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白发过灿烂的人生

人生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说慢，一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中，伴着朝夕日暮，走进离愁别绪，经历过多少酸甜苦辣方才彻悟一些人生哲理；说快，又快得离奇，一眨眼功夫，啥都没干，日子一天天滑过，从春到冬，走进天地日月，还没活明白呢，就已经年过半百，斑鬓髟杂，满脸褶皱，一晃几十年便从指缝间无声息流走了……

人未老，岁月却催生了一把白发。十年前的我，不知什么原因，头顶出现斑秃，正是非常在乎外表的年龄，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哪里肯让自己持有一点点美的瑕疵。到处寻医问诊，用了很多方子调理身体，每晚拿着一块生姜不停地擦拭斑秃处，以刺激毛囊再生。折腾了许久，最后不知道是哪个方子起了作用，头发密密麻麻长了出来。但让我欣喜的同时又稍稍有点失落，因为新长出的都是白头发。有个斑秃的同学说不管白发黑发，到美发店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发型和颜色，而他就很无奈！现代漂染技术弥补了我那一撮白发的沧桑与失落。头顶着板栗色、酒红色、咖色、棕色等等美发店推出的所谓经典之色，把多情的头颅招摇在明媚的阳光里，甩动着不老的青春年华。

有一阵子头发的生长速度实在跟不上街头转动的彩色时尚发卷的风情，引诱我急不可待对头发进行洗色再着色，不停地向着自己心中最美的颜色奔跑。本该是柔顺飘逸的头发，硬是让我折腾损伤到毫无光泽、怒气冲天来宣告我的罪行，直戳戳硬撅撅地满头乱刺着。我只好把钱又砸在美发店推出的营养护理上，一点点安抚头发的哀伤。有时候怎么安抚都不行，只好咔嚓一剪刀割舍掉一大截，剩下的头发就会温顺很多，它们知道不听话会被主人遗弃！如果满头的青丝会说话，一定会愤怒地指责我的不仁不义。

头发的白是一种传染病，一小撮慢慢晕染开来，十几年下来，满头银丝惊显。我不停地挑染着发根，想遮住日渐衰老的生命印痕。但无论如何漂染，最多两周，当风吹起的时候，撩拨风情的头发根会不假思索暴露我的丑态，无论我笑得如何灿烂，脂粉遮掩的褶皱如何平展，发根的那一点点白却诉说着生命的哀伤，泄露了我隐藏的秘密。

当今社会，白发瘟疫般席卷而来，走在人群中，漂染过的头发一眼便能辨认出来，哪些是白发着色，哪些是黑发着色，逃不过我这染发资深专家的眼神。有些漂染的自然些，有些草草收拾了一下，但都是一头漂染的假发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和倡导的人文自然生态环境极不适宜。

穿梭于大街小巷，生意最好的莫过于美发店。伴随着美发店的兴起，更多的白发人群把钱砸向美发店。我想，如果当初没有染发剂，是否满街的白发会减去一半；如果少一些美发洗发店，顶着白发的人是否会少一些……是谁撒了一把白发的花粉肆意传播嫁接？又是谁让更多的白发传染者趋向低年龄段？这不是我等常人探讨研究的科学命题。我只有在越来越多白发人群中坦然面对自己的银丝，迎接生命夕阳西下的晚霞。

岁月刻下了年轮的印迹，有人隐藏，有人面对，我们为何不选择勇敢面对呢！有一天，我突然醒悟，生命本该是从春到秋的过程，把黄叶染绿就是春天吗？况且人工染绿的树叶是树叶吗？想明白了，就不再为疯长的白发忧伤，不再为那点来不及遮掩的丑态尴尬，更不想把大把的时光耗费在一根根发丝的漂染上。我想，当年把各色经典发卷甩在阳光里，朗声笑语奏响青春的旋律，现在把一头白发辉映在满目金色里，让银丝实话实说，告白于天下，低沉凝练奏响秋韵华章，拥抱历史的天空，让青丝银丝彩色金色牵手跳一支典雅风情舞，把生命的精彩推向极致，不也很好嘛！为何如此负累地遮掩？活在别人所谓的年轻漂亮里，活在已经不复返的青春里，把青春死拧在满脸的褶皱里，隐藏一头白发，伪装岁月染霜留下的印迹，是想让生命逆流？还是自欺欺人？生命本是一株小草拔尖葱绿到荣黄枯槁、一朵小花含包怒放到凋零衰败的过程，每个人来这世间一趟，完成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抹绿，那一季特有的芳香,便是不虚此行！

