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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仁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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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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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凤凰”走四方

 

每天早晨骑电动自行车送孙女上学,在城市大街小巷的电动车洪流中,总是夹杂着一些自行车,以共享单车为多,还有少许老式车和山地车。这每每勾起我青葱岁月骑着凤凰”走四方的久远记忆,尤其是看到骑车人猫下腰奋力蹬踏的身和动作,眼前自然浮现出当年那烂熟于心的骑行体验。

岁月的年轮转过甲子的人一定记得“三转一响”,“三转”指能转动的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一响”指收音机,合起来又称“四大件”。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可是一个家庭生活宽裕的显著标志,别说农村,就是城镇家庭也不是每家都齐的。那时农村青年结婚曾流行过“三大件”,不包括分量较轻的收音机。不管怎样,自行车总是排在前面,是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大概相当于现在的高档轿车。而早期自行车的三大品牌:凤凰、永久、飞鸽,则差不多等同于如今的奔驰、宝马。

我同自行车结缘是在上高时,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学习骑车。自行车是同学从家里带到学校的,记得是又破又烂又笨重的大车,品牌不明,架子很高,刹车形同虚设,骑起来晃晃荡荡,“除了铃铛不响,其它各处乱响”。那年月,自己家里穷,买不起车,拿羡慕的眼神看别人骑车学车好多年了,乡谚云:“没有老婆,瞎子也是好的。”一旦有车学骑那是求之不得的,因此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学。可以说,当年学习骑车的过程就是一部血泪史,谁不摔无数大大小小的跟头是不可能学会骑车的原先一直觉得是自己太笨,动作不灵活,现在回想起来,重要原因是那时的“老牙车”架子太高、车况太差、太难骑。唉说起来都是泪啊!开头在操场上学骑还好一些,后面有同学扶着,摔倒了再爬起来。到马路上学就不一样了那时的“马路”一式都是土路,又窄小又崎岖不平,好不容易骑上车,必须用力蹬踏,把速度提起来,不然车子会歪倒。车子骑快了,因刹车不灵,想要停下来就难了,只好找路边农家的草堆,端着车龙头往上撞,用故意撞车来停车,这恐怕也算是今古奇观吧!

刚学会骑车时,是有点上瘾的,只要有机会,非得骑一阵过过瘾不可。就在刚上高二不久,发生了为完成“神圣任务”而掉下河的“光荣”故事。那是1976年9月18日,一个全国上下充满悲痛的日子,因下午全校师生要集中在操场举行毛泽东主席追悼会收听仪式,上午要布置会场,需要准备一些松柏树的枝条做装点,老师将任务交给我和另一名班干。想到我家村东有几棵茂盛的松柏树,我们俩就从学校后勤处借了两辆自行车前去砍松柏枝。约4公里的路途往返都较顺利,可回到学校门前围河那里,需要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拐过去是一座小桥,上桥有个斜坡,因车技不过关,动作不协调,加上有些慌张,没到桥顶时车子竟停下来,然后连人带车一头栽到桥下河里。在同学帮助下,好不容易将自行车弄上来,将踩掉的一只鞋找回来,自己成了“落汤鸡”,激了凉水感冒不说,那份尴尬丢脸简直让人无地自容。后来每每提起此事,只好自嘲说:我是为悼念逝去的伟人而“湿身”,也是值得纪念的。

1980年,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二个年头,终于有了自己的“凤凰”。提起这辆车,也是有喜有悲,心情复杂。我工作的第一站八巨中学离家足有40公里,从家里去八巨必经县城,两边路程大概正好各半。那年头交通落后得难以想象,虽然县城有通八巨的公共汽车,但我家乡到县城什么交通方式都没有,连一条像样的进出道路都在梦中。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考虑买自行车。可能是出于“穷人的孩子争口气”的偏执,下决心非买辆崭新的“凤凰”不可。那时自行车品牌不多,买“凤凰”之类名车必须有“内部计划”,凭票购买“官价”160元左右。可我一个农民子弟上哪去弄计划呢?只能到“黑市”上去购买二手货。一天凌晨,我和二哥兄弟俩起大早,怀揣着东凑西借的200多元钱,合骑一辆车赶到阜宁县板湖小镇自行车集市。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反复比选,终于选中了一辆“崭新的”28凤凰车,经过讨价还价,以230元成交,而后兴高采烈地将新车骑回家。在排水渠过渡船时,遇到本村一位“老经验”,他蹲下身仔细察看了一番,摇摇头叹口气。在我们一再追问下,他指着车杠和钢圈等处说:“这明显是后加工过的,旧车翻新的!”兄弟俩听了立刻呆若木鸡,嘴巴张大半天都合不拢,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天啊,230元,我工作试用期后第一年定级工资每月才34.5元,不吃不喝将近7个月工资啊,竟买了一辆假车!用现在网络语来形容:当时感到心中有千万匹“×”在奔腾掠过!

