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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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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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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滤清油的母亲


现代家庭橱柜中的精装调和食用油,是过去家庭厨房里没有的奢侈品。我是吃着原始榨油房的清油长大,就是没有经过深加工剔除杂质的那种清油。忘不了那种冒着杂质油烟的原汁清油的香味,忍不住找一家乡间还保存的老榨油房,买一、二斤解解馋,但还是不常去,知道没有剔除杂质的清油对身体是有害的,人体无法分解那些杂质,健康专家经常这么说。这些道理告诉父母,他们却不屑一顾,给他们采购的食用调和油总以没有香味为由长期搁置。母亲说我是生活好了,开始讲条件了,让我不要忘了当年就这样含有杂质的清油时不时断顿,连着多日只能吃清汤寡水白水面的历史。我对母亲的说教无言以对,毕竟在我的记忆中深深镌刻着当年母亲过滤清油的影子。

在我七岁的一个秋日午后,哥哥姐姐们都去上学了,我和大妹在家里玩耍,妈妈摘了很多下架的各类蔬菜在院子里忙着凉干菜,以备冬用。我天生木讷,说话口齿不清,小伙伴们嫌我这个“结巴子”,多数时候我只有和自己的影子当玩伴,在角落里沉默着。在家里玩耍也总是听大妹的,干的坏事也总是她怂恿我,然后妈妈抓起我就打,谁让我比她大,还比她笨呢!

那天,妈妈开柜子取完东西后竟然忘记锁了。大妹搬了一个小木凳站在上面往柜子里探望。她说:“二姐,我看见瓦罐里有臊子,你想不想吃啊?”我当时馋得直流口水,但害怕妈妈打,就说:“不,不吃!你,你赶紧下来。”我知道那是家里来了客人才享用的美食。可她已经用手指头沾了一点塞到我嘴里了,真香!我俩你一口我一口居然把半罐子臊子吃完了。等妈妈凉完干菜发现后,拿起棍子就打。我捂着屁股一个劲地告饶“妈,妈,我错了,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正在这时父亲推门进来了,父亲早晨拉了一驴车豇豆去县城,看来卖得快,提早回来了。父亲一听是偷吃臊子的事就把母亲挡住了,对母亲说:“孩子总是平时油水见得少,已经吃了,打有啥用?吐出来吗?刚才,我路过公社路口,一个老乡的毛驴受惊了,毛驴身上驮着的两个大卡巴可摔烂了(吊葫芦,早些年南疆的老乡把里面的籽掏干净,用来背水或者装清油等),两卡巴可清油全倒在地上了,老乡叹息地摇摇头赶着毛驴走了。要是你,把那头毛驴打死了,清油就从地上回到卡巴可里了吗?”母亲一听,立即扔下打我们的棍子,瞪大眼睛问父亲:“就前面公社路口?全倒地上了?老乡走了?除了你没别人看到?”父亲被母亲连续地发问搞得莫名其妙,说:“是啊,是啊,怎么了?”母亲拿起地上的两个大铁桶就催父亲赶着毛驴车去那个路口。父亲奇怪地说:“你这是要干啥去?”母亲说:“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回头再告诉你。”父亲随母亲去那个路口,我和大妹已经忘记了挨打,也要跟着去,母亲回头瞪我们一眼,我便知道是母亲不同意,知趣地蹲下了。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父母回来了,沉甸甸的两个大铁桶从毛驴车上卸到院子里,我一看两桶油吉吉的沙土,飘着胡麻油的清香,不知母亲拿它干啥?哥哥姐姐们也回来了,如同我一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些沙土。母亲命令他们去捞坝挑水。她和父亲把沙土倒进三个大瓷盆,然后在三个盆里注满水,把漂浮上来的油一遍遍用大舀勺舀到另外的盆子里,再把盆里的油用箩面的箩铺一层纱布过滤几遍,草芥、鸡毛、粪渣等杂物就被彻底剔除干净了。最后把人工无法分离的那部分油和水一并倒进铁锅,盖上锅盖,让姐姐烧火煮。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大铁锅里就剩下香喷喷的清油了。

那天家里的盆盆罐罐摆了一院子,使用率极高。全家人忙碌到太阳落山才收拾利索。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累,因为那天我们太富有了,拥有了那样多的胡麻油,晚饭吃上了比过年还香的“年饭”。油香布满了每个角落,从我们的脸上一直荡漾开去,飘散在院子里,穿过邻家的大院,那么多人惊异母亲聪慧高超的技艺!

没有文化的母亲不知道水和油的物理比重,但她懂得生活的理论。为偷吃半罐“臊子”痛打孩子的母亲一点也不可恶,给全家人过滤清油的母亲甚是可敬!那次意外收获的清油让我度过了香喷喷的夜晚,也让我懂得了生活的真谛。

沙子和水、水和清油、杂质和油,人生就是一次次过滤中的自我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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