万五千五百元攥在手里,人人脸上乐开了花。拆迁户投亲奔友,或者重新入住闲置的老宅子,相互见面,张口闭口都是旧村改造,老槐树似乎淡出人们的视线,只形孤影,无精打采,枝叶低垂,神情落寞。

房子被夷为平地,拆迁户一个个如梦方醒,后悔不迭。宅基地没赔偿,当时鬼迷心窍,吃老鼻子亏了!面对质问,大槐违心地解释:土地归国家,国家有权使用,又不是国家把地卖给你了!

杨镇长早就暗示过,拆迁法漏洞颇多,很多条文模棱两可,大可灵活运用,宅基地赔偿款又没个具体标准,县里拿一部分搞公益,植树栽花种草,重现碧水蓝天,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安置楼开始动工,大槐拿出全部积蓄,再贷款,向老板们借,以月息一分的诱惑吸收外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吃先唠叨:

“大槐啊,下一步就别弄了,开会那天我借老槐树反对修路拆屋,就是怕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看,现在谁傻啊,都算准你下一步的打算。地皮不给钱,院落罩起来,看你怎么赔!以后,你也别想忽悠人了,人家不拆,你就等着丢脸吧!老少爷们背后那些难听的话我不说了,你上有老下有小,自己掂量。”

说到最后,父亲的眼圈有些发红。

“老少爷们误会避免不了,上边东拧西掐,我也没办法。县里一份,镇里一份,赔偿款全部到位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等那个地皮钱下来,我全部返还拆迁户,只是现在不敢说大话。咱一分不贪,咱家不缺钱,更不缺良心,我就是想诚心诚意为老少爷们办点实事,也算这辈子没白活!”

大槐放下碗筷,刚起身,手机响了。

电话是杨镇长打来的,他说围着大槐村转一圈,没别的,净违章建筑,执法队请示,你叫我怎么答复?另外,拆迁户有人上访,质问宅基地凭什么没赔偿,我暂时压着,好说歹说把人打发走了。这事闹大,咱谁都没好果子啃!

“好果子给你杨镇长留着呢,只要你杨镇长胃口好!”大槐开玩笑。

喂不饱,他妈的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杨镇长悠闲地喝茶,坐等鱼儿上钩。果然,大槐的小车开进了乡政府的院子。

杨镇长亲自为大槐泡茶,并不谈工作。领导金口玉言,说话不能反复,他要看大槐怎么表示。

“杨镇长,我那个堂弟从中作梗,我清楚。”大槐长吁一口气,“他一直是村委干部,今年落选,闹情绪。他妻弟在土管所,当然有条件上访。”大槐低着头,苦着脸,一副倒霉相。

“上访这件事呢,我想法替你摆平。你们村大兴土木,你准备怎么解决?”

“县里镇里派行政执法人员拆除违章建筑不就解决了?这事,我管不了,还得你杨镇长亲自出马!”大槐赶紧拍马屁。

“这个节骨眼,执法队进村容易激起民愤,甚至激起民变,法不责众,说不定你我就要问责了。退步说,全村齐心反拆迁,以后旧村改造成立社区你能行通?法,可以变通,学会灵活运用才是关键,当前工作的重点是安定民心!”杨镇长略一沉思,“我还有事,不留你了,多动动脑子,真出事,谁也救不了你!”

“领导哪能叫我出事?本想请领导吃顿便饭,领导忙,改天吧。”

大槐掏出几张卡,杨镇长眼光陡亮,旋即内敛,正色道:

“咱不兴这套,你也够不容易的,回去安心工作,我保你的驾,护你的航,咱都是为人民服务!”

杨镇长收好卡,当着大槐的面给土管所长打电话,严厉要求,必须马上去大槐村做其姐夫的思想工作,如果他这个顽固姐夫不支持大槐,就说明不支持农村改革,就说明他这个土管所长纵容亲属,没原则,不称职,也就没必要回土管所上班了。

一路畅通无阻,大槐想起刚才的事情,觉得领导就是领导,任何困难都可迎刃而解。堂弟从今往后不敢做绊脚石,除非离婚,除非不认那个所长大舅子,这步棋高,实在是高!刚到村口,大槐发现堂弟正倚着老槐树专心致志研究自家的责任田,地里载着杏树和桃树,杏花怒放,桃花含苞待放。

下车,大槐主动和堂弟打招呼,堂弟眯着眼,对大槐不屑一顾。

“兄弟,哥说多少遍你才信?宅基地给钱不给钱我说了不算,什么时候给我更说了不算,上边不批,我怎么给你们?”

大槐苦口婆心开导堂弟,堂弟眼皮都不翻,那意思说,你操心费力为什么?你腰包鼓了,也把大槐村卖了!

“我咽不下那口气!”见大槐不走,堂弟发了火,“我那所长大舅子打电话给我上政治课,我明白谁弄鬼,行,我怕了你!修完路,你想盖沿街楼,你旧村怎么改怎么造,随便!这地,还有我那老屋,想占,想拆,没门!奖励,安置费,搬家费,羊毛出在羊身上,本来都是我们自己应得的,下次我是坚决不上当!到时候,我可不管大舅子小舅子!今天还叫你哥,再忽悠老百姓,我直接去县里,去省里,去中央,不信走着瞧!”

堂弟大喘粗气,大槐倒抽凉气,他不看堂弟看老槐树。

这些日子诸事不顺,堂弟一直叫人焦头烂额,其他人呢?还得默念老槐树,求老槐树点化自己开窍,堂弟开窍,全村人都开窍!

老槐树春眠,村里人觉得是个不祥之兆。大槐的父亲病了,从医院回来半身不遂,按摩针灸仍不见好转,有轮椅不坐,拄根拐杖,一步挪四指。村里人开始议论:大槐村出了个大槐,要砍老槐树,老槐树要他老子归西,报应!无意中听到这番话,大槐的父亲当场晕倒,临死,眼睛还瞪着。

安置楼开始动工,大槐安排专人监督,自己抽空检查,他最不放心堂弟。上次,堂弟提条件,盖安置楼,不管谁承包,必须有他一份。大槐坚决不答应,堂弟差点翻脸,最后退了一步,说可以先投资,大槐想了想,同意了。没想到堂弟转手承包给邻村小作坊,做起了甩手掌柜,小作坊怕耽误工期又承包给三个小工头,倒来倒去,质量便没了保证。

不合格的地方,大槐强制堂弟返工,堂弟拉着大槐爬上钢管架,硬要大槐当场挑毛病,别公报私仇,别过后鸡蛋里挑骨头!

堂弟不小心擦了脚,掉下来,一条腿几乎报废。

窝心事一件接一件,堂弟积怨,公事私事,大槐避之唯恐不及;村民打墙盖屋,歪风邪气竟然刮进责任田;行政执法人员捡软柿子捏,耀武扬威一通,“受欺负”的户主又哭又闹,赖着大槐主持公道。还没旧村改造,全村已经拆了盖,盖了拆,更要命的,有人说老槐树是他爷爷的爷爷栽的,谁敢动老槐树,他就跟谁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大槐累了,真的累了,这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明白父亲为什么不肯帮自己,自己穷折腾,父亲应该是被自己气死的!

三环路正式通车,公路两旁新栽的法桐开始舒展叶子。大槐常常顺着公路走一走,也常常去老槐树那里看一看,他相信老槐树依旧参天,依然挡风遮雨。

安置楼迎接第一批主人的时候,老槐树果然焕发勃勃生机。大槐脚步不停,他要沿这条路走下去,直到大槐树村变一个镇,变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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