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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俊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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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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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拳祖母心

人人都有祖母,而祖母的长寿,无疑是孙辈的福气。

我的祖母,她是勤劳与朴实的化身。中等身材的她,长方形的脸上有一对浅酒窝,恰似静谧湖面上泛起的微微涟漪,给人一种温馨之感。年轻时,她的眼睛似宝珠,又黑又亮,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耀着智慧与灵动的光芒。即便步入年迈,那双眼睛依然十分有神,就像深邃的幽潭,不知包含了多少对晚辈的爱抚和体贴。

祖母说起话来,那声音总让人觉得暖融融的,好似数九寒天置身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能驱散所有的寒冷与阴霾。表面看来,她双鬓早已斑白,头发比以前稀少多了,那一根根银丝,就像是岁月编织的细密的网,又似是岁月留下的足迹,无声地证实了她八十多年的劳累与艰辛。

进入杖朝之年后,便能看到她两手青筋凸起,手脚也不如从前那般灵便了。眼看快九十岁高寿啦,仍怀揣着童真,想陪同她的曾孙们看《变形金刚》《机器猫》和《聪明的一休》。在封建社会的桎梏下,祖母也缠了一双“三寸金莲”,这双小脚在农活劳作时,就像被束缚的小鸟,可祖母却从未抱怨,坚强地面对生活的种种。

祖母出生在书香门第,年少时跟着父亲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及《四书》《五经》,那是她知识的启蒙,也是她智慧的源泉。听奶奶讲,曾外公青壮年时聪明好学,就像一颗闪耀在乡村的智慧之星,然而他争胜好强,脾气倔强得像一头执拗的牛。很久以前,他乡试考中,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次辉煌,可后来两次想考取举人都未能及第,如同展翅欲飞的雄鹰被折断了翅膀。无奈之下,他听信了一位看阴宅的算命大仙之鬼话,就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人抓住了一根虚幻的稻草,央求村里亲戚朋友择吉日想移其父亲之墓。当村上的男人们扒开那青砖固墓的顶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腾而起,那青烟仿佛是不祥之兆的使者。顿时他两眼直冒火星,怒气就像汹涌澎湃的海浪,不打一处来。再往下继续挖掘,瞧见颇似泥人泥马状,而且那官人尚未跨上高大的枣红马鞍……结果,没过多久我的曾外公就突发急病,英年早逝,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过早地陨落了。

我的曾外婆中年丧夫,年纪轻轻就守寡持家,那日子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孤舟。她独自拉扯奶奶她们兄弟姐妹四个长大成人,宛如一棵大树,在狂风暴雨中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空。

在她娘家中,吾奶奶身为长女,天生俊秀,耳聪目慧,记忆力特别好,就像一颗闪耀在家族中的明珠。她平日里乐善好施,邻里关系相处得非常好,如同春天里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的心田。她从小接受其思想进步的父亲之启蒙教诲,儿歌童谣几十首背得滚瓜烂熟,织布缝衣,纳鞋扎花,样样活儿干得有板有眼,如同技艺娴熟的工匠打造精美的艺术品。故而村上的人都十分喜爱这个缠着三寸金莲的“小成莲”,她就像村里的一朵盛开的鲜花,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奶奶嫁到我们傅家寨时,她的婆婆也是孙湾人,但不是近亲。农村有句俗话说,侄女随姑不好,可我奶奶的一生偏偏好。她端庄秀丽,温文尔雅,宛如一朵盛开在田园间的淡雅之花。一生爱吃粗粮素食,这反倒让她身体健康,就像一棵扎根于大地的坚韧之树。她个子不高,但在农活面前从不落后,干起活来既干净又利索,如同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她养育了我们这个 32 口之众的大家庭,那劳苦功高,如同巍峨的高山,令人敬仰;她德高望重,恰似明亮的灯塔,为我们指引方向。她一辈子默默无闻地为儿孙无私奉献了数十载,善解人意,无怨无悔,她的爱就像涓涓细流,滋润着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心灵。

