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回头正式日落时
◎韩梅香著
第一章 泪洒印台山
五月的夜晚,凉风习习,满天星斗像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镶嵌在深蓝色的丝线绒上。天蓝茔茔的,越发显得广柔无边。皎洁的月光给印台山花园罩上了一层银色。印台山花园中游湖边一座优雅的观花亭静立在郁郁葱葱花园之中。观花亭上,一个二十左右衣着朴素,身材俊美的妙龄少女在唱着小夜曲:
“昔年夏初,
人约黄昏后,
携手寻梦情愈浓,
笑洒青石路……”
忧愁的调子和盛夏凉爽的夜风,向花园每个角落送去。使听者心中生出万种伤感。凄惨悲恸的歌声深深吸引了踏月观花的一男一女,她他们不由自主驻足四处观望。
“秋红,听这曲调,俺想此人一定有什么冤屈或者面临着巨大困难。你在前面探路,俺俩去看看。”戴毡帽的男士对女的说:“假如是个落难逃荒的女子,俺收容她与你作伴。”
“哎!”女的兴奋地应声附和。
二人一前一后循声搜寻着。他们穿过怪石嶙峋的假山,走过弯弯曲曲延伸到碧波荡漾的人造湖边,接上回栏的曲桥,直达湖心那座月轩斜透的游览索道,观花亭便屹立在他们的眼前。那悲恸的小夜曲又在他俩耳际响起:
“ 今时夏初,
情缘去难留,
梦醒魂断千般愁,
泪湿红衫袖……”
观花的男女不禁心潮起伏,多少次啊!无论是在烈日当空的盛夏,还是寒冬甚至秋夜,听过无数逃难卖唱的歌女凄楚惨然的歌声。毡帽男子倚树仰望星空,倾听这如数如泣荡气回肠的歌音,跟班那个女的躲在映山红花丛旁榆树叶下偷偷地向观花亭上窥视。
“瞧,唱小夜曲的在那儿呢!”女的轻声细语地对毡帽男子说。并用手扯了一下毡帽男的衣衫。男子定了定神,抬头向观花亭上眺望,亭上那个歌女虽然布衣布衫,但却掩藏不住她天然的美:匀称的身段,白里透红的鹅蛋形脸庞上配着两只水灵灵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边挂着一丝痛苦的笑。她时而伫立,时而转身向花园四处探视,那充满青春活力美感的身躯和那张残留着颗颗晶亮水珠儿秀丽的脸,映衬着月色下花园的湖光山色。
“真美!”毡帽男似乎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美貌的少女似的。那少女刚一转身,毡帽男便忘情地纵身一跃,翻身上了观花亭,身子轻盈得
如一片树叶着地毫无声息。
诸位看官,水不倒不流,话不说不透。你知道这歌女是谁?不是别人,她就是乔装打扮智取武胜关的闵长龄(闵天相) ,人称“闵六侯”。
“你——”,闵六侯的听觉是何等灵敏。猛地转身回过头来,在月光下怔怔地打量着上亭的毡帽男子:只见他头戴一顶华贵的男士黑毡帽,身着一套雪白的裤袍,腰系一条猩红的腰带,足蹬青花厚底软靴。梨花肤色,翠竹般修长身材,画儿样迷人的脸蛋,端正的鼻梁,深邃明澈如一潭春水的眼睛……啊,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坯子!闵六侯呆呆的凝望着眼前的少爷,被他的美容而吸引住了。突然,闵六侯发现面前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美少爷胸前多了……,闵六侯立刻意识到这个美少爷是个失足的美女。闵六侯知道,因清朝政治腐败,世道不太平,绑票劫持者甚多。美貌女子在黑夜,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群稀少的街到巷陌,田间山林,僻静路径独在一人不敢轻易出走。少女们为了免遭劫难,三五成群结伴,有的甚至将黑炭灰抹在脸上,有的化装成男子模样。想到这些,闵六侯那颗慌乱狂跳的心也不知不觉恢复了平静。
“绝不能在此久留,否则有没识破的危险。”闵六侯沉思了一下,决定尽快离开此处。他怯懦的向眼前毡帽男辞行:“少爷,我……我不知道这是贵府私圃,多有叨扰……”
闵六侯的眼力真准,这假少爷是女扮男装的杨启月,她习以为常的化装携侍女叶秋红踏月赏花。闵六侯的羞涩声音立刻从耳朵钻进杨启月的心田。她见歌女要走,杨启月不知所措。连连说到:“不……不……你就坐这儿吧!”杨启月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恳切,坚定。
“她分明是个富家千金,留我在这里干么事?只要真相不被识破,不坏事。”闵六侯被杨启月的挽留惊呆了,但还是坐下去与杨启月对视着。
杨启月的脸与闵六侯那么近,她的衣裳是那么滑亮,贵丽;她的嘴唇是那般红润,两眼饿劳劳地打量着闵六侯。
“啊,难得被她是识破了?”闵六侯被杨启月瞅的心里噗噗噗地跳。白皙的脸泛起了红晕。
“你的嗓子是那么的甜美!”杨启月被闵六侯的小夜曲深深的陶醉了。她似乎接受不了闵六侯沉静的态度,问:“恕俺的冒昧,敢问姑娘芳名,何许人也?”
