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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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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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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情深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1

他是天山村的儿子,他的根深深地扎进了天山村,他的血脉融进天山村每一道沟坎折痕中,他与天山村同呼吸共命运!

秋色染黄,天空舒朗。走进天山村,在一幢青砖黛瓦的院落里,见到了铁厂沟镇天山村村支书——马建林。

高大的身材,有着用自己重量压弯了的稍稍前倾弓曲的脊背,一张方脸憨态喜气,细长的碎米子眼闪闪发亮,如同冬日里玻璃窗射进的一把暖阳。迎上前来伸出一双大手相握,谦卑恭敬,温暖而有力量。

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二十三岁握紧拳头面对党旗宣誓,以天山村为荣,把天山村当命,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奔小康。青春在无悔中奔跑,生命在四季中绽放。

他是农广校会计专业毕业,父亲希望他在煤矿发展。九十年代有句话:“想要富,车轱辘转;要想快,进煤矿”可他受母亲影响选择了当一名村干部。

2

一九九六年,二十五岁的他当选天山村村委会主任。为此,和父亲闹得很不愉快!母亲作为一名老妇女干部,市、州两级人大代表,眼界更宽,也更明事理。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首先辞去了村委会副主任的职务,算是支持他。想着儿子要干,就让他试试,最多超不过一年,他自个儿就撂挑子不干了。因为母亲深知群众工作的难度和复杂性。

在大人眼里他只是个娃娃,学校毕业在煤矿当了两年出纳,跑了一年大车,拉运煤沫子赚了些钱。社会的大门才刚刚为他打开,人世的风尘于他只是麦场上扬起的那一点点细碎的麦衣子,在有风的日子里起落无定、四处飘扬,生活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有些上了年纪的长者不看好他,不选他,还把话撂哈了一大堆。说五六百号人的一个村子,让这个尕子子拿上当皮球踢呢么,挣了几个钱,碎眼仁子都不会转了么,目不着天高地厚了么,想当个村长耍牌子、玩新鲜呢么!

还有人说,天山村没(mu)人了么,让这个毛头娃娃当村长,大家眼睛都瞎(ha)了。家里做大人的也不把娃娃挡一哈,简直是胡球毛撩子,瞎折腾呢么!听到这些话,父亲气得更是对他不理不睬……

马建林虽然年轻,但能沉住气。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他都装作没听见。心想只要扑下身子干出几件像样的事,村民自然会支持他、拥护他。

刚当选的他,面临天山村欠外债二十五万元,另加拖欠老干部工资五万多元,累计欠款三十多万元的大窟窿等着他去补。那可是九十年代的三十多万元啊!村集体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简直就是望天补洞!

天山村人均耕地只有一亩,且大部分是靠天吃饭的山旱地。

拿老百姓的话说,天山村来钱的路子在那个远远个地、望不见边边子的地方藏着呢……老百姓对这块贫瘠土地的失望,可以想象二十五岁的马建林所面临的巨大困难和考验。

上任后的第一次村“两委”会上,他就大胆确定了“壮大集体经济和增加农民收入”同步并行的发展思路。

马建林想,在土地上捉摸着能过上好日子,简直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是毫无指望的。

他说:“我们想靠种地还清账目,带领老百姓发家致富,一点门路都没有。一亩地就是种金子又能长出多少金子?况且,大多数是山旱地,老天爷不睁开眼掉下泪来,再日能都是闲的!”

多年来,天山村人在等一场雨的时节里,庄稼干涸枯竭,遇上年成颗粒无收,老百姓坐在田间地头只有唉声叹气的份!

马建林想,把命运交给老天爷,不如自己找出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铁厂沟镇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当时国家正提倡村办企业。他瞅准这个事,立即着手跑办,不耽搁不拖沓。

为了村办煤矿,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跑煤炭厅、县政府、乡镇企业局……晚上顶着满天星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天下来,没有按点吃过一顿热饭。有时为了节约跑办时间,一个干馕、一瓶水就是他的一顿饭。

3

他把根扎进土地,思想跳出土地,不停地向着远方奔跑……

有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还没浇灭,正在火头上,马建林的第二把火又点着了。

他开始踏着天山村的山旱地做文章。他想,这片土地不适合种植农作物,但适合生长羊群,适合养土鸡、开饭馆。

天山村地处天山山脉北坡丘陵地带,属冬暖夏凉的逆温带气候,河谷次生林分布广泛,特别适合旅游度假。看到节假日三五成群的游人来天山村峡门子游玩,累了在树荫下乘凉休息,吃着自带便宜的食物,马建林的心突然亮了。他想如果村民在田间地头空闲地开个饭馆接待游客,既可以方便游客又可以增加村民收入。那时候还没有“农家乐”一说。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村民,动员大家开饭馆,村上大力支持时,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风言风语迅速传开……有人说,简直是黑烟囱上招手呢么,进去出不来;有人说,他娃娃站着说话不腰疼,城里面那么多高档餐厅、特色饭馆,谁跑到这个土坷垃里来吃饭?还有人说,尿尿和泥巴过家家的把戏,他也能说出来,真是胡日鬼!更有甚者,一些当时极力选他当村长的人,也开始对他产生质疑,说:“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不踏踏实实带领村民致富,瞎折腾啥呢么?”