如果您对当年那个时代的生活水平和艰苦状况有所了解,您一定能充分理解我们兄弟当时那种极度懊丧、肉痛、后悔的心情。那是一个物质匮乏、资金贫乏的年代,特别是在农村,大多数家庭收入很低,温饱都未解决,家中唯一的“家用电器”是手电筒,自行车等“几大件”是标准的奢侈品,谁家要是买回一辆新自行车,会惊动大半个村的男女老少前来看稀奇,人群中会充满羡慕的眼神和啧啧的赞声。对待自己的爱车,许多人当成心肝宝贝来爱惜,一有空闲即一遍遍地保养、打理、擦拭,直至擦得油光锃亮、一尘不染;新车都要用买来的专用塑料纸包裹大杠,为车座、手把、脚蹬等加上专门的保护套或垫子,甚至连钢丝都加上套子;还要用红红绿绿的绸布装饰手把、尾灯等处,把车子装扮得像花蝴蝶一样,在路上骑起来,特别拉风招摇。当年村里曾流传过两则笑话故事:一是某甲舍不得将爱车放置屋内泥土地上,怕沾了湿气生锈,于是将车架到床上,自己铺一张芦席睡湿漉漉的地上;二是某乙欲外出办事,舍不得骑自己的车,于是借口车坏了,向邻居借车,邻居也找个借口回绝了他。某乙走到外面,叹口气自言自语:唉,只好把自己的车拿出来用了。其实,当年的这些笑话故事是生活的真实写照,都有生活原型,笑中都是带泪的。

尽管那次受骗上当的滋味是极度苦涩难受的,但坏情绪当不得饭吃,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自己回头想想:怨谁呢?只怨兄弟俩太年轻、见识浅、没经验,又没请谙行的人“掌眼”,上当受骗是必然的。再往深处想:自己一介贫苦农民子弟,无权无势无靠山,与“内部计划”天生无缘,想买车只能被迫走进“江湖黑市”,就像善良的牛羊去找狐狸和狼办事,你不吃亏谁吃亏?骗子不骗你骗谁?转念又一想:好在翻新的车也是车,说不定原先就是凤凰车,质量也是杠杠的,只是“陈稻新做”而已。这样想,心里竟好受多了,眼前的车也越看越顺眼了。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书本上学过的“阿Q精神”的可贵和实用,终于帮我解开了多日无法排遣的心结。

从此,我的“凤凰”像影子一样同我日日相伴,时时厮守,她既是我忠实的伴侣,也是我依仗的“快马”,还是我显摆的脸面。在我内心深处,她就像上古“神兽”凤凰那样神圣、崇高、金贵、美丽,我像猫头鹰爱护自己的眼睛、孔雀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深爱着我的“凤凰”。我几乎每天都骑着她,奔东跑西,走南闯北,风风火火,不亦乐乎。尤其是周末回家,只要天气帮忙,早点晚点都可以,起早贪黑心不慌,40公里路程小半天就到了。骑车本是苦累活,特别是长途骑行,或者遇到恶劣天气,顶着当头风,或冒着小雨雪,那滋味可不好受。但只要心情好,骑车就是快乐的享受,尤其是春和景明的日子,或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骑着“凤凰”去远方,在笔直的大道上猫下腰尽情蹬踏,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两旁树木景物纷纷向后掠过,有时你会赫然生出在天空中潇洒飞行的错觉,那种舒爽的感觉令人欲仙欲醉。

当然,骑“凤凰”快乐居多,也有烦恼。比如中途掉链子、断链子、车胎被扎破、“磕头虫”翻掉(后轴承一种故障)等,都曾遇到过,大多数问题自己没法解决,只能下车推行找修车点。而我最痛苦的记忆是在家乡路上遇雨,家乡的“油泥土留客”是出了名的,我周末从学校回家,虽然算不上客,但只要遇到下雨,油泥土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照留不误。家乡的雨只要湿透了地皮,自行车车轮就别想在地上转动了,因为又湿又粘的烂泥巴很快就会将车轮和盖泥板之间的空隙堵死,且极难清理,下一步就只能“车骑人”了,脱掉鞋袜,猫下腰,从横杠处扛起车子,然后一步一滑艰难地回家,这在家乡雨后的路上是屡见不鲜的画面。有一年“六一”是星期一,学校要举行少先队集会活动,而我是校少先队总辅导员,必须参加。偏偏“六一”前夕的周末我家中有事要赶回去,而周六听天气预报第二天是多云到阴,无雨,于是骑车回家了。谁知第二天一大早竟下起瓢泼大雨,一直到中午还在一阵阵地下。由于任务在身,下午必须赶到学校,于是,我的两位哥哥用扁担抬着我的“凤凰”,冒雨趟泥把我送到4公里外的陶河村砂石公路上,使我当晚顺利赶到学校。此次经历只是众多类似经历中较为典型的一例,至今还清晰地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人生感受。

我与“凤凰”的有趣故事实在太多,这里无法一一分享。此后多年中,我曾换过几次自行车,骑过小巧的“金狮”,也骑过直把的仿山地车,连品牌都忘记了。可无论这些后来者多么轻巧,多么时尚,性价比多高,我从它们身上再也找不到早年骑“凤凰”的那份喜悦与自得、那种超然的感觉。因为在“凤凰”身上,不仅铭刻着那个特定时代的鲜明印记,而且承载着我青春岁月的诸多苦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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