闵六侯本想避开过去的那一幕,杨启月却偏偏戳破了密封血泪往事的纸墙,一种难以解脱的痛苦爬上了闵六侯俊美的脸庞。他只摇了摇头,黯然落泪,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悲痛的神色。
杨启月看得很清楚,心中喃喃自语:“可怜的姐姐啊,你把你的痛苦统统告诉俺,让俺为你分忧解愁吧!俺会对你像亲姐妹一样尽力帮助关心你,用俺的心去熨帖你的伤口。”杨启月凝神静气注视着愁眉苦脸的闵六侯欲言又止。
“实话实说,她会不会告密官府?”闵六侯望着热忱的杨启月,不禁忐忑不安起来:“不实情相告,岂不昧良心去欺骗一个善良的人?”
闵六侯从未做个一件良心喂狗的事,他陷入徘徊不定之中。
“少爷——”闵六侯嘴角不停的抽动着,双手时而捏握拳头,时而松开成掌,显出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杨启月闻声定神一看,见闵六侯妩媚的双眼里流露出一系列可怕神色——惊慌,悲痛,内疚……不禁吃惊询问:“姐姐你怎么了?渴吗?饿吧?”
“不,少爷——”闵六侯望着心地善良的杨启月,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咬了咬牙:“我……我告诉你吧……”
两月前一个星稀月黄的夜晚。一队骑马的山贼穿过巍峨的山峦,崎岖的石径,将鄂州一个偏僻的山庄——杨令沟团团包围起来,他们把山庄各户年轻女子绳捆索绑拖上战马,准备带回应山,大悟,安陆,云梦,孝感等城市贩卖。山民们为了夺回被掠的妻女姐妹与山贼发生冲突,山贼们恼羞成怒,用大刀,长矛,火铳杀戮着山庄剩下的老幼……难女们被山贼辗转带押到孝感,像出售牲口一样卖给怡红院。闵燕姿色出众,歌声超群,被一个英国烟商买去侍寝。闵燕自幼私塾就读,明事理,辨是非,想到国破家亡,八国联军进攻北京火烧圆明园,列强瓜分我国土,誓死不从,被烟商家奴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扔进柴房关押。一天夜晚乘人不备,跑出住宅别墅,得到一个好心的江湖游医救助,逃出孝感伤心地,整日沿街卖唱,乞求糊口。今天早上才到永阳城关。原指望有一好善人家迎娶或者收养我,谁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都是人吃人的景象。卖唱,听歌人不给银票,还有那些欺男霸女的商贾豪门恶少,成天对我纠缠不休,为了保全自己清白之身,免遭歹人毒手,不敢夜宿街头,桥洞,乘行人稀少是藏匿花园亭中,不想意外与少爷偶遇了。
闵六侯诉说着,自然地回想到叔婶惨死关店龙门寺的情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哇”的一声哭开了,成串的泪水打湿他的胸襟。
杨启月被闵六侯一番编造的假叙述强烈感染震动了,她也陪着闵六侯流下不少眼泪。她钦佩地注视着已成泪人的闵六侯,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闵六侯噎住哭声,问杨启月:“少爷好心,小女子感激不尽,可否告知尊姓大名?以便日后报答。”
不等杨启月答话,等在榆树下偷听的侍女叶秋红抹着眼泪鼻涕跑上观花亭来插话:“俺家少爷,祖籍河南光山县,姓杨名启月,是应山城永阳武馆馆长杨启明的胞弟……”
闵六侯听在耳里,心内暗想:“好小姐,休要诳我!看样子我身份还未被你们识破,如今朝廷鹰爪追捕太紧,我何不以假乱真,暂入武馆避难?!”
点将不如激将,闵六侯向拱手抱拳向杨启月告辞:“承蒙杨少爷怜悯错爱,大恩大德,容当后报!”拔腿头也不回跑下观花亭。
那一刻,杨启月的心被“闵燕”秀丽的姿容,刚烈的性子牵走了,她舍不得这个刚正不阿的歌女。
“闵燕——留步!”杨启月像是从魔力中猛醒似的叫了一声,疾步追下观花亭,挡在闵六侯面前。“请借一步说话”
闵六侯站住了,攸的一回头转身,冲着杨启月诡秘的笑了。“少爷何事?”
“你——”杨启月迟疑了一下,真挚的拉住闵六侯一只手,恳切地说:“闵燕,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应山城,无亲可投,桀骜不驯的个性会让你寸步难行,没容身之地,如果你相信俺,那就随俺和秋红一道回馆,日与秋红作伴,夜留宿我闺房,如何?”
“这个……这个嘛……”闵六侯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危险处境,心内一时变得复杂起来,短暂的犹豫之后,不自然的对杨启月点了一几下头……
第二章 交锋铸情缘
九曲回肠的永阳河,如一条飘拂的缎带,绕过绿草如茵的山坡蜿蜒向远方流去。河边屹立着株株大树,树枝丫杈纵横交错,如大伞覆盖着岩石嵯峨的河岸。不论是夜幕犹存的早晨,还是落日西隐的黄昏,闵六侯和杨启月到河边徜徉,在林中追逐。河岸,市镇,戏楼,茶馆,留下他们多少脚印;明月,清风,小鸟,夜虫,偷听过他们多少次互相隐瞒幽默的倾诉。人是有良心的,闵六侯是人,欺骗善良就是犯罪。在这欢乐恬静的隐居生活中,闵六侯虽然再也不用像往年被清兵追捕时那样担心,再不像昔日露宿山林,岩洞,荒冢,被蛇虫咬伤后那般难受,但却时时感到苦恼和不安。他不愿意再如此天长地久去欺骗杨启月那颗晶莹剔透的心和天真无邪的虔诚。
六月的一个晚上,闵六侯绕着圈子对杨启月说:“小姐,你当初扮美男把我骗得这么深沉,你已青春廿二载,步入婚嫁年龄,何不为自身着想?”
