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枣树葫芦梨

人怕出名，树也怕壮，这句古老而神秘的俗语，在岁月的长河中悄然流传，其间真意，恰似深巷中的陈酿，越品越觉耐人寻味。凡人皆因品德高尚、功业斐然而声名远扬，仿若星辰在历史的天幕中熠熠生辉；凡树，一旦枝繁叶茂、卓然不群，亦会声名赫赫，其佳话传至他乡，似清风拂过山川，留下一抹难忘的痕迹。我老家那棵曾在历史的硝烟中担当过消息树的老枣树，它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宛如一位坚毅的战士，承载着往昔的烽火记忆，其名声，也随着岁月的流转，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家族传说的锦缎之上，成为一抹永不褪色的亮色。

回溯五十余年前，方山脚下，一条小溪仿若灵动的玉带，沿着庄西蜿蜒向南，潺潺流淌，似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彼时，有一位名叫金山的老者，他身材低矮，却行事果敢，言语质朴，是远近闻名的赶牛车“状元”，我该称他曾祖父。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于伏牛北顶山的山林中，仿若命中注定般，偶然发现了两棵充满生机的树苗——一棵枣树，一棵梨树。那枣树，身姿矫健，仿若一位朝气蓬勃的少年，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希望；那梨树，则透着一种灵秀之气，恰似一位婉约的佳人，亭亭玉立在山林之间。曾祖父如获稀世珍宝，赶忙吩咐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爷爷，在庭院中精心挖下两个圆坑，宛如举行一场庄重的仪式，郑重地将这两棵承载着希望的树苗种下，从此，它们便在这片庭院中扎下了根，开启了与家族相伴的岁月旅程。

在我幼年的记忆深处，庭院中央的老枣树，宛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背弓弯曲，却倔强地迎接着风雨的洗礼，在霜雪的侵袭中艰难地向上生长。它的枝干，犹如岁月镌刻的痕迹，粗糙而坚韧，每一道纹理都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它的树皮，似古老的铠甲，斑驳陆离，却忠实地守护着生命的脉络，仿佛是一位坚毅的守护者，不离不弃。冬日里，北风呼啸而过，似一群凶猛的野兽在咆哮，老枣树却在风中傲然挺立，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摆，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在向严寒示威，每一次摇摆，都像是一次不屈的抗争，越摇摆，越显坚韧，似一位坚守阵地的勇士，绝不向困难低头。庭院里那棵百年弯腰老枣树，又像是一位慈祥的老者，翠绿色的嫩叶密密麻麻地挂满枝头，宛如一片绿色的云团，让小院年年显得生机盎然。高高的树枝上，黄鹂鸟年年来筑巢，它们欢快的歌声似灵动的音符，在小院的上空飘荡，为这个静谧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灵动。

夏日来临，老枣树宛如一把撑开的巨伞，枝桠上挂满了浓密的绿叶，那叶片，似一片片精心雕琢的翠玉，在阳光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仿佛在向世界展示着生命的蓬勃与活力。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天空，如一个巨大的火炉，炙烤着大地，然而，在老枣树的庇护下，那炽热的阳光再也无法肆虐，成群结队的娃娃们在树下嬉戏玩耍，老枣树用它的身躯，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清凉的世界，这片阴凉，似是老枣树给予孩子们最温柔的馈赠。

当那香喷喷的米枣花盛开之时，整个庭院都沉浸在一片馥郁的芬芳之中。那花朵，小巧玲珑，似繁星点点，散落在枝头，仿佛是夜空中闪烁的精灵。它们的香气，如无形的丝线，袅袅娜娜地飘散开来，惹得一群群小蜜蜂如痴如醉，仿佛是赶赴一场盛大的赛事，在花朵间穿梭忙碌，即使夜幕降临，仍不舍离去，嗡嗡的声响，似是它们奏响的赞歌，为这宁静的庭院增添了一份热闹与活力。

