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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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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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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寿山笔会随感


参加第十届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山西聚寿山笔会,纯属巧合。我是个说话办事直戳戳的人,按我母亲的话说就是脑子进水了,啥话都不经过大脑考虑。语落人间,是非好坏和他人无关,“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民间戏谑的大脑子就是我这种类型,好在大脑子的简单直爽有时候也并不都是坏事。

我以为只要是西散的会员都可以参加笔会,订好了机票直接给刘主席发了一张截图,刘主席回复“人已满”,我顿时傻眼,好不容易请个假,想参加个笔会,居然没戏了。立即把沮丧的心情变成文字发给了刘主席,“老师,我请假很难的……”刘主席很勉强地回复:“那就参加吧,不过名册已经出来,没有你的名字。”我兴奋地回复:“我这水平不需要上名册”。这样,我有幸参加了西散的笔会,在聚寿山别样的风景里,攫取了儒、释、道文化建筑风格之养分,根植了西散文学之沃土,收获了满满的快乐,种下了一段深深的情义!

聚寿山是集儒、释、道三教聚集的旅游文化胜地,坐落于太行山山麓山西晋城泽州县晋庙铺镇范谷坨村,是豫、冀、晋三省通衢之地,崇山翠岭、苍柏蔽荫。以“藏风聚气,怡情养性、安身凝神”而得名。

走进聚寿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带有明显藏传佛教色彩的建筑群,庙宇楼阁,依山而建,阶梯相连,错落有致。有的倚峭壁而建,有的坐山峰而筑,有的骑山脊而修,与自然景色融为一体。正中倚小岛构筑了“舟山慈航”,舟山慈航呈南北方向,仿佛一艘正在向南海航行普度众生的大船。

“舟山慈航”周围分三层递次修建,内层为聚元楼、聚寿山书院、普陀别院。普陀别院音韵袅袅,千佛塔高耸矗立,观音泥塑群佛像造型优美,工艺细腻,气势恢宏,是国内目前最大的泥塑建筑群;中层是全国极为罕见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以福、禄、寿、喜、财为内容的“五宝阁”——福宝阁、禄宝阁、寿宝阁、喜宝阁、财宝阁,福禄寿喜财环绕着整个聚寿山,从每个角度观看都有不同的景色;外层周围的山巅是由吴天、际地、舜日、揽月、春晖、厚泽等风格不一的亭楼和高耸云天的大宝积塔、凌空飞阁的铁仙观组成,把你带入了一种天外之境,心陡然开阔明朗起来,抑郁不快即刻消散。

在游龙谷的回环处,建有幽静典雅的贤首寺,以佛的智慧、觉明、慈悲、仁爱、沐浴每一个众生,走近贤首寺种种烦恼化为欢喜、自在、清凉,灵魂觉醒、身轻如燕,尘缘俗世抛之几千公里的地方。

整个聚寿山的建筑风格布局合理,各组建筑无一雷同,构思奇特,诙宏壮观,互不统属,各自独立,遥相呼应。由当代著名园林规划设计大师檀馨设计的“海天江崖”纹园林,又将各建筑单元贯穿在一起,组成一幅绚丽的画卷。置身其中,顿觉仙气缭绕,心自然安逸轻灵起来,半仙半俗之间,我的灵魂在聚寿山飞腾升起。

-)

我提了一个重重的、大大的和自己身体体积极不相符的大红色皮箱,里面塞满了长长短短、薄薄厚厚、五颜六色的服饰,一路奔向晋城。猜测着外出多日,会遇到各种不测风云,把换洗的衣服都备足了,以免到了外面再花钱购买多余的行头,一个城市贫民的苦楚啊!朋友说我不像是去开笔会而像是去参加服装表演,可我这小矮子又实在是达不到服装表演的高挑范儿,加之都是些折扣店和小西门的便宜行头,根本谈不上表演。

一个送行的朋友说,感觉我是像坐着马车带着嫁妆把自己远嫁到晋城似的。我对朋友唏嘘道:“文章写得不好,又是第一次参加笔会,至少要打扮漂亮点,否则被遗落在文化的角落里怎么办?要让别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个小我参加过西散第十届散文节,有呼吸地存在过啊嘻嘻!”

