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猫

北方冬天夜幕很早就降临了。我跺脚、搓手，呼着哈气匆匆上楼，遥感灯随着我的节奏闪亮。我家是六楼，气喘吁吁爬到门口，腿脚发软、眼冒金星。想换个楼层吧，这年头的房价着实让人望房生叹！

呵喽气喘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脚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差点绊我个趔趄。一个黑色的尤物从身边迅疾而过，心中惊慌随即跺脚“噢”地一声，在遥感灯瞬间闪亮中，一只猫惊恐地“咪，咪……”直叫，灯光照耀下的绿色眸子像是在诉说什么，怯怯地凝视我，不断后退将身子卷缩到对门虚掩的防盗门折叠缝隙中，想把自己保护起来。对门邻居乔迁新居了，房子交由二手房公司，看房客络绎不绝，二手房公司图方便，就这么半掩着，一个空房子也犯不着把防盗门一并锁上，正好给了邻家猫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我心想这搬了家怎么不把平日里喜欢的猫咪一起带走？也让它享受主人新家的气派与华美！

一个可怜、又可爱的猫咪，让我顿生怜悯。急忙打开门“咪，咪”地唤它进屋。它怯生生、疑惑惑看着我，估计是揣测我的心思用意，从门隙中探询了一会儿才缓缓出来，像个小姑娘似的，超前看看又朝后瞧瞧，前爪不停地在眼角抹来抹去，想进一步窥视我的真假面孔。我怕它误认为我要伤害它，急忙跑到餐厅拿了两块肉，随即摊开一张报纸，放在客厅门廊处。这个可怜的猫咪，收留吧，没时间照顾，不管它吧，又让人心生怜惜。说实在，我是不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猫。

小时候在农村，一家人睡一个大炕，冬天为了省钱屋子里不生火炉，靠土炕取暖。那时候家家都养猫，怕仅有的一些粮食被贪得无厌的老鼠享用。我家有只黑猫，在长长一个冬季里，多数时间半眯着眼卷缩在炕上，因为土炕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它连生小猫咪也在炕上完成。三九寒天的日子里，黑猫还不时地在深夜钻进我温暖的被窝，我在睡意朦胧中把它从被窝拽出扔到地上，继续我的梦乡。母亲说邻居陈爷家的兰兰经常搂着猫睡觉，我怎么如此狠心！可我一想起兰兰搂着猫睡觉就觉得添堵、恶心。每次都把猫从被窝一把抓住摔在地下。有一天它死了，我又有点伤心。问母亲怎么死了呢，母亲告诉我和人一样老死了呗！母亲让我把它埋了，我跑到房后面的沙包上用手刨了个浅坑，让它平躺在里面，给它垒了个小土堆，土堆上插了一把芦苇，算是对它的歉意！从此每晚我都睡得安详静美，再没有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钻进被窝。我少年的梦因此完整而绵长……

现代人把养狗、养猫当做时尚生活的一部分，也有人把养宠物当做排遣寂寞、释放心灵的一种方式，还有人是从关爱动物的博爱出发。我是骨子里不养宠物的女人，有人说我没有爱心，我叹而一笑了之。黑格尔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我没养过宠物，无言评价这一社会现象。学兽医四年，知道很多人畜共患病，一想起小时候黑猫钻进我的被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从不亲昵小动物，朋友说我有点“洁癖症”，我也不反驳，反正对猫啊、狗啊向来是敬而远之！话说回来，我也是没有一点空闲时间允许我养一只猫啊、狗啊的。

我引导这只猫向我指定的进食点靠近，它却“嗖”地窜进里屋，敏捷而机灵，之后又探头探脑钻到沙发下的暗影处，这下可把我急坏了，真怕它跳上沙发，弄脏了沙发。我迅速双膝跪地，一手撑着身体，一手用小时候惯用的方法将它牢牢拽出，快速地给它清洗。边洗边念“猫咪听话，猫咪听话，咪咪，咪咪，给你洗澡，给你洗澡，别怕，别怕……”我想洗干净了，就不担心它上蹿下跳搞乱弄脏房间了。

