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紫藤花

家乡的老寨子里，生长着一大片桐花。寨子就在村的最前面，和村子的方向一样，都是座北朝南。据说是明代洪武年间，按照朱元璋“筑高墙，广积粮”的国策，由官府组织百姓据险而筑的。城墙设计得非常切合实战，特别是墙体中间突出来的丁字形用于瞭望和弓弩的哨墙，可观察到左右城墙根部，对来犯者构成巨大的威胁，甚至还可以安装土炮，威慑对方。冷兵器时代以至民国，在防匪方面都曾发挥过重要作用。

一九四八年三月五日瓦子街战役结束后，我西北野战军一、四两个纵队从崾岘方向经烂柯山进入洛川境内的南两坑村。是夜彭总就驻扎在寨子里，四纵司令员王世泰将军驻扎在村里。第二天凌晨当人们还在梦乡时，部队己悄然离去。威武之师、严明之师、愛民之师的称誉至今仍在传颂。

　    寨里的地势顺峁向南倾斜，呈梯田状。现在几乎都种了庄稼，唯最低处的一块，因为周围树木较多无人耕种，这一大片桐花才得以保存下来，繁茂地生长着。每年4—5月份立夏之际，紫色的花含苞待放，修长的花穗沉甸甸地垂满在藤蔓上，馨香扑鼻，一片锦绣，大有“庭前十丈紫藤花”的壮美气势。

村里人这时也如约而至，就像李白在《紫藤树》中描写的那样：“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妇女们提着竹篮，男人带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採撷着那芬芳的桐花。拿回去后经过择、洗、泡、控干等工序，再和上面粉，摊在笼里入锅蒸熟即可食用。其味香甜可口，称为麦饭，是别具特色的家乡饭。中国药典对桐花的记载颇为详尽：桐花亦称紫藤、藤萝，别名有十余种，性甘苦温。茎、皮、花及种子可入药，夏秋採，分别晒干，可止痛杀虫，用于腹痛、蛲虫病。其种子有小毒（含氰化合物）不宜久服。从这些记载看，其花是无毒的，而且可以杀虫排毒，所以在今天备受人们青睐。除桐花外，茵陈、洋槐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等都可以做成麦饭。每年立夏，我只要回到老家，便和乡亲们一起去摘桐花，享受这大自然的饋赠。

庄稼人是不让桐花在良田边上生长的，特别是办起果园后。早先村边的高畔上，就生长着几棵桐花树，后来可能是苦于其藤蔓攀绕，为整饬作物环境而将其挖掉了。现在很少能见到桐花。城市的公园里偶尔可见，因其花期短，多被蔷薇所代替。陆游的“庭前一架紫藤香”，白居易的“绕廊紫藤架”，均是描写 都市院落架上的桐花。而现在的都市民居大都被高楼所代替，就是有小院，也不可能植桐花，窄小的空间里，首选应该是名贵的稀有花卉。宋舒岳祥的“松门盘紫藤”是写山村小院靠近松树的大门边上紫藤盘绕的景象。而今天的农村即便是山中的村子，已几乎没有人在院中栽植桐花了。而多以经济价值更高的各类葡萄代替。秋天一串串葡萄琳琅满目，形似桐花，胜似桐花。

　    今年我仍久久盼望着回去採桐花，但出人意料的是临近立夏前一周，气温突然骤降，持续四天都在零下-4摄氏度。地势较低处的苹果受损严重，桐花的蓓蕾全被冻落。尽管这样，我还是到哪里去看望久违的桐花。桐花树的五六根老藤，长在一处低洼的湿地上，足有碗口那麽粗，沿着地畔蔓延开去，孕出许多小藤，蓬勃地生长着。浓密的绿叶上，伸出许多嫩稍，头昂得很高，跃跃欲试寻找着攀附物。这使人联想到饲棚中那无数条昂头的小蛇群。宋苏轼“忽惊石上堆龙蛇，玉芝紫笋生无数”形象地描绘了桐花其藤蔓如蛇缠绕的情景。小藤攀着大藤，低处攀向高处，一层层向上攀，构成了一幅自然界的攀附图。有的藤互相缠绕在一起，象粗壮的绳索。附近的几棵树上，几乎缠满了藤，一颗不幸的杏树被一把多粗的藤紧紧缠着，随着树身的加粗，藤已深陷进去，和树杆合为一体。每年杏花落后，便挂满一树紫色的桐花。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的心境变得异常沉重和伤感——这缀满美丽花穗的桐花树，在生长过程中竟是这样强势、冷酷与无情。那些被缠绕的树木，初时可能因为有橄榄枝伸来而感觉良好，渐渐便处于无奈之中。它们现在一定很后悔离这些攀附物太近了吧！我怜悯杏树的不幸，厌恶于桐花树的冷酷。看来丛林法则不光指动物界，植物界也不例外。

在现实生活中，攀附现象比比皆是，攀附的心理又有多少人能拒而远之呢？在那些腐败的官场中，下级攀附上级，几乎一级一级向上攀附寻找靠山。一幅社会的攀附图，又多么象这一层层跃跃欲攀的藤蔓呀!

                     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