一个人在精神上缺失就会想办法在物质上获得补偿;一个女人内心不够强大就会特别注重外在形象的包装,以获得渺小个体在大千世界里的一席之地,也许我内心深处暗藏着这个小九九。朋友说我是个小妖精,我说妖得不成型,妖了半辈子,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啊呵呵!

晋城在山西的南部,是一座文化名城。我因参加笔会机会得之来之不易,提早一天到了晋城。大老远来,不能把一天时间白白浪费在宾馆里,拿起手机开始搜索附近可圈可点的旅游景区,康熙帝的老师陈廷敬故居——“皇城相府”就成了我的首访之地。

“皇城相府”是一处罕见的明清两代城堡式官宦住宅建筑群,被专家誉为“中国北方第一文化巨族之宅”,在晋城市阳城县北留镇,又称午亭山村。

我穿了一条浅咖色带肉粉色暗花的长裙,配上咖色的低跟圆口皮鞋,上身搭了件肉粉色线绒开衫,打着粉色太阳伞,对自己的这身装扮满意到脸上露出一对笑窝,对着镜子做一个鬼脸,眨眨眼,背起双肩包前往“皇城相府”。

四月里清清爽爽的绿松在城市群拔地而起,不像新疆的松树总是在天山之巅的峡谷中方可一睹芳容。松树在新疆是贵族,在晋城是贫民,过着平常人家的平常日子,随处可见。我呼吸着湿润润恰到好处的风,走在现代与古老交相辉映的晋城街道上,看着一张张陌生而亲切的脸,把自己融进晋城干净、柔和、翠绿的景象中。阳光不燥不烈,人群不慌不忙,车流不快不慢,是独自一个人消闲放松的好地方。不过我的心思不在寻访文化古迹上,而是在聚寿山笔会上,这来之不易、自告奋勇挤进来的一次陌生笔会啊!

刘主席为了大家联系方便,把参加笔会的90余人邀请到一个单独的群里,没有一张我熟悉的面孔。好在我已经被世俗风尘磨炼成一个能和社会各界对话的老油子,一点不觉得有陌生感。心想管你是大家小辈,反正都和我一样来参加西散的笔会,又不是什么国际论坛,不会有什么高深难懂的高科技内容吧!关乎文学无非是人学,人学首先是人格上的平等,对一个文学创作者而言更是至理名言!当然,人学就要有交流的必要性,我这个西散大家庭中的一员,有一根和群成员黏着的细丝线,不论我手端的丝线能否绣出一朵艳丽的花,至少延展在我手端的这根线头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存在着就有存在的价值,就有存在的合理性。黑格尔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我就是这样安抚自己大脑的无知和文学心脏的瘦弱。细细想来是什么原因让我从一个木讷呆板、口齿不清的人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特立独行者,我想除了年龄的增长,就是那种骨子里流淌着的无知而胆大的血液吧,凡无知者皆胆大!

在这个群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梅朵朵,她在群里急急地呼我,让我赶紧和她联系。加了微信后才知道是会议筹备组要我的简历,我受宠若惊!想来刘主席又特意安排,这就有了会议名册上“韩世霞”的名字。我的“小我”和刘主席的“大我”这一小小的举动,让我很是感激!我乃一无名小卒,对表明我在世间存在着的这个生命符号没有多少关注,只要她真实地存在过就好!一阵风还是一道划痕;甚或是一朵花还是一个伤疤,都急匆匆来过又急匆匆消失了,不等你回头遥望、慨叹、喘息,就在这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人生命的意义与他(她)生命的符号不可能完全统一,正如孤岛老师在《老子,东方的先知》一文中对“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讲解,说一个人有了名字之后,代表你生命个体的这个符号就已经游离在“本我”之外了,也可以说是似你非你。按照我的理解就是生命价值与生命符号只有相对意义上的概念,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概念。有的人生命意义很重、很大,而生命符号却很小、很轻;有的人生命符号很响亮,生命的意义却很轻很小。