马建林没有争辩,更没有气馁!心想没人干自己先带头干,后面自然有人跟着干。

回到家给妻子做通了工作,从亲戚朋友处借了五万元,在峡门子盖了几间房,在树下摆了几张桌子,正式对外接待游客。

饭馆开张后,如他所料,生意火爆,当年就实现纯利润三万余元。

第二年开春,村民们都坐不住了,包括说风凉话的人都纷纷跑来找他取经,还让他帮忙看地方。他皆不厌其烦地一一传授经验,解决选址问题,还私自给个别困难人员提供资金帮助。

在他的积极引导和带领下,天山村“农家乐”到2000年已形成一定规模,并迅速在全疆推广,成为全疆农民增收的主要产业。他家的饭馆就是“农家乐”的雏形,他也因此成了新疆“农家乐”发展第一人。

为了老百姓能致富,他家率先开“农家乐”,做带头致富的试验田。可他却忙于村集体事务,三年间顾不上自个儿家的生意。媳妇体重从60公斤暴瘦到45公斤,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得已选择在盈利高位对外承包,放弃顺风顺水的生财之路。

媳妇多有埋怨,说:“你要辞职,我们两个人一起干,一年闭着眼挣十几万。你一年能挣几个钱?忙得没黑没夜,还落不哈好”马建林说:“从我宣誓入党那天,就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挣钱过上好日子!”

4

就这样,在大家议论纷纷和疑虑重重中,天山村拨云见日。不但个体经济发展起来了,集体煤矿也正式挂牌营业。在他严格的企业化管理和有效的市场化运营机制下,煤矿第一年就挣得盆满钵满。

村集体煤矿对外承包,家族弟兄让他辞职,合伙开煤矿干实业,那时候一个煤矿一年几十万上百万地挣钱,他没有动摇;在煤矿管理问题上,他明文规定亲戚朋友可以入股,但不能参与经营;村集体“农家乐”对外承包,很多亲戚找上门,他却不允许家里任何人承包。这也因此得罪了叔辈甥舅家的兄弟姊妹,好几年都不走动。

有亲戚说选你不就是为了图个方便嘛,你当上官倒六亲不认了。马建林说:“你们选我如果是为了给自个儿家捞好处,那你们这个算盘珠子就打错了,我这个村长又不是家长”母亲也站出来支持他,说:“工作是为了给公家干事,如果为了给自己家人图方便谋利益,就不干公家的活儿”

他上任两年,就还清了村集体二十五万元的债务,补发了老干部工资。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马建林做成了。为此,天山村人喜笑颜开,不由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5

一个牧羊人的思想高过自己的牧场,他的羊群就会越来越多,财富也会越来越丰厚。

天山村从开始的几只山羊到后来的几百只羊群;从一个农家乐到2000年的43家;再到后来的上百家农家乐,村民累计总资产达几亿元;从一个靠天吃饭的贫困负债村到2004年村民人均收入达24000元;到2008年全村60岁以上老人享受生活补助金、孩子们能领到升学教育金;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到被誉为新疆“农家乐”发源地;荣获“全国农业观光旅游示范基地”和“中国乡村旅游模范村”称号,这是马建林的思想高过自己的天空,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智慧所创造的农村新集体经济的一个奇迹。

天山村,于别人是贫瘠荒芜,于他是后土山丰。这片土地生长煤矿,生长羊群,生长农家乐;生长富裕、和谐、幸福,生长梦的中国……

他把自己的命运和天山村的命脉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从二十五岁到四十九岁,马建林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走出去,甩开村民的拖累,自己发展实业,做大做强家族企业。但他每每回首这片黄土地,总是恋恋不舍!看着无依无靠、茫然四顾的村民,他总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到老百姓中间,给他们信心和力量,给他们挺过去、走出来的勇气。

天山村的事就是他家的事,老百姓的事就是他的事。

多年来,他为村民发展养殖、跑运输、开农家乐等四处奔波忙碌,以个人名誉为老百姓担保贷款总计400多万元,累计给村民借款30多万元,私自济困助学5万余元。他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回报,不是金钱而是名誉。2001年他被评为昌吉州优秀共产党员,市、乡青年致富标兵、乡村旅游发展带头人等荣誉称号。

6

人怕出名猪怕壮。三十而立之年,各种头衔向他涌来,猝不及防,阻挡不及,只有接受命运的眷顾。2002年他调到镇政府,任党委委员兼综治办主任和旅游办主任。

一个天天忙碌的人,坐到了镇政府的机关里,这让马建林浑身不自在。两年后他从镇机关辞职,干起了贩运煤炭的老本行,每年纯收入二十多万元。紧接着又投资一百多万开了一个砂厂。