“只要你闵燕陪伴在我身边,俺老死闺阁也不悔恨。”杨启月将飘落在额头上的一束青丝掠了掠,甩出一句和性格与脸蛋极不相称的话来:“再说,如今还没有与俺匹配之人。”
“假若我是男儿身呢?你……”闵六侯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拉开窗帏,望着窗外夜景,向杨启月进一步挑明。“你如何抉择?”
“如果你是个男人,我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杨启月皱皱眉,像冰窖里发出的声音从背后向闵六侯掷来。
“杀?”闵六侯猛然回过头,惊愕的望着杨启月,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跳开了。
“非天下英雄不嫁!”杨启月斩钉截铁说。“如果你是天下英雄般的男人,我毫不犹豫嫁给你!”
“嗬,好样的!可惜天下英雄皆满清将官,得民心者,无也!岂不等老了树,等瘦了圆月,等一脸皱纹和一头白霜?”闵六侯故意泼冷水。
“有的嘛……仅本县府广水镇就有“广水三杰”之一嘛的武状元【大力神】刘金标,之二呗【铁笔杆】吴天锡,之三嘛更厉害的一个人姓闵名长龄 ,乳名天相,字鹤亭,江湖人称“闵六侯”,因其常使一条九节亮银鞭,得一高人秘传,鞭法奇特,杀伤力极强,故而久享【索命断魂鞭】美誉,还听说他曾历任朝廷三等侍卫,后在东南沿海地去区任游击,参将,副将,总兵等职,因军饷缺乏,与总督闽浙军务的左宗棠发生冲突,加之素与民间爱国人士接触甚广,后为营救侠义好汉而怒砸京都德和殿大戏楼,又蒙面义劫北平【西四牌楼】和【柴市口】法场,等一系列与清朝当政相悖事实,终被仇敌左宗棠参劾罢职并被悬赏缉拿,后不知所踪,有说去了捻军,有说归隐于故乡广水镇……我嫁就嫁闵长龄—【索命断魂鞭】侠闵六侯……”
“那全是朝廷要犯,招惹不得的。”闵六侯聆听杨启月滔滔不绝的叙述,心里大喜,他极力抑制着内心冲动激情,表面上劝阻。
“清庭乱政,民不聊生,游侠义士,揭竿起义,朝廷恨之入骨者,我心中天下英雄也!”杨启月面色十分严肃,说:“俺杨家女子绝非苟且偷生之辈,俺有何惧?!”
“”哈……哈哈哈……”闵六侯闻言欣慰地笑了,那爽朗的笑声把杨启月惊得从座位跳起。她自携闵燕杨氏武馆半月以来,很难见闵燕今天这样高兴过。
“闵燕,你——”杨启月有些诧异。
“哈哈哈……”闵六侯稍微一愣,随即笑开了:“你……你真傻……哈哈……我是钦犯闵六侯啊!”
闵六侯笑的喘不过气来,双脚蹬地。
“你……你……你——”杨启月惊愕得连说话也有些哆嗦了,她疑惑望着傻笑的闵六侯,“”你……你……你……”
“我就是闵六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闵六侯收敛笑声,坦然自若。
“我的娘啊!”尽管杨启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着闵六侯那张俊俏而真挚质朴的脸,她信了。刹那间,杨启月的脸红得就像深秋里的熟柿子。
“屌男人,干你娘!”杨启月愤怒地嚎叫:“迁就别人说错误,是对别人放纵和犯罪;迁就自己的过失,是对自欺欺人。太可恶了,你这是对俺的诱骗和戏弄,是侮辱……”
杨启月无法控制愤怒情绪,伸手去摘挂在墙上的剑。
“杨小姐,你听我解释,好吗?”闵六侯一见,知道杨启月会来两下子的。开门,已来不及了。闵六侯双脚轻轻一点,便如飞鸟般破窗而出,落在院中一棵梧桐树下,对屋内的杨启月喊叫:“杨小姐息怒,我……”
屋内灯光骤灭,传出一声“咔嚓”的声响闵六侯正在猜疑知时,一道黑物如恶鹰般向闵六侯迎面扑来。闵六侯把头一缩,一条断裂的桌腿摔打在树上,“咚”的着地。闵六侯刚直身看时,又一道寒光夹带着风声直射他的咽喉。躲,非死便伤。只好将身子稍微一下沉,张嘴将飞物咬住,定睛一看,是一把飞镖。闵六侯一甩,飞镖斜插在梧桐树杆上,在深沉的夜色闪烁着刺眼寒光。同时,杨启月飞出屋外,身子一纵,腾身举剑,直扑过来。“屌男子,快拿狗命来……”
“杨小姐,息怒啊!生气,等于在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屌男子,你竟敢倒採柳,採到俺的门下……”杨启月满脸怨气,剑尖指着闵六侯鼻子破口大骂。“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是谁?快送上你的狗头来答谢俺……”