当然,如果“韩世霞”这个名字出现在违法乱纪和不正当行为的花名册上,我多少都会有点吃惊,思虑一会儿才能把焦虑的心安抚下来。对于一次会议的花名册上是否有我的名字,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过这里,我参加过西散的笔会,这个意义比花名册上有我的名字更重要。刘主席在一个这样大的会议期间,有那么多筹备忙碌的琐事,有那么多要联系和邀请的名家、编辑,我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人打破了会议安排,还得重新打印会议花名册,调整住宿安排,想来我是非常抱歉、非常不安的!新会员不邀请参加笔会,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明白了参加笔会是要主办方发出邀请的,我这个不请自来,还牢骚满腹的人,想来真是又可笑、又可气啊!

“皇城相府”厚重的历史文化建筑不能让我安静下来,我的心在那个开笔会的地方,在那个陌生的文人群里。人说你心里向往什么,就越缺什么,就越是想靠近什么。有人向往钱,就越觉着缺钱,越往财富堆里挤;有人向往官,当多大官都嫌小,就越往官人面前蹭;我向往插上文学的翅膀飞翔,心里越觉着缺少文化,就越想挤进文人圈子。面对几百年矗立在那里的历史文化建筑兴趣却不大。走在路上不忘随时关注群信息,在一代名相的故居并没有沉淀一些文化,不时地拨拉开群,看看里面的聊天的内容,想搭个话把自己塞进去。

我想,康熙那么远,他老师的故居那么大,我那么小,迷宫似的古建筑硬挺挺的立在那里,用青砖垒砌的一道又一道城墙,混在一知半解看热闹的大妈游人群中,有一些山西旅游学院的学生似懂非懂地练习讲解,构成了当日我眼里陈廷敬故居的全部风景,淹没了我对一代名相故居本源历史文化做深入细致探寻的雅兴。

本想请一个讲解员,一听几百元又觉得不划算,这就是独自一人穷游的悲哀啊嘻嘻!游客中有很多河南籍的游人,他们说陈廷敬祖上是他们河南人,说话时有一股子自豪感在眉宇间跳动,说是到晋城来旅游从河南坐旅游大巴才二十元钱,我瞪大眼睛表示质疑,最终事实打破了我的质疑。

晋城为了发展旅游,出台了一些政府补贴旅游项目,其中到各大景区的车票就是一大亮点,到“皇城相府”四十里路,车费两元;到“王莽岭”八十里路,车票五元。不过到“王莽岭”一天一个来回,时间有点紧,我只选择了“皇城相府”。我对当地官员推行旅游文化建设做出的这一举措大加赞赏,说明晋城这座文化古城还没有彻底现代到底,知道祖宗遗迹的重要,懂得区域经济的文化支撑点,在文化强市上思路清晰、脉络分明。

我,一个在“皇城相府”里漫步的贫民游客,混在人群中,装成一幅高深莫测的文人样子,实则聆听西散笔会群里发出的每一条信息。从这个群里散发出来的信息如同我小时候闻到的肉味一样鲜美,小时候对于肉的渴望和现在对于文学的渴望都是一想起来就涎水直流。好在吃肉能解馋,吃多了腻,文学这个馋难解,越往里走越深,永远没有饱的时候。

我在群里和梅朵朵搭上话后,就没有再搭话的理由,最后为了让别人认识我,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首七绝来,“独自怡心游晋地,云眉远岱吐青松/闲风岁月身纤巧,步履轻盈笔墨浓。”只是对了个平仄和韵部,没有啥意境,可我不想放过小人物绝好表现的机会。我是被一个要“拜”我为徒弟的谦卑的老师再三诚邀下,进了曲度龙风古诗词群开始学习古诗词的,自己毫无这方面的底蕴,优雅高傲的古典文化哪里是我这等戆头戆脑的俗妇凡人能学得懂的,可老师一片诚意我只好高攀一下中国文化的“圣经”。虽然没有天赋,但学了一个月后懂了点平仄押韵的小常识,就撮了这么个不成样的七绝,真是有辱中国传统文化之经典。