给它浑身上下洗完一看，一只黑白花猫，毛色白得耀眼黑得发光，长相俊俏绵软可人。怕它着凉我赶紧用一个围巾包裹起来，只露出它的小脑袋瓜子秃噜噜左右转动，甚是可爱！它猫模人样地抓脸挠痒，我温柔地抚摸它的前额，软声细语地与它说话，慢慢地它好像不那么怯我了。为了不惊动它，我离开客厅，在厨房边干活边偷窥，只见它像撕啃一只老鼠那样干净利落地进食我给它的肉块，眼睛滴溜溜还在急切地找寻食物，想必是饿坏了！我赶紧又给它放了几块肉，端了一碗水放在旁边。它完全不畏怯了我了……我的友好举动终于使它消除了戒备心里。邻居搬走有些日子了，不知道这几日它都是靠什么充饥又住在哪里？真是狠心的主人啊！养了那么久居然就这样丢弃了……

儿子下晚自习回来，看着我洋装打扮的小花猫甚是开心，执意让我留下来养着。我犯难了，确实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可让它到哪里去呢？我对儿子说：“要不给对面阿姨打个电话，让它领回去吧”儿子说：“妈妈，你怎么考虑问题那么天真呢？万一不是对门阿姨家丢弃的，是楼道别家邻居的猫走失了呢？或者就是对门阿姨家的猫，人家不想再养了，你给人家打电话，妥吗？”是啊，儿子考虑问题周全稳妥，不像我遇事急躁，乱了方寸。

这个平日里视而不见的尤物闯进我的生活，近距离观察它的举动，确实也蛮可爱的！好为难啊！我对儿子说：“动物都有灵性，养久了会产生感情，如同舍弃一个亲人一样难！”儿子说：“正好就养着呗！”我说：“我的天哪！我连养你都跟头绊子的，再给自己加个绊子。养只猫哪里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啊？你得有一段时间调教，才能养成有规律的生活习惯，否则它爬高上低把房子搞得乱七八糟，不得费时间收拾嘛！再说，还得定期打防疫针，养久了产生感情如何让人舍下？只为自己一时喜欢，不考虑以后那怎么行呢？”我给儿子列举了一堆不能养的理由和收留以后的细小琐碎活儿。最后我们决定在楼道给它搭个窝，每天给它食物和水，别让它冻着饿着，去留己定，一切随缘！这样，我和儿子费了一番周折把窝搭在楼梯口的正中位置，用了我的一个旧披肩，颜色浅粉带点黑线条，看起来既养眼又舒适。也不知新来的邻居是个啥性子，会不会心生厌恶，尽量做得既美观又不占用公共空间。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安心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赶紧开门看猫咪，它没在搭好的暖窝里，而是在对面防盗门虚掩的折缝中，想来它可能是有点不习惯我们给它安排的新家。我再次将它抱起放进暖窝，轻轻唤着“猫咪，猫咪……”

连着几日我和儿子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猫咪在干什么，给它配备食物和水，中午、下午一回家，先看看猫咪有什么变化。它成了我们的一个牵挂，一个回家的向心力……

 第五天回家，猫不见了，食物还剩着。我有点沮丧，儿子更是失落挂满脸颊。我只好给儿子说：“没准明天就回来了……”第六天，第七天……这只猫咪终究没有再出现。我娘俩给它搭建的暖窝一直在楼梯口等待着猫咪，足足等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收拾楼道，才将搭建的暖窝拆了，邻家的猫永远没了踪迹，儿子情绪低落至极！我安慰儿子说：“当时说了，一切随缘！它和我们的缘分就这么浅，也许它已经找到了主人，也许它本就是一只野猫，没有固定的归宿”儿子对我有点怨气地说：“你当时留着，它不是就有固定的归宿了吗？”我生气地给儿子说：“大街上的流浪狗、流浪猫我都收留下，我得有能力给它们归宿啊！”高八度的声音使得儿子闭口不言。

我虽不喜欢猫啊、狗啊的，但希望它的主人，既然选择了与它们为伴的生活，就坚持善待它们，不要轻易丢弃曾经心爱的宠物，不要给城市管理造成负担。

听说最近首府成立了流浪狗收养站，不知是否也有流浪猫收养站？那只邻家猫是否能被收养？但愿它有一个好的归宿。

我不喜欢小动物，也没有精力给它一个好的归宿，我坚持不养！

写于2012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