奶奶是一位明白人,对于培养后代非常重视,尤其是我们堂兄妹八人整天围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她就像一位智慧的园丁,精心呵护着我们这些幼苗。她从小就给我们讲孔融让梨的故事,那故事就像一颗善良的种子,播撒在我们心中。她教大家互敬互爱,互相帮助,如同编织一张温暖的情感之网。无论哪个孙子犯了小错,她从不打骂,而是循循善诱,那耐心就像春雨滋润大地。有时她还对母亲和伯母说,人不教不成材,树不挄不成梁,这话语就像敲响的警钟,让我们明白教育和成长的重要性。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我将父亲从县城带回来的一本稿纸叠了几个方纸包,后被奶奶发现了。她既没打骂我,也没没收那玩物,而是像一位慈祥的学者,给我讲述了伯父和父亲年少读书时的贫寒家境。那年月,为了让伯父、父亲念书,爷爷徒步去到六里外的马山口,在一家土布染坊里找来旧帐簿,那旧帐簿就像是承载着家族希望的方舟。爷爷让他俩在其背面写字、做作业,这一段既贫寒又勤俭的家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它像一座宝藏,使我懂得了许多远于一本书籍以外的东西。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今回想起来,仿佛又走进童年的记忆里,那记忆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盛夏的夜晚是美好的,如钩似的残月斜挂在西天,宛如一把弯弯的镰刀,收割着夜的宁静。润湿的东南风轻轻地吹拂着那片黄土地,就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大地。

晚饭后,兄弟们大都习惯地躺坐在苇席上,听奶奶讲故事,那场景就像一幅温馨的乡村夜景图。有时奶奶也教我们看星位,象织女三星、牛郎三星、河鼓二星等都能分辨得出来,那些星星就像天空中镶嵌的宝石。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但它们是有规可循的,如同大自然谱写的神秘乐章。奶奶还常教我们唱“天河南北,西瓜凉水;天河调角,干饭豆角”。从这短短的俗语中不难看出,劳动人民的生活习性和银河系的变化是息息相关的,就像两条交织在一起的丝线。无论是周文王的《易经》,元阳真人的《黄帝内经》,还是民间的俗语、俚语、野史对太阳系银河系的千变万化都有过记载,它们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像璀璨的星河照亮了我们对宇宙的认知。

凉秋八月,天气格外清爽,就像大自然用清凉的水洗刷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年一度的仲秋佳节,奶奶不仅给我们讲“嫦娥奔月”的神话,那神话就像一首悠扬的古曲,在我们心中奏响。她还给我们介绍“节日登高”的来历,让我们领略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家祖祖辈辈提倡耕读传家,从奶奶身上我看到了普通劳动者的聪慧和才智,她就像一本充满智慧的书籍,值得我们一生去研读。

听祖母讲,在我刚满周岁那年,善嗜旱烟的祖父患上了支气管炎。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北风刺骨的隆冬,还是蚊虫叮咬的酷暑,爷爷常常是鸡叫两遍就披着棉袄半坐在床上,一连串的咳、咳、咳,那咳嗽声就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喘息。为了给祖父治病,奶奶不辞劳苦,抓药、煎药、喂药忙前忙后,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病人。古稀之年的祖父劳累了一辈子,加上十八年的病魔缠绕,使他体瘦如柴,身高五尺多而体重只剩下八十多斤,他就像一棵被岁月侵蚀的枯树。他患痔疮习惯性便秘,大便解不下来时奶奶就用筷子沾芝麻香油给他挖,那细心和耐心就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到后来,他的病情日渐恶化,终于八 O 年七月二十七日明明白白地离开了人世间,如同一片叶子从枝头飘落,回归大地的怀抱。为了祖父,奶奶劳累了大半生,她的付出就像一首无声的歌,唱出了爱的深沉。

从前,奶奶有一双秀气灵巧的手,为十四口之家操持着家务,每天都是起得很早,就像报晓的公鸡,准时开启一天的忙碌。她拉风箱烧锅灶,先给多病的祖父、伯母做小灶,那灶火就像希望的火苗,温暖着家人的心。尔后添满一大锅水烧大灶,整天价地围着锅台转,和锅碗瓢勺打交道,喂鸡鸭,养猪狗,抹桌扫地……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有时实在太累了就掂上祖父的旱烟锅抽上一阵解解乏,那旱烟锅就像她缓解疲惫的老友。

奶奶年少时每逢新春佳节都要去其卢医镇郭岗村的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其外婆家是大户人家,当瞧见外婆舅母们经常拿着铜质水烟袋抽,她很羡慕,很好奇,那好奇就像一颗种子在心中萌芽。背地里也偷偷抽上几口,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烟瘾。但她嫁到我们家三十多年里没抽过烟,只是年纪大了,儿孙多了,家务活重了,抽上几口解解乏,那烟就像她生活中的一丝慰藉。