我小妹曾说,五粮液茅台都做广告,何况普通酒,不宣传就没人知道。假如我是一瓶酒,虽说不高档、不是深藏老窖,但至少是真酒,不是勾兑的。因为喜欢文学的心是真切的,写点东西也是真实的,在这个文学群里发个信息也是出乎情嘛!有些人谋财谋官还花钱做广告呢,我为了认识些文友不花钱做个广告又未尝不可,何况这诗写得暂且不论好坏,至少是真的,不是抄袭造假而得,心是坦然的,灵魂是高贵的。

(二)

我把自己的照片和诗发在群里,算是打了个招呼,广而告之吧!意思很明确,和大家一样,奔着同一目的“笔会”相约而来。这样武汉的吴姐和山东的王老师与我约定第二天一同游览晋城博物馆,然后同行到聚寿山。地下党人接上头的欢喜充塞着我。一个人离开新疆好几天了,虽说心事搁浅,有一种清静、自在包围着,可也有一丝孤单、薄凉阵阵袭来。人是孤单了想合群,热闹了又想独处。在别人的故乡里呼吸,风是拐着弯的,如同在宾馆入住,裹挟着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不稳定因素在里面。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博物馆门口等候他俩。吴姐提了个大黑皮箱,身板挺直,暗花中式旗袍外搭一件时下流行的镂空长衫,把她身材包裹得线条适中,走路时步态有种模特表演的范儿,皮箱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她走秀的音乐;她脸庞四方宽阔饱满,皮肤微黑,嘴巴方而圆润,说话时微露的一颗小虎牙忽闪着她的温婉和谦和;头发高盘成一个中年妇女的发髻,利落不失她特有的风韵。我俩一见如故,她不但写散文还是中华诗词学会的会员,我为自己浅显毫无意境的七绝连连叫苦,如同一个小学生和大学教授的水平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嘛!“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是不登文学之山,眼里绿草青青一片,刚一登山,视觉丈量出差距,心慌腿软。好在吴姐虽说拿了几个中华诗词学会的大奖,为人却低调谦和,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凡,我也避开提自己那首叫花子诗了。

王老师是刘主席特邀的,这和我硬挤进来参会形成鲜明对比。听说他是清华工科毕业,现任山东某地散文学会秘书长,我和吴姐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我更是仰慕不已!以文学为怀的人不能以貌取人,我暗自责备自己之前的传统审美观。他说话时脸部肌肉斜拉牵起的上嘴唇,就是卡西莫多心灵美胜过艾丝美拉达外表美的朴实之美,如同他的学识一般发着光。他的优秀和我的粗浅,缘于文学的纽带把我们紧紧地拴在一起,我瘦弱的文学心脏开始自惭形秽,我算哪根葱儿啊,文章写得不好,提一大皮箱负累装扮外表,应该好好装扮内心才对啊!得有本事像王老师一样被特邀参加笔会,那才是硬道理不是! 

天气甚好,非常给力,大朵的云挂在青松上,像一个个大蒲扇,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轻轻漂浮,摇动着晋城街道轻轻走起的微风,我的心随着大蒲扇飘进了晋城博物馆。站在晋城博物馆里,感觉自己缩进了历史的角落,更加低矮。

这是一座地方综合性历史博物馆,建筑总体采用了院落递进的手法,逐级向上,一步一景,介绍晋城历史的起源、戏曲、历史名人等。“长平之战”利用场景模型和现代化的四维动感影厅,生动形象地描绘了整个战争的惨烈过程,是最有吸引力和欣赏性的部分,也是整个展馆的重点。

吴姐的相机不停地咔擦咔擦,我被她执着的精神感染着,一步步走进历史,被历史清洗着现代生活一点一滴的浮华。尤其是“长平之战”,随着动感画面,听古人矛戈拼杀撞击的战争声,我眼前呈现一幕幕惨烈的场景,双腿开始颤栗发软,心里开始抵触去长平实地参观的勇气。

