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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仁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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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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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村头锣鼓响

 

“咚咚锵!咚咚……每当村西头传来欢快的锣鼓声,全村的男女老少就会像听到集合号似的,争先恐后地涌向那里,去品尝一顿盼望已久的戏曲“大餐”。

我从一记事起,就是一个看戏积极分子。那年月,家乡农村的文化生活是很贫乏的,村(当时称生产大队)集体文化生活主要有两样:演戏和放电影。由于次数非常有限,因而每一次机会都很珍贵,大家都不肯错过。

记忆中,我们村的文艺宣传队在全镇(公社)是数一数二的,每年都要利用农闲时排练两、三台节目,在春节等传统佳节和党和国家重大活动、喜庆日子演出。除了在本村演,还要参加镇(公社)的汇演,有时还到其它村巡回演出,或到水利等工地慰问演出。宣传队员都是本村男女青年由于全村有大几百户、近三千口人,文艺人才也相应较多,吹拉弹唱演各种都有,虽然水平不高,但矮子当中选将军,随便选一选,二、三十人的队伍就能很快组建起来。而且后备力量不少,新陈代谢不断,老一茬走了,新一茬随即接替上来。因此每年在村里都能看上几场小戏。

村小学位于村西,学校操场边有一座土戏台,油泥土垒的,约七、八十公分高。平时我们做课间操和上体育课,这里就是司令台。演戏前,戏台要作必要的装扮,四角埋上竹竿,拉上横幅,挂好布幔,演“大戏”时还要在后台挂一道幕布。只要一布置舞台,就是发布了无声的广告:要演戏了,路过的人就纷纷来打听演什么戏、什么时候演?消息就会在全村不胫而走,不久邻村也都知道了。为了抢占有利的看戏位置,附近的人家就早早地把长条凳或方凳搬来,在戏台前面排队,先前排中间,后两边,接着再往后排。如果晚上演戏,下午太阳没落山操场上凳子早就差不多摆满了,不少人家还把小孩留在现场看凳子。等到演戏开始,后来的人只好在后排远处站着看,再往后的就站在凳子上看,甚至站在支起的自行车后架上看,摇摇晃晃的,跟玩杂技似的。更不用说操场边的几棵杂树上每次都爬满了人。

村宣传队演的主要是小戏,像小淮剧、小演唱等。但也演过“大戏”,比如《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等。那时我刚上小学不久,村文宣队常在我们小学一间空教室里排练,有时上课时,那一阵阵铿锵的锣鼓和激越的胡琴声从窗外飘来,直钻进耳鼓深处,以至于老师讲什么谁也不知道。老师连发几通脾气,根本没用,只好停止讲课,让大家自习。终于盼到下课铃响,大家像赛跑似的冲出教室,不约而同地冲到排戏的教室,占领那仅有的几扇窗户,像一大群小猪争抢吃奶似的努力将头往里拱,连教室前后木门上几个小洞洞都挤满了脑袋。其实那样看排戏基本上什么名堂也看不清,印象中里面一屋子人都在忙活,有时伊伊呀呀地唱,有时走圈子做各种动作或相互打斗,一时敲锣鼓,一时拉胡琴,除了看热闹,啥也不知道。于是急切地盼望着正式演出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我清晰地记得《智取威虎山》是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演的。演杨子荣的是我一个本家叔叔,演座山雕的是我另一个本家叔叔,当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们都是令人崇拜的特别有本事的人。那天我连晚饭都没吃扎实,草草喝了两碗粥,便连忙赶去等看戏。离老远就看到两盏汽灯挂在高高的柱子上,把舞台上下照得雪亮。在戏台前占好位置,趴在那等戏开演。左等右等都没开始,就和几个小伙伴到后台化妆教室,扒在窗户上看演员化妆,只见“杨子荣”叔叔化了一张大红脸,穿着一身黄军装,戴一顶“三块瓦”棉军帽;“座山雕”叔叔化了一张大花脸,头戴一顶瓜皮小帽,穿一身黑色长袍;其他人脸上也都画上了厚厚的油彩,身上穿着北方寒冷地区的衣服。开场锣鼓“咚咚锵锵”地响起来,赶紧跑回舞台前,操场上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占满。真是“屁股一抬小破财”,刚才占好的位置,只因跑去看化妆,早被别人占完了,只好拼命往里挤,好不容易挤到台前,身上已是汗津津的了。