正在他干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时,天山村十几位老人找到了他,要让他重新回到村上主持村上的工作。媳妇这时候坚决不同意他再当这个没油水瞎劳猫的村官。

可他作为一名共产党员,面对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依然绝然选择回到群众中,关闭砂厂,撂下已经运营成熟盈利的生意,重新擎起天山村的脊梁,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原来在他调离天山村的四年时间里,村集体经济溃败不振。煤矿倒闭、村里的上百只羊也被倒腾一空,又回到了拉账欠债的地步。对他不服气的人,彻底肯定了他的存在。一些说风凉话、泼凉水的人都悄悄哈不言传了。村里的几位老人说,马建林的工作是干出来的,不是薄恰恰一张嘴吧嗒出来的。

这样,他又一次放弃了为自己创收致富的最佳机会,在村上一干就是十几年。

在这十几年里,他带领大家下大力气整治人居环境,拓宽马路,修建围墙,改造全村自来水,实现下水集中处理,率先完成全市文明示范村验收工作。

2014年居民点建设中,一次检查防水设施质量时,他不慎从屋顶摔了下来,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村民将他紧急送往医院,经检查为严重脑震荡。当他慢慢苏醒过来,第一句话还是居民点防水设施的验收工作。

在他的带领下,天山村彻底旧貌换新颜。二期居民点已安装太阳能路灯,村民全部采用电采暖。走进天山村,天空舒朗清丽,夜晚明亮如昼。马建林的辛苦付出,再一次得到了村民的认可和赞誉!

7

一个有思想灵魂的人,在奔跑中不断调整姿势;一个共产党人,时刻以大局为重,以百姓为怀。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天山村是河谷次生林带,保护生态屏障,就是调节气候温度、保持水土流失、涵养水源、维护生物多样性生存环境。本着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面对天山村乡村旅游发展中出现的违规违建别墅等历史问题,米东区政府,要求一周内一律拆除,绝不姑息。

马建林看着老百姓每家的千万资产即将毁于一旦,他流泪了!这是他亲自培育长大的乡村旅游这个孩子啊!可他作为一名有着二十六年党龄的优秀共产党员,站在生态环境发展的高度,深知这次拆除是功在当今利在后世的事业,对天山村今后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重大意义和发展远景。

他眼里噙着泪水对老百姓说:“以前我们穷,只要能挣钱就甩开膀子干。今天我们富了,眼睛不能只盯着门跟前的这点甜头,要往后看,把眼光放长远了看,看子孙后代的事,看我们给子孙留下了什么,而不是给予了什么……”

他说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天山脚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拆除违建别墅后,恢复破坏的生态,大面积植树种草,建设青山绿水的天山村,打造生态文明的乡村旅游新起点、新亮点,留给天山村后人一座金山银山。

他还说以牺牲我们生态环境为代价的富裕,不是富裕!建设美丽乡村,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在青山绿水中呼吸,而不是在钢筋水泥中沉迷。

在他的开导劝说下,天山村峡门子旅游区的几百家违建别墅三天之内全部拆除完毕,且没有一家寻衅闹事阻挡拆除的矛盾纠纷。这是马建林在村民中的威信和执行力的又一次证明。

8

一个人生命的价值取向,决定他生命的高度和意义。

他在天山村的怀抱里悲喜交加,欢唱高歌。几十年里,马建林错过了很多自己发家致富的机遇,错过了当一名优秀企业家的机会。当问他做一名村干部是否后悔过时,他说:“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要能为老百姓做点事,心里就感到无比欣慰!家里的兄弟成了大老板,在有些亲戚朋友眼里觉得我干这个村干部不值得,但是我想钱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最高标准,人之所以为人还有社会价值。一个人钱再多,能吃多少?能喝多少?”

他是RH阴性AB血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熊猫血。他说前些年经常半夜被血站的电话吵醒,都是急救病人,无论当时多困多累,他一次都没有拒绝过,都是随叫随到。

多年来,他献血达17次之多,每次400CC,累计7400CC。一次一个孕妇生孩子,凌晨三点把他拉了去,一次就抽了600CC,他感觉头有点晕,但想到自己救了两条命,觉得非常值得!非常自豪!他说家属当时就给他跪下了,他赶紧扶起来,说救人是他的义务,谁让自己是熊猫血呢呵呵!

他发自内心地说:“一生可以帮助那么多人,也算没白来世上一趟!我生来就是为别人付出的,我的血型决定了我的命运!为村民付出、为大家付出,快乐并幸福着!”这就是马建林生命意义之所在。

他,站在新时代列车的新轨道上,面对新的挑战和机遇,开始了新的征程……引进天山村花海观光项目,打造天山村民宿文化生态园。重振旗鼓,带领天山村走进夏日美丽夜色中……

他把根扎进土地,极力向着天空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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