“长平之战”是中国古代军事史上历史最早、规模最大、歼敌最彻底的大型歼灭战。此场战争发生在最有实力统一中国的秦赵两国,对中国历史走向有着深远的影响,是战国历史的最后转折点,它催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集权的大帝国——秦国。此次战争,从国家战略到具体战术,军事家直到现在都在探讨这一场战争的得失。

我不是军事家,不能站在历史的高度来评价它的得失,只有缩在动感画面的黑色阴影里,去目睹45万白骨横尸四野的惨烈场景,一个权贵战胜另一个权贵,一个统治阶级推翻另一个统治阶级,都是用普通民众的头颅换来的,自己同胞的残杀如何评价它的得失,或是生物界优秀物种——人类的相互屠杀,有何得失?失是必然,得是枉然!我身体有点燥热,心有点冰冷,脑子在“长平之战”的场景里滑动,容纳不下太多的景点,太多的文化。

我的头颅太小,一个“长平之战”足以塞满我的头颅。我对吴姐说庆幸我们没有生活在战国时期各国纷争的朝代。朝代更替,君王成败,历史功绩成败谁能言尽?最能说尽的是百姓灾祸!

(三)

聚寿山的美是朴实典雅多情妩媚的。空气比晋城更湿润,山腰半坡间是现代气息裹挟着古老传统建筑风格的五阁,翠绿绿多情世界里的妖娆少妇,半遮半掩、半嗔半怒挑逗着我,我的心向外张开身体却不自然拘谨起来。毕竟是一个陌生儒雅的文人圈子,我这么个慌里慌张、不懂规矩、没有笔墨的人,有些羞涩胆怯方才是本性使然。

下午六点多,当车子在聚寿山书院门口停了下来时,天色向晚,落日余晖泼洒在书院背后的葱绿山坡上,坐西朝东的书院楼阁沐浴在红、黄、绿晕染的晚霞中,一幅自然之笔的工笔画在眼前展开,是一个村野里的美丽少妇,无需过多装束自然天成。书院正面挂起的“中国西部散文节、中国西部散文聚寿山创作基地、天涯诗刊、书法家协会、诗词协会”等,条条红色横幅抢尽了风头,现代笔墨把古老建筑风格的书院门面淹没在红尘俗世里。

走进大厅,古色古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传统儒、释、道高度合一的暗红主色调四层书院古朴典雅简洁,唯一的奢侈是中间的电梯,让人有种走进大都市酒店的错觉,在聚寿山别样风景里透出现代文明急匆匆的脚步。有种高档,有种浅薄,又有种急躁,我心想古人没这么个铁家伙上下来回跑,不一样在深山古宅留下了千年文化典籍嘛!

装饰风格是仿古的,陈列书简是现代的。熟悉的面孔互相问候寒暄几句,陌生的会员直接登记入住。我本想和吴姐同住,没料却被安排在聚寿山书院对面的普陀别院中,当时我并不知道那里是普陀别院,有点失落。心想吴姐被安排在主客房,我是个边角料,挤进来的参会者,让住哪儿就住哪儿吧,顺应归命才是天理啊!心里暗暗想以后得当个大家、名家,得让别人众星捧月般重视我啊!这又是我的小心眼、小敏感神经刺激的妄想。

普陀别院在聚寿山书院右方位阶梯花园下端,我提着个大皮箱,蹬着高跟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甚是吃力,服务书院的小生看我如此费力,帮我把大皮箱提到住处。我和他一路寒暄,知道他们的土地被城市发展的脚步占领了,他在这里打工每月工资两千元,爱人在晋城饭馆打工也是两千元,他每周休息一天到晋城和爱人在出租屋团聚后匆匆告别,各自在晋城的两端抛洒着辛勤的汗水。他给我谈起这些时满脸的喜悦、踏实、满足。我却为自己每月几千元的工资嚷嚷着穷,穷,穷!享受着国家公务人员优厚医疗养老待遇而牢骚满腹,面对一个普通劳动者真是惭愧啊!两个离开土地半城半农的城市寄居者,合起来才四千元工资,还要照顾农村没有劳动能力的父母,生活虽说拮据,可快乐却飞扬在脸上,给我上了一堂无字之处的社会实践课。