杨启月扬手一剑,直向呆立风中的闵六侯心窝刺去。当剑尖即将触及胸膛时,闵六侯极速一个“白鹤亮翅”凌空劈腿升起,虽转危为安,但杨启月手中剑,冷嗖嗖快如闪电,剑刃擦着闵六侯的脚肚皮而过,划破皮肉,鲜血淋漓,热辣辣的疼。
杨启月欲举剑再刺,却不见闵六侯踪影 惊诧之时,猛觉握剑的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往下沉。急忙蹲身上望,原来闵六侯头下脚上“倒挂金钟”之势悬在空中,双手死死地抓住杨启月的手,夺剑。杨启月只觉得手臂酸痛剧烈,心里积淤的闷气更大了,好像六月的阴云布满她的胸膛。她索性松手弃剑,扬起左手“啪啪啪”狠狠的煽了闵六侯几个耳刮子。这几下耳光大出闵六侯意料之外,他万万没想到杨启月竟会如此绝情。他翻身着地,举着夺来的宝剑指向杨启月,怒发冲冠。“杨启月,你言而无信,表里不一,枉称女中豪杰,进闺房,避武馆,全怪你自己假惺惺作为……”
“你,你太放肆了!”杨启月脸色变得煞白。一种被侮辱受损害的神情,几乎改变了她本来面容。她那荡漾着天真神志的大眼睛被一抹愠怒和凄苦的泪影点亮了,她那两片嫣红温柔的嘴唇轻轻抖动着。她背过身去,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几滴眼泪滑落到她的手心。
“我闵六侯不曾玷污半点你,你对我的知遇之恩,日后定当报答……我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闵六侯见杨启月没有言语,便把剑掷在地上。“还给你!,闪人啰……”
“叭——”闵六侯从腰间掣出九节亮银鞭,挥鞭缠住伸向院墙外的树枝,翻卷而上,在院墙上回过头来,瞅了瞅杨启月几眼,没有言语能描绘他的眼神,纵身往下跳。
杨启月听罢闵六侯一番斥责后,心中的怒气悄然消失。她想:是呀!都怪自己一念之差,收容落难男人,人家品德高尚,没辱没自己。也够感谢的了。猪嘴易扎,人言可畏。此事若被长舌妇张扬出去,日后如何有颜面立足于世?况且,闵六侯文武双全,相貌非凡,英名盖世,嫁给他也不缺格。
“还给你!闪人啰……”闵六侯这句饱含着复杂感情的话,犹如滚雷在杨启月耳畔震响,她顽固的心酥软了。她后悔了 ——不该无情无义的对闵六侯发那么大的火,还有那几声伤他自尊心的响亮耳光。突然,当杨启月负疚地回头望时,发现闵六侯想溜,她急死了。敏捷极速解下她特种兵器——那条猩红的腰带,一抛,将准备下跳的闵六侯双脚缠住,用力一拉,“哗啦”一声响,闵六侯失去重心,带下两块砖石,摔倒在地。
闵六侯像地上安装了弹簧似的忽然跳起,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偷偷的笑了。“好一个杨启月,这下子我反倒欠了她的情。”
闵六侯望着充满温情的杨启月,激动不已。
“闵大侠,你占了便宜,一走了之,让俺一人背黑锅……”杨启月温柔的注视着闵六侯,用那轻得只有他俩才能听见宛如金石般悦耳的声音,说:“你一点不心虚?”
闵六侯寂然了,用犀利的眼光不屈地打量着温情中掺杂着愁恨因素的杨启月,射出无声的话语:“我就站着这里,杀,剐,宰什么的,你只管使出来……”
“嗬,看镖!小心上面有毒……”杨启月有点不敢正视闵六侯那咄咄逼人的眼睛,调皮地从衣兜内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猛地掷给闵六侯,掉头先跑了。
闵六侯接住一看,惊讶不已。手中银光闪闪的东西竟是杨启月时常提起过——她母亲临终前遗留给她日后定亲信物——和田玉簪。
“我的大小姐,你在凭热情办事。”闵六侯迈着自然的步子回到房内,快捷关上门窗,蓦然回首,用吃惊的目光盯着杨启月。“你要明白,我是什么人?在逃钦犯,你会引火烧身的……”
“不,是成熟的,真挚的,明智的选择!”杨启月走到闵六侯跟前,含情脉脉的说:“异性朋友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情生一夜之前,无论彼此有多少恩怨,爱是人间最纯洁的和解!”