戏终于开演了,台下嘈杂的声音渐渐静下来。先是第一场,在“锵锵锵锵”的急促锣声中,只见后台幕布门猛地一掀,一队身穿黄军装、肩披白披风的“解放军”叔叔迈着矫健的步伐登台亮相。接着,“杨子荣”叔叔带着两个战士一登台,连续翻了一串跟头,又快又利索。台下立刻骚动起来,有人鼓掌,有人叫好,还有人吹口哨,看得出,乡亲们对革命英雄是非常敬重和喜爱的。到了第二场,“座山雕”叔叔领着一群“土匪”出场了,个个哈拉着腰、倒背着枪,身上的穿戴歪歪斜斜,一看就是“匪气”十足。台下骚动更厉害,哄笑声夹杂着叫骂声,有人还点名到姓地叫着演员的诨名:“二狗子,又来抢东西啦!”“三钝牛(方言音OU二声),少做坏事,小心回家挨打!”被喊到名字的就会对着台下挤眉弄眼一番。“座山雕”脸上新安了一个又高又弯的鹰钩鼻,说话声音像鸟叫似的,动不动发出一串“嘿嘿嘿”的奸笑,听了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一幕幕地演过,我们除了分得清好人坏人外,对戏的内容似懂非懂,主要是看热闹。印象深刻的对白是那段“英雄叔叔”和“土匪叔叔”在“匪窟”里进行的精彩对话:“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至于他们唱的那“山芋腔京调”,就更听不明白了。

在家乡看戏的日子是充满快乐而充满趣味的,但其中也有难堪的经历。俗话说:是人有三急,无巧不成书。有一天晚上看戏,由于去得早,占据了舞台前正中间的位置。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感到一阵内急,心里连连叫苦:坏了!来之前在家喝了两碗薄粥,现在要上厕所了,怎么办?先忍忍再说!憋了一会,觉得实在憋不住了,只好想办法寻出路出去。左看看、右瞧瞧,两边都挤得严严实实的,别说大活人,恐怕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前面是舞台,只能从后面动脑筋,于是转身从后面一排排板凳中间寻缝隙往后挤,途中不断请人家帮忙让道。好不容易从坐着的人堆里出来,后面是站着的人墙挡在面前,拼了老命挤过这道人墙,外面是一堵踩着板凳伸长脖子的更高的人墙。东一头、西一头地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钻出来,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回头一看,刚刚钻过的“缺口”竟是一个裤裆!这女汉子两只脚分别踩在两条板凳头上,像一只圆规两腿叉开,中间形成了一个“过道”。早就听大人教训过:女人的裤裆钻不得,钻了会倒霉的,真是晦气!气得我“呸!呸!呸!”连吐了几口唾沫。出来解决了生理问题,虽然一身轻松,但再想进去看戏是不可能了,只好寻一处又偏又远的高垛子踮起脚尖瞄几眼,心里是既后悔又着急。可转念一想,怪谁呢?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虽说有过如此难堪的看戏经历,但瑕不掩瑜。整个孩童时代,我们在看戏中玩耍嬉戏,让当年那贫困而单调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滋味和色彩;我们在看戏中学习知识,补充了很多在薄薄几册课本中所学不到的东西;我们在看戏中得到启蒙,许多人从此对吹拉弹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后也走上舞台,演淮剧、亮节目、奏乐器,成为多才多艺的人;我们在看戏中提高觉悟,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们在看戏中增长见识,懂得了只有奋起抗战才能打跑日本鬼子,只有抗美援朝才能打败美帝强盗;我们在看戏中逐步长大,陆续从家乡那偏僻的小村走出去,奔赴远方的学校、军营、工厂,一切祖国需要的地方。

“咚咚锵!咚咚……多少回睡梦中,分明听到村西头又传来熟悉的锣鼓声,快点出发,精彩的小戏又要开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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