这个小服务生穷的是钱,富的是精神;我穷的是精神,富的是钱!这也是我回来后每每想起聚寿山笔会,那个单薄、瘦高、小脸、碎眼的服务生,在所有文人群中放大的精神文化,他身上闪烁着中国传统农耕文明的光辉,只是农耕文明正被城市化现代文明匆匆耕耘着。我想,这个小服务生身上有我们追寻的古老文化的根,安逸、顺从、知命、乐哉!我们很多的文人虽说读了些书,有的甚至读书破万卷,却在面对功名利禄时满眼的欲火,满脸的俗气,满身的泥淖……

走进普陀别院丢失的心情陡转,一个通铺大炕袒睡了半个房间,我跳到炕上打开窗户,轻柔的风即刻拥抱我、轻吻我,感觉是小时候外婆家的房间,亲切和蔼。不过外面湿漉漉青翠翠的风景是外婆家黄土高原上没有的。听说外婆家那里的黄土山也已经开始植树种草打造青山绿水了,我期待外婆家黄土高原的绿和晋南聚寿山的绿遥相呼应、相得益彰,让中国新农村的脚步乘上高铁,遍地插上绿的翅膀奔跑起来,飞向梦的中国。

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佛缘的人啊!楼下便是观音大殿,我在聚寿山如此之近的地方就能沐浴佛光,真是为先前心生的怨由惭愧啊!但愿佛陀洗净我的恶念。

大殿梵音空旷渺远,每一声都敲打着我俗世尘根。这里是僧人居士平日里做功课的房间,估摸着是会议人数增加,有意为我们腾挪出来的,我这个多余的会员啊,心里又泛起一丝感念和愧疚!真是万分感谢会务组这样的安排,我这个凡间俗子,佛陀笑我一身红尘被泥身缠绕牵绊,可总是有缘与佛相遇在眼前。

我和内蒙古作协的裴老师一个房间,她未到。我胡乱翻着册子,惊喜从指间流淌出来“新疆文联孤岛”,我兴奋地在大炕上一个人跳起来,这难能可贵挤进来的笔会,上天真是对我不薄啊!“孤岛”一尊仰望的活佛立在目前。

孤岛老师是我崇拜仰慕已久的诗人,后来知道他写散文,但没有机缘拜读他的散文。回来后有幸享读了他的散文,爱不释手,写亲情的文字每一篇都让我泪流满面,触动我心灵深处。他的每一篇文章都在思考回答人生终极意义的命题,有明辨通达的哲学思想。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读到他的文字,我想是书店推介的书目里落下了他的书,或是我的眼被商家蒙蔽在一个黑暗里,许久以后终于被一道光束射到;还有就是机缘,与一个人的相遇、一段文字的相遇,一朵花、一阵风、一片草地、一座高山……都是万千世界中最该相遇的时间相遇,在最该离开的时候离开……

我是九十年代在报纸上看过孤岛老师的诗,那时候对于文学的爱好没有现在这么炽热,“孤岛”这个名字能刻在脑子里,估计不是只读过几首,而是很多首,对于文学路见有缘肯定是触动了灵魂,否则二、三十岁正在红尘里仰望世界,肯定是记不住作者的名字。后来垂涎文学到留哈喇子,走进书店商家推介的新书太多,我这水平拾起哪一本都是文学,如同一个饥饿的人,给一碗饭只顾低头吃,像一个羊娃子,有一把草就是全部的世界。