奶奶是喜爱孙孙们的。在我们家堂兄妹一共八人,但奶奶都爱我们,真的爱我们,她的爱就像阳光普照大地,没有丝毫偏袒。

小时候我的肠胃不太好,每年夏季都要患上一次肠胃炎,又吐又泻,一趟稀屎后,两只大牛眼眼窝塌多深,就像一个被抽干了活力的小可怜。奶奶就常常用验方给我治。那验方是:井绿蒲 30 克,灶心土 50 克,陈年稻草 20 克,竹茹 20 克,车前子 15 克。这些药材就像神奇的魔法元素,将其混合加适量水煎熬,一日喝上三次,两天内就见效,挺灵验的。十二岁时,随父亲在县丝织厂度暑假,患病后输液打针,忙坏了医生阿姨,厂内几十人围在会议室内看望我,那场面就像一场温暖的聚会。急诊后又用此方治好了病。

那时在乡下,每次患肠胃炎都是奶奶亲自为我熬的药。为使我早日康复去读书,奶奶一双小脚丫艰难地蹬在井沿边用铁勺刮井绿蒲,并走东家串西家地为我找药配方,她的身影就像一位为孩子奔波的天使,充满了慈爱。

春去夏来,秋尽冬至。花开十八载,叶落十八遍,岁月如流水般逝去。即将步入九旬的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久看电视使她的视力不好,耳朵略有些不聪,高血压也偶尔使她跌跤,这些就像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小瑕疵。

一次从北京出差归来给她买些好吃的,只可惜她福份太浅,巧克力奶糖她讨厌奶油味,高级奶粉饮不习惯,肥肉不食,羊肉嫌膻,鱼肉蚂虾又嫌其腥,豆腐鸡蛋吃多了,吃腻了,平生爱吃素的她唯独那啃了将近九十年的红薯是她的最爱,红薯就像她生活中的忠实伴侣。

人老会变小,此话不假。双手青筋凸起的奶奶,却时常想摆弄她曾孙们的玩具电话、变形金刚,那些玩具在她眼中就像新奇的宝贝。这些第四代者一周不见她却直嚷嚷,她仍像娇看我们兄妹八人一样娇看这八位第四代人,她的爱就像一条永不断流的河流,代代相传。有时来了兴致,还亲口教他们唱“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赶牲口…”以及那些“秀才女子粉蛋蛋,嫁给河南刘大官…”“柳泉卖瓜隐私露,撇下贤妻一枝花…”等小曲儿,她仍像哺育我们时那样哺育着傅家的“小皇帝”、“小公主”们,她的歌声就像古老的传承,在家族中延续。

我奶奶九十岁时患上了高血压,出现了轻度中风,在县城住惯了的祖母说啥也要回到野鸡脖村故居,那故居就像她心灵的归宿。父母亲大人陪同老太太回到故里一住就是六个多月,她这是老屋难舍呀!

那年农历九月下旬的一天,父亲从堂叔家打来电话说,我奶奶快不行了。我们一大家子人马立刻驱车急匆匆回到了老家,村上的许多叔伯邻居们都在忙碌地张罗着,那场面就像一场紧张的战斗。可当我们一群子孙到达堂屋时,老太太又忽然清醒过来啦!

我走近床前,拉着躺在病榻上奶奶青筋凸起的瘦弱双手,“奶奶,我是谁?” “珂子!”

她那声音有点洪亮,绝对不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说出来的,那声音就像一道希望的曙光。

三奶奶说,“深圳的俊杰、平顶山的俊超还没有赶回来呢?!老嫂子在等他的两个亲孙子哩!”

傍晚我们二十多人又驱车返回到县城,各上各的班,各忙各的事,就像一群归巢的鸟儿。

三天之后,在平顶山邮电局供职的超弟开车回到了老家看望我祖母。他站到三叔家房顶用手机打通了远在深圳俊杰弟弟的手机,得知三日内无航班飞不回来。冥冥之中,这声讯好像传到了老太太的大脑里,在她与一群老姊妹们艰艰难难地小声说笑之后,伴着夕阳西下的余晖,我奶奶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站,笑眯眯的撒手人寰了。

祖母的一生,平凡而伟大,她天生聪慧,善良而内秀;她朴素勤俭,知书而达礼。虽然奶奶离开我们二十六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我耳畔回响,她的精神就像一座不朽的丰碑,成为我们永远敬仰和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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