突然,杨启月不由自主就像被谁在背后猛的推了一把似的,整个身躯竟向闵六侯怀里倒下去。
闵六侯,这个像山一般魏然的大汉,忘情地张开了肌肉激动得突突颤动的手臂……
杨启月,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闭上了令闵六侯感激不尽的深情双眼。
“你简直不可思议呀……”闵六侯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小幸福。“只要我生命有一息尚存,激情永远为你沸腾。”
“抱臂读书情犹在,扶肩漫步喜婵娟;情投两地同夜梦,意合一床共枕眠。”杨启月躺在闵六侯怀里粉腮泪眼的点点头。灼热的香唇贴在闵六侯的嘴唇上,闵六侯的嘴唇开始抖动。
“深怕你我之事,被多嘴的叶秋红失言传出,岂不坏事?”闵六侯轻轻推开杨启月,接着叮嘱:“不如向你兄嫂合盘托出,道破真情,即便情况有变,你我也会有应对策略……”
“好吧,俺这就去拜见兄嫂,你静候佳音吧?!”杨启月调皮撒娇的冲着闵六侯伸了伸舌头,缓缓拉开门……
第三章 献艺惹祸端
星星依然在闪烁,可是地平线上,永阳城和清晨却在第一缕蓝幽幽的晨曦中搂抱起来了,温柔地缠绵着。沉浸入酣梦中的高大雄伟的永阳武馆,被一阵“咚咚咚”急促的鼓声吵醒,乳白色的围墙的武馆仍然残留着昏昏欲睡的气息。
馆长杨启明像往日一样起来最早,亲自擂鼓,少时,全馆师徒聚集在迎客厅内。从武馆门前石阶边,直到武馆内馆长座位,两边排列着门徒,教习……门徒们身穿黄绿白黑颜色布料交织的馆服,手执崭新兵刃,威风凛凛,气氛肃然。总教习“鬼见愁”肖双虎和武馆护院“飞毛腿”王大忠分别站在正中杨启明的左右,两边队列的首位。
“诸位过命兄弟听端详……”杨启明一边抱拳,一边将一身女人装束的闵六侯向全馆师徒做介绍:“这位是来自孝感孝昌县的闵府千金闵燕,现投奔本馆,今后还望各兄弟多多照应为是……”
“闵燕小姐是胞妹启月丫头数日前结识的江湖侠女。”杨启明威严的扫视队列,娓娓道来:“她出身武术世家,自幼习武,精通猴,鹤,螳螂拳术,旋风腿和武当剑,太极八卦铁砂掌,功力深厚,俺即日起,破格任用她为本馆副总教习,从今日起她与我等歃血为盟,成为一家人,你们的小师妹。你们多与她切磋,跟她和肖总教习一起教练你们武功,提高你们的搏击技能。”杨启明用手捏了一下肖双虎的左肩膀。“企望总教习能屈驾与闵燕小姐通力合作,共同为振兴永阳武馆效力。”
馆徒们一个个冷冷地,顾虑重重的望着闵六侯默默不语。肖双虎生性争强好胜,气量小,不祥的意识紧紧攫住了他的心。本能告诉他:馆长开始选拔,录用,收纳外界武林高手,一定有了异心,觊觎他的总教习位置的大有人在。九年了,馆长从未雇用一个外界游侠入馆供职理事,使他肖双虎拥有绝对的安全感。可今天……瞧那张有两个酒窝的笑脸和那高瘦匀称身材的不速之客,一种阴郁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嫉妒闵六侯这个练家子,肖双虎两颗眼珠子像两只小老鼠来回蹿动着。一阵注视后,突然又象扔过一把刀了似的狠狠盯了闵六侯一眼,对杨启明道:“馆长休听野丫头胡言乱语,她乳臭未干,精通各门派拳术?信口雌黄,叫人难以信服!”
杨启明刚要发话,肖双虎又转身面向闵六侯直喘粗气,眼里“噌”地透出一股杀气,双手抱拳恶狠狠叫嚷:“久仰闵小姐威名,今日肖某人,嘿嘿!想……好好领教一下你的绝世武功,可否赏脸?”
馆徒们闻言一个个吃惊的望着肖双虎鸦雀无声,只有“飞毛腿”王大忠阴阳怪气的冷笑着:“是阿是阿,不显神功,何人信服?!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吧!”
杨启明在一旁见肖双虎自恃武艺精湛,无缘无故挑衅事端,不悦的瞅了瞅肖双虎一眼。他深知肖双虎心毒手狠,有手绝活“索命逍遥三腿”。往日与找上门来的挑战者角斗,从不给别人一条生路。故而人们送给他一个“鬼见愁”绰号。杨启明转念一想:闵六侯校场比武,摘下【武状元】桂冠,少年挂印出征江浙沿海多年,被左宗棠排挤后久闯江湖,为救反清义士,在刀枪林立,重兵如云的京城怒砸德和殿大戏楼,孤身一人劫法场,并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朝廷鹰犬奈何他不得,竟然会栽倒在你肖双虎手下不成?即使战败,也会性命无忧。杨启明用特异的目光打量着闵六侯。“也好!俺正想欣赏二位教习的高艺深功呢!”
闵六侯发现杨启明那英武的脸上,每一根粗犷的线条都是那么的异常。那咬紧的嘴角那么有力。闵六侯万分感激的望了杨启明一眼,信心满满的回答:“我虽不才,愿与总教习切磋武技……”
“击鼓助威!” 杨启明下令开始比武。闵六侯和肖双虎二人向杨启明施礼后走出武馆,在门前空地上转身凛然峙立。
“肖总教习请出招!”闵六侯微笑着向肖双虎一伸手:“你先!”
