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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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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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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天山化工厂


我对天山化工厂是陌生的,但又是熟悉的,一不小心便走进了它的腹地,我与她的缘分是浅浅深深到永远的,是连着血脉割不断的情深意长。

一九九零年,我学校毕业后从天山南部的喀刺昆仑山脚下来到了天山北部的首付郊区工作,地域气候的差异和民族聚居的大相径庭,让我觉得所有的事物都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好奇,人也显得格外亲切。我上班是距离县城十几公里的乡镇,那时候每个乡镇分来的大中专毕业生不多,我所在的乡镇当年分来的学生七站八所加起来才七人,我们农口部门就占了五人,五个人里面,除了我和农科站的王志超是外地的,其余三人都是本地的,说白了就是下班都能骑着自行车回家,而我和王志超就不行。她家当然是比我家要近得多,就在天山化工厂,但也无法天天骑车上下班。

当年在乡镇上班单位是没有专车接送的,王志超要是回趟天山化工厂,就得坐上乡镇开往县城的班车,然后再到米泉花园换乘13路车才能到达天山化工厂大门口。今天大家觉得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在当时却极不方便。乡镇的始、末班车时间不按照上班族开通,早班发得晚,末班又收得早,所以,每天能回家,对于王志超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她必须和我一样住宿舍。就这样,我俩搭伴,她住在我单位,反正我是常年不回家,她也没法回家,两人自然成了好朋友。

王志超是学农学的,我是学兽医的。她成天在田地里查看秧苗,我成天围着牛、马、羊转,两个人“臭味”相投,视寝室为家、以单位为邻。她呢,假小子一个,流着短头发,打扮得一幅男人模样,第一次带她到我姐家,小外甥女误认为她是我的男朋友。我倒是个头矮小,流一头长发,说长发飘飘吧,也是无从“飘起”成天将头发窝在白色的工作帽里。青春年少的我们,梦想宽阔马路和街头美味小吃,更多的是梦想模特身上耀眼的彩色服饰,怀揣美丽的遐想,每个星期天都要结伴同行,沾染一些城市气味,给村里姑娘炫耀我们城市一日行的收获。

那时候上班族可没有双休日一说,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时间,为告别尘埃铺面的六天时间,迎来干净美丽的城市生活一日游,我们每天晚上躺在寝室都在计划着周天唯美的行程安排。多数时候先到天山化工厂看她父母,包餐一顿,挤时间再到小西门市场看看流行服装,然后返回天山化工厂拿些她母亲给我们准备的咸菜、肉丁之类的小样便食,急匆匆赶回乡镇。王志超父母是六十年代从河南支边来的天化,河南人爱吃大馍和糊糊是我那时候才懂得的,她家早餐主食从不变花样,有时候晚餐主食与早餐类同,只是小菜有变化。她母亲的肉丁炒榨菜、酱萝卜干都非常好吃,让我至今味蕾犹新。她家邻居是湖南人,听说是从湖南支边的知识分子,男人是天化的高工,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女人做得一手好菜,王志超母亲从她家学来的倒辣子炒腊肉,也让我爱不释口。到今天,怀念这些菜的味道,已经不是厨房层面的意义,而是我人生旅途中对真情实意的感念。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工厂是我心生羡慕的地方,天山化工厂对我而言是城市的标志。那时候,天山化工厂的大门在我眼里非常气派,从没见过如此做工精湛华丽的大门,在周围几十里异端醒目耀眼,上面有当时的化工部部长顾秀莲的题词。在我眼里,从那个大门走出的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城市人的傲气,蓝色粗布工作服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在米泉泥泞的街道上迎面而来,你一眼就能辨别谁是天化人谁是米泉人,不用张口说话,骨子里那种乌鲁木齐人与周边郊区人的区别朗然入目。米泉虽说距离乌鲁木齐近,但属于昌吉管辖区,而天化是自治区单位,是化工部定点厂,是乌鲁木齐市的管辖区。王志超有一次自豪地给我说:“我们天化是化工部和自治区双重领导的企业”我心里嘀咕:“那你咋不待在双重领导的企业里,跑这农村当没名堂的国家干部”因为顾及对方的感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但我后来明白进厂当工人的不易,三班倒的辛苦劳顿,更是理解了王志超的选择。