这么多年也没有人介绍过他的诗和文章,“孤岛”这个名字也就慢慢地在我记忆中淡漠了。这次在几千公里外的异乡相遇,记忆的闸门洪水般流淌出我青春年少单纯世界里的文学情愫,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儿时的发小,兴奋当然是不言而语的。从未想过会见到他,也没有想见他的愿望,可就这么巧碰见了,如同张爱玲文章中一句“哦,你也在这里?”钱钟书说吃鸡蛋不需要知道下蛋的母鸡,可我是个普通的人,年轻时那么幽香好吃的鸡蛋,母鸡就在这里不期而遇,想见也是合理的,兴奋更是必然的。

那么多人,我不知道哪一个人是孤岛老师,正好会议有一项内容是自我介绍,我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一个瘦弱弱端庄儒雅的人进入我的视线,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度,是普通话带有吴语方言低音区的音调,但却透着学术贵族的狂狷霸气。他转身微微欠了欠身子,窄边眼镜在突兀的额头和挺起的鼻梁间填补了眼眶深陷的水平距离,一张并不俊朗而透着南方灵秀之气的脸庞,孤傲微翘的下巴上是不太浓密但坚挺的胡茬,像是在戈壁旷野中被粗粒风沙打磨过一样坚韧倔强。仅那胡茬就让一张谦和的脸,有一种不屑和拒人千里之外的逼人气息与威严感,让人想起农村经过些风尘世事的绝胡子老汉。

我是个自卑心和自尊心同步前进的人,专门凑到跟前搭个话有伤自尊。读书不多,读书人的清高在骨子里已成长健壮。

第二天早餐,我和同房间的裴老师、孤岛老师正好在同一张桌子上。我们落座后,老师用餐快结束了,为了等我们,他又多喝了一碗粥,碗底连一粒米粒都不放过,这点和我像极了!

裴老师是个娇弱挑剔的女性脸,吃住行都不放过,睡觉要求极高,听催眠曲方可入睡,把个大大咧咧的我搞得有点紧张,生怕什么声响打破了她和着小夜曲的美梦,把个不失眠的我彻底整到失眠为止。

她脸庞娟秀,身材妖娆,说话声音甜美到让人想起新疆哈密瓜味道的小女人,早餐喝了半碗粥不到,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撂下了。我声色俱厉地呵道:“美女,吃了,别浪费。”这是我一贯的作风,无论生人熟人。她娇滴滴地说:“姐,我吃不下,一点没胃口,咋办?”,孤岛老师看着僵持的我俩,对我说:“我们一人一半吃了吧!”我硬撑着吃下小美女咬了一口的半个馒头,乜斜孤岛老师吃剩靶子的神情,没有一点嫌弃。

我眼里金灿灿的光铺洒在孤岛老师并不帅气而朴实刚毅的脸上。小小的一件事,我对孤岛老师的仰望跳跃到文学之上,是文学高度以外的人格魅力!这一点胜过所有优秀的文学作品。一个人可以把文章写得无可挑剔,但在点滴生活中却骄傲成一道不成样的风景,浪费电、浪费水、浪费粮食……这和孤岛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说别人在文学中骄傲成一道独特的风景,那么孤岛老师在生活细节上骄傲成天山上的一朵雪莲花,寒气逼人而不失芳香。

当天在去大阳古镇的路上,我和孤岛老师是前后排坐邻,一位老师说今年计划加入中国作协,要出一本散文集,请孤岛老师写篇序言。可孤岛老师没有顾忌情面,毫不客气直接回绝了。他说自己不会轻易给谁的书写序言,随便给一本书写序言,不是他为文的风格。我想,孤岛老师要给一本书写序言,那必是他非常欣赏、非常崇拜的文字,不会像很多作家那样,抹不开面子,随便什么作品都写上自己名家点评的序言,来获得自己和书作者广而告之的目的,亦或是一段不可告人的私下交易。我想,文坛乱文在孤岛老师这里至少是可以禁止的。一个有骨气的文人不仅是对自己的文字负责,更重要的是对圣洁的文学负责。这让我想起很多新书推介上落款名家的华丽序言,里面内容实则平平。我对孤岛老师的仰望,至此,爬上高山直抵云端……

(四)