肖双虎恨不得一拳砸碎闵六侯头骨,一腿踢死闵六侯,一振威名。他恶狠狠照着闵六侯前胸猛击一拳头,闵六侯伸手将肖双虎击打出来的左拳拧住。气沉丹田,力贯于手,猛地往回一推,“嘭”的一声,肖双虎重重的挨了自己的一拳头。肖双虎恼羞成怒。他自加入永阳武馆教徒练功以来,曾与众多武林高手,民间游侠交锋,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他“呀嗨嗨”一阵呐喊,一个“猛虎捕羊”向闵六侯扑去。闵六侯突然挪身移步,如燕腾空飞跃,掠过肖双虎的头顶,就势一脚往后一踹,肖双虎伸手将闵六侯的脚脖子扼住,另一只手凶狠向闵六侯颈部抓去。闵六侯弯腰劈腿,双手一扬,齐拍肖双虎耳门。肖双虎忙撤手相护,闵六侯趁机提脚
把肖双虎弹到在地。肖双虎又气又急,猛然撤势变招,眼射凶光。拿出看家本领——“索命逍遥三腿”毒招。欲置闵六侯于死地。
“点到为止!”杨启明发觉后惊愕得大声呵斥。“快住手……”
“看招!”肖双虎不从,一声咆哮,提气腾身连翻三个筋斗,一记“穿心腿”猛踢闵六侯头部和心窝。闵六侯骇然。低头躲闪过肖双虎这快如闪电迅疾似奔雷的致命一脚。纵身一跃,使出叔父传授的“大力金刚掌”手法。一招“横架金粱”招架住肖双虎又一个迸发千钧
之力的铁腿。化掌为刀向着肖双虎斜劈过去。
“啊……呀……”肖双虎恐怖的惨叫一声,右手接住被闵六侯神掌劈断的血肉模糊的左臂,倒栽葱倒地。闵六侯刚刚飞出圈外,着地站稳,肖双虎恶念顿生,右手紧握左断臂,踉跄上前往闵六侯咽喉出疯狂猛扫。闵六侯一个“青蛙过度,醉卧瑶池”之姿势,伏地闪躲着。肖双虎稍微有点疏忽,闵六侯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再次起掌化刀狠拍肖双虎裸露着的前胸后背,“啪!啪!啪!”快如奔雷闪电一般的“大力金刚掌”再次发挥了无穷无尽的威力——肖双虎来不及叫喊半身,口内污血狂喷,身飞半空,一命呜呼。馆徒们全吓懵了,有的的四散开来,,有的抱头相拥而泣。“飞毛腿”王大忠咬牙切齿痛苦的目睹着这一切,心里暗骂:“臭婊子,小狐狸妖精!你杀了我的结义哥哥,我绝不放过你!”
杨启明默默望着肖双虎的死尸,又扫了一眼略露惶恐神情的闵六侯,呼出一口粗气,发出冗长的叹息,挥手示意两个门徒抬走肖双虎的尸体,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酸辣苦咸……啥滋味都有,怔怔的站在那儿发呆。突然,他手捂眼睑,泪,像泉涌般从手指缝里流出。
“处罚我吧,馆长!”闵六侯低垂眼帘,对痴愣的杨启明说道,他知道自己失手伤人,闯下大祸,悔恨莫及。
“来人!”不等杨启明言语,护院“飞毛腿”王大忠指着闵六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给我拿下闵燕,剁断她的手脚,剜挖她的心肝,为肖总教习报仇雪恨,告慰肖总教习的在天之灵……”
“遵命!”站在队列中痴呆的馆徒们脱体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他们的身上,有四个人应声走出队列,逼近闵六侯。
“不——此事纯属肖总教习咎由自取,与闵燕无关紧要,怪只怪肖总教习太自负太狂妄自大了!闵燕失手打死肖总教习,如何处置,待今晚与众弟兄商讨后再做裁决吧!”杨启明被“飞毛腿”王大忠的话语,从懵懂中清醒过来了。他知道,肖双虎与王大忠是八拜之交的金兰异性兄弟,有过命的交情。见肖双虎比武丧生,进行报复,故而急忙制止馆徒举动。杨启明向闵六侯摆了摆手,像是有意气气王大忠似的,说:“闵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至于你该承担什么样的罪责,那是后面的事情。你现在的使命是给全馆弟兄表演几套实用的刀剑拳术套路,一来开开他们的眼界,二来嘛,给他们做示范动作,放松放松一下心情……”
“遵听馆长吩咐!”闵六侯躬身弯腰施礼后,便开始表演了。他时而如白鹤展翅,时而似鹞子腾空跃起,时而如彩蝶戏花,时而像蜻蜓曼舞,时而像蛟龙出海穿游,翻跳腾挪大转移,进退自如,攻守兼备,绝招层出不穷……
练得性起,不觉“唰”的从腰间掣出九节亮银鞭,施展独门鞭法。九节亮银鞭被闵六侯鞭人合一舞得一片银光,人身如同笼罩在起伏不定的银浪之中。“呼叭,呼——叭——呼——叭”的鞭响宛如疾风骤雨,令人眼花缭乱……
馆徒们全着迷看呆了,一个个使劲的鼓掌,喝彩,叫绝。杨启明也看得伸长脖子,眼睛不眨,嘴巴张开,双手乱动。他的胞妹杨启月不知道啥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悄悄地扯了一下她哥哥的衣角,但杨启明毫无感觉。馆徒们的阵阵喝彩声,如铁捶似的敲打着“飞毛腿”王大忠的心。他目睹眼前的此情此景,肖双虎死前的各种神态画屏般展现在他的眼前。不禁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眼闪凶光,切齿痛恨。不知不觉将手伸进衣内里兜,摸索着暗器——三菱角沾毒飞刀。灵魂迸出心声:“我要亲手杀死你闵燕,报杀兄之仇恨……”随着脉搏的跳动,握暗器的手捏得更紧了,就要掏出来向仇人抛射去。
