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妈妈的怀抱里

今天是中国第一个文化传承之“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我在米东分会场又见到了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钱美蓉，她是首届中国刺绣大师、中国工美行业艺术大师、中国编织协会理事、中国民族民间协会理事、中国工艺美术协会理事、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刺绣专业委员会委员、第九届国际残疾人职业技能竞赛刺绣组评委。

作为有着如此桂冠称誉的钱美蓉，我在几年前残联任职期间就认识她，一个江南女子用自己的一双手在米东这块土地上传承着中国文化刺绣，带领徒弟上万人改写着米东乃至新疆（刺绣）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因为她解决了上百人残疾人就业，作为残疾人福利企业的法人，我们认识，但没有过多交往。今天与她重又谋面，感触颇深，震撼心灵！

我提前一小时就到了活动现场，一一欣赏、慢慢品味，在一幅《毛主席接见库尔班大叔》的刺绣作品前慢下了脚步，不愿意再移动半步。对于这幅作品素描、油画、工笔画、摄影，每个新疆人都非常熟悉，但作为刺绣作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中国乃至全世界也就两件，都出自钱美蓉之手。

多数的刺绣作品都是以梅、兰、竹、菊；鸟、语、花、香；清明上河图等中国古典元素图案为主，这幅作品有着浓浓的民族特色和深深的领袖情节，一个普通维吾尔族大叔骑着毛驴去北京看望毛主席，他的历史意义定格在红色政权人民当家作主的执政理念中，也定格在新中国成立后中央对新疆少数民族的关心爱护上。定睛细瞅，这样一幅作品，在钱美蓉的一针一线中走活了，毛主席和库尔班大叔的音容笑貌逼真、亲切，一根根丝线缜密地勾勒出作品的灵动和生机，渐变的色彩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原作品的内涵和灵魂，工匠精神在这里呈现，大师的非凡在丝线中游动。我在作品前驻足停留，迟迟不愿离去。大胆非分地想一、两万能否买下来？因为之前不知道她的价值，所以才敢乱想，知道后着实吓了一跳！

钱美蓉一双细眉杏眼镶嵌在白里透红的脸庞上，在果绿和浅白色中式长衫的映衬下显得纯洁静美，没有大师的昂扬、淡定、从容，有的是工匠精神的沉着、冷静、清绝，是一位内敛、简约、自然、朴素的绣娘。她在自己刺绣作品的簇拥中绽放出特有的风韵，举手投足间是那种温婉淡雅之美，做刺绣就该是她这样的女子才可静心默守，一针一线穿起人生，积淀艺术精粹。像我这样急躁躁肯定是做不了绣娘。

她的绣品前围满了人，由她现场展演的一幅塔吉克族妇女舞蹈的半成品作品前记者正在采访，她娴熟地将一根平常的丝线劈成六十四丝，再用其中的一丝熟练地穿针引线，针脚上下灵活地洒落在塔吉克妇女的脸上，她告诉记者仅脸部就要绣好几十层的针脚才可呈现立体原动力的人物灵性，一种凝练而缓慢的技艺，急不得、等不到，在点滴浸润中彰显艺术精华。人多无法与她交谈，我只好去欣赏其他作品。我走到马清洁的刺绣展厅，马清洁是钱美蓉培养的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作品细腻有质感，蕴含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夹杂着米东回民特色刺绣的渊源和民族情愫，让我一会儿感觉在江南水乡中漫步，一会儿又在自家门口闲庭信步，江南水乡近在眼前，米东又在远处招手，真是大师手下无弱徒啊！

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由非物质遗产文化传承人钱美蓉发言，她一开场就卡壳，拿着稿子的手颤抖不已，眼里噙满泪水。不可能啊！一个获过世界级大奖，在国内多次获奖，在新疆多家媒体采访报道中经常发言的刺绣大师，今天的状态有点异常。她断断续续、哽哽咽咽地念完了稿子，一头披肩长发由于紧张汗湿后温顺地贴在脊背上，刺绣长衫湿晕紧裹其身，没有了飘逸和洒脱。记者先前采访过她，这会儿忙着在其他展厅采访，人群随着报道和解说旋转在别处的光晕里，我才有机会和钱美蓉寒暄攀谈。