王志超家走进天山化工厂大门后,一直往东走到头,再往右拐到河坝边上的一排平房里,从东往西第二家。一排排的平房是顺沿着老龙河河坝堤岸修建,一共有十四排,每排十户人家,共140户,大约4000多人口吧。平房低矮整齐,进门有斜坡弧度,然后才是一个平整的小院加一套二的住房。我们单位现在的棚户区改造工程正是这些当年让我心生羡慕的厂区北边的家属院。所有的住家户从外表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都有一个蓝色的门牌号,如果你不记住门牌号有可能会走错门。我有一次,从河坝边上倒垃圾返回王志超家,忘了是哪一家,门牌、院门、屋顶没有特别标记,平房横竖排列整齐化一,无法辨认,哪个门都像,哪个门都不像,只好站在那里等待王志超掉头来找我,像战士走进了龙门阵犯迷糊,不知所以然。天化的平房推门都有一个小院,但与农家小院相比则显得狭小拥堵,没那么宽敞,但院内房屋结构没有多余可浪费的空间,算得上是既安置合理又俭朴内敛,每家每户都均匀地铺展在厂区北边,远远望过去每家的烟囱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像一个个列队检阅的士兵。到了做饭的时间,烟囱冒出的炊烟是煤块燃烧后的青色,是接近天空的颜色,向着一个方向飘去,布满天化东边的天空,像一部电影开演前的大屏幕,赋予我神秘的想象。村庄的炊烟是燃烧了稻草、秸秆的土灰色,袅袅飘起散落各处,没有固定的方向,走在天空云端里就消失了,我不关乎它的存在。天化整齐的公住房,在当时的农村是没有的,何况于我这样偏远小村庄的女孩,真是羡慕至极,连那飘起的炊烟都能使我神往。

厂区和农村比有着很多让我爱恋喜悦的地方,干净整洁不说,厂区的马路都是硬化的柏油路面,不像农村当年都是沙土路面,一辆车过去沙尘滚滚扑面而来。我私下里问王志超,这么好个厂为什么不在厂里招工,费劲八百考个中专学个农学。她告诉我上中专国家分配就是干部,在厂里招工是工人。在我看来考中考就是为了商品粮户口,商品粮户口就是城里人,听她一说才明白城里人还有工人、干部之分。但我还是宁愿漂亮地做个化工厂的工人,也不愿做天天围着马、牛、羊转的农村干部。我考上中专的时候,村里人就跟我妈说:“可喜啊!你家闺女这下进城了,当工人了”小地方人把城里人统统称为工人。没想到我工作后依然在农村,探亲回家都不敢给村里人说,只说上班的地方离乌鲁木齐很近,去趟乌鲁木齐和我们逛巴扎一样,早晨去晚上就能回来,才七毛钱车费,村里人有些连县城都没去过,一听我在大城市,可劲羡慕啊!“瞅瞅人家老韩家二丫头,在乌鲁木齐工作呢!”父亲到我单位,看着四间砖房和一个南北通道的大房间,中间一个栓牲畜的留畜拦,其中一间是我的办公室兼我和王志超的宿舍,唉声叹气地说:“早知道这样,上四年学干啥?”我也觉得给父母丢脸了,不考学不就和现在一样待在村里嘛!天化对我的诱惑,还有工人下班后进公共浴池洗得干干净净,换身衣服走在有路灯的宽阔马路上,尤其是女孩子各色花裙着身,长发披肩,多让人向往啊!哪像我们在宿舍烧壶水洗澡,没大澡堂冲得舒服不说,洗完了总觉得身上腻歪歪的。王志超天天批评我没有鸿鹄之志,只有小资情调,无奈何我和她的思想在这里永远无法接轨。