“好!好!好……”馆徒们又一阵喝彩声打断“飞毛腿”王大忠复仇的遐想。望着那条不断发出“呼——叭——呼叭”声响的九节亮银鞭,突然感觉到一阵子快慰。“啊!断魂亮银鞭法……闵……”王大忠知道,九节亮银鞭是江湖上少见的独门兵器,唯有号称“断魂鞭侠”的闵六侯所有。闵六侯是朝廷要犯,慈禧太后曾以三万九千万两白银和一个千总的官衔悬赏缉拿。想不想消声匿迹的闵六侯竟然在永阳(应山)县城出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大忠松开紧握三菱毒飞刀的手,怒视了忘乎所以舞鞭的闵六侯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在馆徒们彼此起落不息的击掌,喝彩,呐喊声汇成的声海中如一个泡沫似的溶解幻化消失了……
第四章 生离死别间
已是黄昏时分,晚霞象火焰一般燃烧,遮掩了半个天空。四周一片寂静,静的凭蚊虫的嗡嗡声都能听出它在什么地方飞。然而,永阳武馆内部上下都是一片欢腾。杨启明夫妇,闵六侯,杨启月及武馆部分师徒正在迎客厅内举杯畅饮。突然,一个门徒惊慌失措进来急报:“杨……杨……馆长,大……大事不……不好——”
“何事令你如此慌张?”杨启月惊愕的从座椅上本能的跳起。
众人的目光忽地全部聚集在告急的门徒脸上,好想什么灾难真的已经降临武馆,一个个惊吓得连眼皮也不知道眨一下。
“启禀馆长……护院王大忠……见见闵了小姐打死肖总教习……他——他怀恨在心,谎报闵燕小姐是……是什么……什么来个闵……闵六侯,说永阳武馆窝藏钦犯,已告知县衙门,并领官兵二而来……”那个门徒上气不接下气,掉魂儿似的望着杨启明。“馆长,你快拿个主意呀……”
“杨馆长,各位兄弟,我实乃闵六侯,人称“断魂索命鞭侠。因官兵追捕甚是紧急,故而化装潜入贵馆避难……”闵六侯起身将杯中的酒倒进嘴里,抱拳环视四周,向众门徒弯腰作揖。“怨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之祸,皆由我惹起,恳请众好汉兄弟绳捆索绑,把我押送官府,解此危难吧!”
“啊——闵六侯!”人们不禁哗然,把眼光慢慢地又转移到闵六侯身上,灼热的目光象无数枚钉子钉在闵六侯那张忧伤而又带着颤抖的脸皮上。迎客厅内空气突然凝固住了,只听见人们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
“王大忠这条落水狗,俺非亲手宰杀他不可。”杨启明愤恨地骂了一句,由于气愤至极,手中的酒杯被捏的粉碎。他对惶恐不安的门徒动情的说道:“众弟兄,不是我有意隐瞒实情,实在事出有因,迫于无奈……不错,闵燕实属闵六侯真身。闵大侠原在朝廷担任殿前三等侍卫,江浙沿海总兵等要职,不仅武功盖世,而且,侠肝义胆。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同治三年——1864年)春,太平天国的天京被清军围困为了解救天京之围,远征西北的九十万太平军和捻军回师东南,开到湖北永阳县(应山县前身)寿山西南的向家垄时,与清军一直主力队伍展开了你死我活震惊朝野上下的血战。当时,在广水镇老家探亲的闵大侠,置高官厚禄,和身家性命不顾而度外,毅然决然带领百十名乡勇和同族子弟兵,与太平军并肩作战,还用“九节亮银断魂鞭”将出身于八旗子弟贵族家庭,当今皇太后的姨表哥——清军主力舒保大混蛋鞭死击毙在泥塘中。后被本县知县吴茂昌告密上报朝廷,才落下个“叛变投敌,私通捻军长毛贼”的杀头罪名,家被抄,父母被发配边关奴役。闵大侠屡遭清兵搜捕,追杀。天平军和捻军,日月会残部先后起义失败,建立天地会,推翻暴政的清庭,吾辈之责,民众之望。俺们岂能为了一点脏手恶心的赏钱,而违背良心,不惜断送一条好汉性命,为虎作伥?不——俺杨氏一脉,愿冒抄家断头,九族共诛之风险,也要保全闵大侠贵体无恙。”杨启明越说越激动,脸胀得通红,用手抚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胸口,稍微停顿一下又说:“乘清兵还未包围好武馆周全,俺叫内人和胞妹将武馆多年积攒下来的黄金白银,尽数分发给众位,做盘缠和日后开店铺,安身立命之用吧!现在各路赶来清兵还未合围之际,望各位弟兄各自分散突围,化整为零逃生去吧!我再郑重重申:宁可断头流血,绝不当鹰犬!如有那位弟兄做出卖友求荣,欺师灭祖之事,活着的人会为我清理门户的……望各位弟兄好自为之,拜托了!”