我说：“今天发言怎么感觉不是你的状态啊！怎么说你也是久经沙场，应该是稳如泰山般的沉着自若啊！”她说：“以前无论获得什么奖项，面对的群体都是陌生人，是在家外面。今天在家门口发言，因为你们每个人都给过我鼓励和帮助，是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非常感动！所以……”说这话是蓄积了很久的泪水滚落而下，我也随之泪眼婆娑迷蒙，紧紧握住她的手，半天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妈妈的怀抱里”这一句话足以说明她是一位将高贵灵魂绣进作品的国家级大师。我想凡是艺术的东西离开了“妈妈的怀抱”将是一具空壳，外表如何美丽都不能绽放其光芒。抛弃血脉妈妈、割舍故乡妈妈、背叛祖国妈妈的艺术作品是毫无价值的。一个三十年如一日用丝线勾勒灵魂的刺绣工匠，心里该有多少故事和辛酸啊！

六十年代末的钱美蓉出生在杭州西子湖畔一个普通人家，七岁随奶奶和母亲学习刺绣。奶奶和母亲说不学刺绣将来找不到婆家，她当时对于刺绣的热爱只是为了能找到好的婆家。初中毕业后十六岁的她随父母来到米泉定居，为了生计开始了刺绣事业，当时的窘迫和艰难可想而知。一次她把绣好的枕头、床单、被面摆在米泉中心市场门口销售，一连三天没有卖掉一件织品，甚至连问的人都少之又少。还有一次她跑到小西门批发市场找商家，批发商把她的手工刺绣产品按照同类机绣产品的价格收购，她苦口婆心讲了手工刺绣的精工细作和线条色泽上的与众不同，批发商就是多一分都不加，气得她又租车扛了回来。给绣工们说宁愿放到库房发霉也不给这样不识货的商家推销。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父母妥协了，爱人妥协了，个别学刺绣的徒弟也失去了信心，但她硬是执拗地坚持了下来。这一干就是三十年。三十年，终于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刺绣之路。

她说自己的成长离不开米东，离不开新疆，离不开妈妈的怀抱！当我问到《毛主席接见库尔班大叔》这幅作品的价格时，她说多少钱都不会卖，我很诧异！她告诉我这件作品属于国家。当时在国际上展出时一个英国人拿一百万英镑，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万元她都没有出售。国家博物馆给她三十万元工费要收藏，她已经答应了，不能出尔反尔。

她说自己是中国人，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作品代表着无价之宝，钱不是最重要的，祖国妈妈的怀抱才是最重要的。三十万和一千万的差别，对一个致力于刺绣事业、倾注丝线的劳动者，是否应该获取更高的经济价值？在一个普通人眼里经济价值的最大化是毫无疑问的，但对于一个把灵魂织入作品的国家级大师，国家博物馆是最高荣誉，是中国刺绣在世界眼中的最佳位置摆放。她选择了“妈妈的怀抱”而不是家门外的金钱。经得住诱惑、守得住寂寞的钱美蓉从绣品到人品都是国家级的。

一直到离开，我都没敢说出自己刚进展厅时想买《毛主席接见库尔班大叔》那幅绣品。真是自私又狂妄的想法啊！“一带一路”建设根植于历史，弘扬民族文化，传承新丝路精神。我们期待钱美蓉和她的万人徒弟在米东这块土地上，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刺绣）在“一带一路”建设的新疆驿站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她是新疆打开世界的一扇门！

钱美蓉一个活脱脱江南仙女挺立在各族群众共居共融的米东田园风光中。她在妈妈的怀抱里成长……

于2017年6月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