生命从初始到结束，一直向着西方奔跑，享受从生到死的过程，体悟生命所构建的一幅或美丽或悲壮或沧桑的画卷，用我们自己的双手细心勾勒，徐徐展开，然后合卷落下帷幕。想透彻了，活明白了，一切都将是浮尘，都将是过眼云烟，都将随烟尘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个人活得真实自在，不负内心的坚守，就是不负岁月。阔步走进春夏秋冬，坦然面对渐老的生命体征，不回避、不退缩，勇往直前，就是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哪怕是满头白发，让生命回归到最本真的颜色里，就是最好的颜色；哪怕是满脸褶皱，活出真实的自我，就是彰显生命个体最本质的意义。

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我已经对漂染的各色发卷毫无兴趣，追求一颗朴素的心，呈现真实的自我，是我经历诸多色彩后最自然的回归，是对生命最直白的诠释！如今的我只想安静地面对一切尘世浮华，轻松自如地迎接生命赋予我的本来面貌。到了这样的年龄，仍然不敢面对现实，用一张假面具招摇于天下，不懂装懂故弄玄虚，时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把自己包裹在一个空纸壳里，还不如早早化尸为一缕青烟更为彻底。或干净利落地成为一抔黑土，滋养一颗小草或一朵小花，去完成生命最后一点芳香。

在一个崇尚真、善、美，鄙视假、恶、丑的社会里，面对物质生活的极其丰厚，世人皆不知如何挥洒美之态。以假乱真、违背自然规律的矫揉做作之美盛行。掩饰丑态、剥离真实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化趋势。别人我是不敢妄自菲薄，仅自己而言，年轻时有过虚荣攀比，有过巧言舌簧，有过为功名利禄奔波的装腔作势，也有过人前的阿谀奉承，人后的评头论足，一切的假面具和是是非非也都曾在我不高贵的灵魂里出现过，然后死寂般沦为灰烬。我是糊里糊涂年近半百，挣死八百弄明白了这些事，却又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美与丑，假与真，让我和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拉开了彼此心灵的距离。是我的审美出了问题，还是以假乱真的社会现象扰乱了他们的美学标准，让我陷入深深的困惑不解中。

很多人看到我顶着一头白发，皆于慨叹惊讶中投来不解与疑惑的眼神，以为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更多的是以为我受到了什么打击，更有甚至把我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和悲观失望相勾连。关系好一点的直接要拉我去美发店漂染，甘愿她们掏腰包，都要把我弄成她们眼里认可的所谓美女。顶着一头白发的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个放弃了美的另类，一个悲观失望只待生命老去的人。这于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笑之至又匪夷所思！恰恰相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老少，我依然注重自己的美，而且比年轻时候更注重所谓美的最高评判标准，只是诠释美的方式更趋于自然率真。我正在内心深处一点点剥离虚假和伪装，把“美”举过白发的头顶，放在一个更高的烛台上去照亮周围的人，散发自己独有的芳香。

我想说，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如果一眼望去，满街满巷都是青春靓丽激情燃烧的帅哥靓女，秀发飘逸，青丝一色，生命不是可怕到让人望而却步嘛！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我们能够改变的只有坦然面对，真情拥抱，深情守望，活在生命的本真里，接受生命本身的年龄，面对白发染霜、满脸褶皱的画卷，就是赞美镌刻在生命印痕里的坚韧和顽强，歌颂生命从春到秋饱经风霜的美丽。

你是谁？你来自哪里？终究归向哪里？皆是宿命！况且是一头遮不住的银丝，就让它随风飘起，摆弄年轮的风姿好了。

我要卸下层层包裹的伪饰，扯开冰冷的面具，露出生命之本色，活出人性之本真，把根根白发织成一条吉祥哈达，双手托起，穿梭于尘世，抒写人生岁暮的精彩华章。我要顶着一头白发，过灿烂的人生。远看夕阳红，近看夕阳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