杨启明的夫人和妹妹杨启月开箱托盘,逐个依次派发金银细软。
“杨馆长待咱情同手足,恩重如山,是咱再生父母。”新任护院“李三枪”李瑞泰率先将金银拒收。“咱决不临阵脱逃,苟且偷生。”
“俺愿随杨馆长合力抵抗凶残之敌人,保卫闵大侠突围平安健康出城”一石激起千层浪,河南籍的门徒群起也与山东籍李瑞泰应声附和,纷纷将金银抛洒满地。
“杨馆长,我们愿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你就留下我等御敌吧!”悲壮豪迈的呼声如阵阵奔雷在迎客厅内外的上空久久缠绕,回荡。惊得武馆外围处树枝上歇息的小鸟四处奔飞逃窜。“常言道,狗多成墙,人多称王。留下俺们这些死士,多一个人,就增添一分不可小瞧的力量。”
杨启明闻言,心里感到一阵温暖。顿时一种发自内心灵魂深处的感激和满足情感,使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泪,成串成串的夺眶而出。“谢谢弟兄们深情厚爱,若能逃出生天,我日后必当衔环相报大恩大德……”
“呯呯呯……”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枪炮响声清兵潮水般汹涌而来,霎时间就把武馆前的正大门堵住了。“飞毛腿”王大忠与几个清兵帮带在千总何言旺的指令下,各持兵器叫喊着奔向武馆。“速速交出钦犯,方可保你等一个全尸……”
“闭门!”杨启明好不畏惧的望着蜂拥而上的清兵们,将手一扬,“嗖嗖嗖”几道雪亮的弯月行飞刀从杨启明衣袖中甩出,带着尖厉的呼啸声流星般射向清兵,只听“啊——呀——啊——”几声惨叫前扑的清兵倒地不动,后面的清兵溃退,等清兵一迟钝,杨启明便令力大的几个门徒“嘭”的将沉重武馆铁正门关死。
“月妹快引闵大侠从后门穿院而出,日后好为俺和众弟兄报仇雪恨……”杨启明深情的扫了胞妹杨启月和闵六侯一眼,果断下令:“俺和留下来的弟兄们来个后院放人,前门迎敌……”
“六侯,快走!”杨启月抹去停在上嘴唇上的泪,点头催促闵六侯:“你再啰嗦迟疑就出不去了……”
“不——馆长!不——不!!”我不能连累众弟兄独自去逃命啊!”闵六侯坚毅地摇了摇头,他瞪着红肿的双眼,痛楚的哭求:“馆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让我来承担罪责吧……”
“弟兄们,棍棒送客!”杨启明为了让闵六侯快快的远走高飞,咬牙横下心来。发疯似对着闵六侯的脸狠狠地煽了一耳光。“糊涂啊,混蛋羔子!你想让俺等以死相拼的众弟兄鲜血白流吗?你想让永阳武馆后继无人吗?混蛋羔子,快滚!滚啊——快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武馆决死的门徒们对杨启明会意一笑,举棍劈头盖脸地赶打着闵六侯。闵六侯强烈忍受着雨点般落在腰背,腿上的棍棒,激动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通”跪在地上,转转身子,向杨启明夫妇,杨启月和众门徒一一作揖磕头辞行,眼泪滴答滴答洒落在地上。“大恩大德,六侯至死难忘。我转危为安后,一定重整旗鼓,多杀朝廷贪官污吏,市侩小人和害人的鹰犬们……”
沉入西山的落日余晖,染红了树林,房屋,深宅大院,已带微微寒意的晚风,摇曳着被虫蛀变的发红黑紫的梧桐树,显得格外苍老,悲凉。
杨启月紧紧的搂抱住闵六侯的脖颈,失声哭泣着,不舍的泪水,不知不觉湿透了闵六侯一大片衣襟。
“快快交出钦犯闵六侯……”清兵的男嗥叫声接连不断的钻入杨启月的耳鼓,时间紧迫得没有她迟疑犹豫不决的一丁点儿余地。那散发着少女的温馨的肉体剧烈抖动抽搐着。杨启月用她富有弹性的乳峰,狠命地铁挤着闵六侯的胸膛。火热颤抖的嘴不顾一切在闵六侯的脸颊,肩胛,留下深深的唇痕印。
“六侯,你快走!我不能抛下兄嫂随你闯荡江湖……”杨启月突然忍住悲痛,用力推开闵六侯,张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凝视着闵六,哽咽了。“六侯,你杀出重围,摆脱追兵后,向大洪山方向走,避开沿途关卡,直奔大慈恩寺庙,庙里主持敬一禅师,是我娘家舅舅,必要时,还可以躲在两王洞,筱泉洞和仙人洞中栖身……
“六侯,记住我的话,记住我的人我的情,记住我的兄嫂和留守御敌武馆过命弟兄,待来年相逢之日,我一定好好为你生下一大堆男女伢……”杨启月从怀里掏出所有随身金银盘缠,硬是塞在闵六侯的手里,不能自已,捂住嘴巴掩面而泣。“六侯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但愿一路顺风,多多保重啊……”
“启月,你等我回来,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到我闵家做堂客……”闵六侯猛的跑了几步,突然停住前进的步伐,情不自禁回头再次深情的望着杨启月,望着那被零乱枪炮声呐喊声厮杀声笼罩着的高高耸立的永阳武馆 那双眼里饱含着悲楚不绝的神情。
晚风吹起一支悠远凄凉的曲子,闵六侯扭转身去,拖着沉重长长的影子,渐渐地,渐渐地,渐渐走进血红的晚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