笔会第二天晚间时分,我们参加了聚寿山“花朝节”活动。花朝节是中国古代一个十分重要的民间传统节日,简称花朝,俗称“花神节”现代人以此节为踏春赏花的吉祥日。

聚寿山青山裹绿、花涌半间,正是吟诗为文的好时节,我拼凑了一首七绝:“峰峦叠嶂青松染,荟萃精英聚寿山/作画诗词豪泼墨,花朝明夜掌灯闲。”虽然无法表达聚寿山花朝节的盛景,也不能完全表达我当时的心情,可记忆却留在了这首诗里。我提着灯笼默默祈福,心事是飞上山峦藏在花草间的秘密。

不是这次参加了西散的笔会,孤陋寡闻的我根本不知道有一个民俗传统节日——“花朝节”我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有很多关于“花朝节”的美妙诗句,其中一首“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一眼便让我醉了,醉在诗里,醉在聚寿山花朝节里……

在古建筑相环的聚寿山别样风景里,我想把最美的身影镶嵌在聚寿山永恒的画面里。吴姐说有无人航拍机拍摄,我更是激动不已。选了条红色的丝巾和晕染大朵红色图案的黑色延边开衫,配了一条小黑短裙,裙子上两道杠白条大胆而醒目,脚上蹬了双小红靴子,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夕阳西下,夜幕缓缓步入聚寿山,它来得那么晚,像个蹩脚的老太太,让我等的心急如焚。

我们每人手里提着红灯笼或掌着启明灯也叫祈愿灯,步履姗姗、情意绵绵地绕花坛。花坛呈阶梯状盘旋而上,披着绿草睡衣,戴着浓雾薄纱帽,鲜花裸露中央,像一个个大姑娘被拥在情人怀里,红灯笼照过去,娇羞可爱,美在一嗔一怒间。

有的花儿和草尖碰一下,说成是风的缘故;有的直接跌在草丛里,恣意妄为,也赖成风的罪过。远处黑幕渐渐扯下脸来,可一点都不狰狞,正偷窥聚寿山花朝节的淘气和娇嗔;近处绿草花蕊间火红的灯笼,把天空照得迷蒙蒙、喜滋滋地偷乐。

我们四队交叉一圈圈绕着花坛,像是在一步步走向安详。我重重地跺一下花坛,希望花神赐我年轻美丽,希望福气从足底升起。踩一圈就是福气,踩两圈就是花神显灵,踩三圈一切都如我所愿!我的灵魂快飞起来吧!我心里这样想着,脚下一滑,灯笼里的蜡烛灭了,泪没干身先猝,好晦气啊!我急急地大声问旁边的人,我灯笼灭了怎么办啊?他说没事,继续跟着队伍绕,借别人的光。可是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我想自己发光啊!

我在聚寿山天然氧吧大口呼吸,尽情享受着团队的快乐,招手呼唤着无人航拍机,想把自己留在永恒里,沉醉在花朝节的迷离夜色里……

我希望呼出的气息,滋养聚寿山的一颗小草或一朵小花,毕竟我肆无忌惮地享受过如此奢侈的盛景,我应该回报一点什么才好安心啊!我心里默默记下了这段深深的情……

等天完全黑透了,我只有借住别人的光绕花坛,虽不至于脚底摸黑,可精心打造的倩影靓装渐渐隐去了色泽。我只好退花朝,隐居室。这如同文学创作,自己不发光,靠旁边借来的一点光,无法照亮自己,更无法照亮前方的路,只能是不摸黑走路而已!因此选择退隐居室是我明智的选择!

我想,花朝节的夜晚,参加西散笔会的每一个人都许下了自己的心愿,合成西散一个大大的心愿!每个灯笼里散发出的幽幽微光和轻轻浅浅的祈愿灯互相照应着,在天幕拉下黑色帘子的时候,花坛间是一条火红的游龙在移动,那是一盏盞不起眼的小光束,聚集成一道明亮夺目的白光,在这漆黑夜里照亮西散明天的跋涉……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这样不小心毁灭了一盏灯,哪里有西散的一束强光照亮远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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