　 “七月十五泛红枣。”每至此时，只要踏入那片土墙环绕的庭院，一股浓郁醇厚的枣香便会如潮水般扑鼻而来，瞬间将人淹没。那香气，甜而不腻，带着阳光的温暖和泥土的质朴，直沁心脾，仿若是大自然最深情的问候。倘若抄起一根长竹竿，轻轻敲打树枝，一颗颗“红玛瑙”便如雨点般纷纷落下，似是一场红色的雨，带着收获的喜悦。捡起一枚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只听“咯嘣”一声，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奏响在舌尖的乐章，枣肉酥脆，甜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散开，那滋味，又脆又酥又甜，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最美味的糖果，让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一阵南风吹过，满树的绿叶沙沙作响，似在为红枣的舞动伴奏，它们相互呼应，共同演绎着一场美妙的自然之舞。那一颗颗红果在风中摇曳生姿，宛如万千红铃在风中竞相展示自己的风采，它们欢快地跳动着，像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浪尖上跳跃，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喜悦与灵动。果子熟了，兄弟们手中的长竹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犹如一只只灵动的白长虫，在红枣间快活地跳跃穿梭，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在庭院中回荡，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与欢乐的画面。眨眼间，地上、墙角便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红雨”，那鲜艳的红色，似是大地铺上的华丽地毯，美得让人陶醉，仿佛是大自然用它的画笔，为这片庭院绘制了一幅绚丽的画卷。

而那棵梨树，同样枝粗叶密，它高大挺拔的身姿，恰似一把巨大的太阳伞，傲然矗立在吾家后盖的东厢院当中。那树干，笔直笔直，似一根擎天柱，冲天直上，仿佛要触摸天际，展示着它的雄伟与壮志。满树盛开的梨花，如皑皑白雪，堆积在枝头，又似层层云朵，轻盈飘逸，仿若仙境降临人间。那洁白的花瓣，细腻如丝绢，温润如玉，在阳光的映照下，透着淡淡的光晕，美得如梦如幻，让人不禁为之沉醉。

每当梨花盛开的季节，总会吸引无数过路女子驻足仰望，她们的眼中，满是惊叹与喜爱，有的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采摘一朵，放在鼻尖，细嗅那淡雅的芬芳，仿佛在与自然进行一场亲密的对话。那时年幼的我，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然而，那梨花盛开的美景，却如同一颗种子，悄然种在我的心中，随着岁月的流转，逐渐生根发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狂风恶雨突然席卷而来。那狂风，似一头愤怒的巨兽，呼啸着、肆虐着，所到之处，一片狼藉；那暴雨，如倾盆的水幕，铺天盖地，无情地冲刷着大地。梨树在风雨中苦苦挣扎，虽奋力抵抗，却仍有大片的“半成品”被无情地打落。那些梨子，散落在树下，似是孙悟空用金箍棒打下的长生果，带着些许的无奈与遗憾，仿佛是命运的捉弄。这时，小脚奶奶便会提着竹筐，缓缓走来，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梨子捡起，挨个儿送到那些口馋欲滴、两眼直盯着梨子发呆的赤脚男孩女孩手中。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那笑容，如春日的暖阳，温暖着每一个孩子的心，驱散了风雨带来的阴霾。

在弯腰老枣树因打家用“真空井”被几个粗壮汉子从深坑里拔出后不足百日，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吾伯父的脊背，竟如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学着他的父亲，甚至说学着他的爷爷的样子，自自然然地弯曲了。那弯曲的身姿，似是岁月留下的一道痕迹，又像是一种家族命运的传承，仿佛是一种无形的纽带，将家族的过去与现在紧紧相连。待他离休后，那低矮的身躯、弯曲的背又朝前倾斜了，活脱脱似二十多年前我爷爷的模样。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却又透着一种坚韧与从容，仿佛是一棵历经风雨的老树，虽已不再挺拔，但依然坚守着自己的生命姿态，默默地承受着岁月的洗礼。

那棵粗壮质优的大梨树，十年前因一家工厂急用，伯和父一合计，便让大卡车将大树杆拉进了车间。当时，奶奶和母亲看着那棵离去的梨树，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都说这大梨树总算派上了好用场。她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不舍，只有一种质朴的满足，仿佛这梨树的奉献，是它在家族中使命的完成。

如今，我已快到而立之年，在岁月的沉淀与磨砺中，我才猛然悟出——那弯腰枣树，不正是伯父的写照吗？它一生坚韧，虽历经磨难，却始终坚守，默默奉献，用自己的果实滋养着家人，用自己的身躯为子孙遮风挡雨，宛如一位默默奉献的家族长辈，不求回报，只愿家族繁荣昌盛。而那葫芦梨树，又何尝不是父亲的象征？它高大挺拔，充满生机与活力，以自己的方式为家庭贡献力量，在需要的时候，毫无怨言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恰似一位正值壮年的家族支柱，勇敢地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与使命。

岁月流转，树与人，在命运的长河中交织出一幅神秘而又充满哲理的画卷，让人不禁感叹生命的奇妙与无常，思索家族传承的深意与内涵，仿佛在这树与人的故事中，看到了家族兴衰的脉络与生命轮回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