鉴于我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对天山化工厂的喜爱,王志超决定给我在天化介绍对象,我当然喜悦不已,欣然等候牵手天化缘线。为了找个天山化工厂的对象,我们几十公里不辞辛劳到天山化工厂舞厅去跳舞,等待被丘比特神剑射中。跳舞是那个年代男女青年认识投缘的最佳机会,也是那个年代的一大特色。我们星期六晚上乘最后一趟班车到县城,到米泉花园乘13路到天化舞厅。到了舞厅,心情激荡、脚步轻快,劳顿尽失,场场不拉,唯恐错失良缘。天化的舞厅在大院的左手偏西方位,有乐队,有歌手,圆拱形吊顶,彩色霓虹灯在四周闪烁,座椅都是带靠背的,舞厅主位还有几排软包靠背椅,估计是为了接待重要贵宾时准备的,一般我们参加的舞会很少有人去坐,都在那里高傲地闲置着,没人去坐也就成了这个舞厅高档奢华的摆设。天化舞厅是当时周边舞厅无法比拟的,在我当时的眼里,它是我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舞厅,至少比我们学校的舞厅阔气几十倍。一个单位的娱乐环境可看出这个单位的经济实力,天化舞厅霸气十足地彰显着这个院里的消费层次和生活水平。这个舞厅不对外,只对内,有时候来了检查团或者上级领导,对内也要分层次。我进天化舞厅跳舞那是托了王志超的福,否则我是没机会在这样偌大的舞池摆动腰肢、挥洒舞姿、心悦诚服、眉目传情的。

有一次,周六下班时分,换好衣服准备到天化去跳舞。一个老大爷赶着马车来了,说他的马一天不吃不喝,干活不起劲,得让我赶紧看看,第二天这马还要赶着犁地呢。单位其他人都走了,我因为多换了几套衣服,就被逮了个正着。老大爷好言于我相求,我是个农村孩子,知道这几十里地跑一趟确实不易,农忙季节当时全靠马拉犁呢!就答应了他。等给马打完点滴,班车没了。天化舞厅的诱惑和怀想青春美少男的心思,还有我弃乡进城心迫切,不惜错过每一次机会,急中生智做马车。老大爷要到上梁头村,我为了给他的这匹马治病没有赶上末班车,开口央求,他痛快答应将我们俩送到米泉花园。我和王志超急匆匆到了花园,13路车已收班了。我们单位追王志超的男同事从乡镇十几公里骑着自行车前往天化,正好在花园撞个满怀。自行车只能捎一个人,肯定不是我!也许王志超当时还不喜欢后来成为他丈夫的这位男同事,也许她当时顾及我的感受,毕竟我们已经是患难“兄弟”亲密“战友”了。她很哥们义气地甩甩头说:“咱们走路去,别理他”她是个假小子,穿着大圆头平底鞋,我呢一直想把自己扮成娉婷玉立、小鸟依人的娇小女子,不要说去跳舞,就是逛个街也要穿上高跟鞋,为了遗传没有变异长高的矮小身材,我那天穿着新买的高跟鞋,从花园走到天化舞厅脚后跟已经磨了个大泡,跳舞在那晚已经望不可即。追王志超的男同事跟了我们一路,我这个热电能的大灯泡也不能舔着脸去做人家自行车啊!单单那晚有个中意的小伙子请我跳舞,被我无奈拒绝了。身材高挑,眼神俊朗,头发黑亮而顺从,脖颈长而有力,跳华尔兹的时候,摆动极其有魅力,舞步轻快而有弹性,不知他后来主归何家?天化舞池的偶遇就成了我当时择偶的外形标尺,但终究是花落别处,异地生根发芽。

记得,王志超还托她天化的同学给我介绍对象,有两个第一眼就没感觉,还有一个见了面有点眼缘,人家对方第二天跑到乡镇兽医站来看我,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见我拿个注射器给马打针,嫌我是个兽医吧,搁下东西走了,没音信了。在天化路灯下的我和给马打针的我悬殊实在太大,我想是吓着了。王志超却说人家嫌农村太远,工作调不到厂里。反正,从那以后她再说介绍天化的对象,我就直接不见,伤自尊了。按照王志超的话:“天化的大门向你敞开,天化的小伙给你招手,你不小心遗失、丢弃了啊哈哈!”

再后来,我们都各自成家,没有时间天天腻歪在一起了。去舞厅跳舞有点傻帽落伍了,朋友聚会喝点酒都去“K歌”了,天化舞厅被我们遗忘到脑垂体边缘角落了,天化在我的生活中也渐渐消失了。有一次,坐车路过,看到天化的大门也没那么神奇了,好像大门变了样子,原化工部部长顾秀莲的题词荡然无存。听人说天化改制,企业申请破产了,那些粗布蓝制服的工人一时间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下岗工人。惋惜、哀叹之余没有顾上再去关注这个地方。

2006年,米泉调整行政区划,隶属乌鲁木齐市,天化和米泉的界限融为一体,我和王志超都成了乌鲁木人,就住在一个小区,忙得只顾见面打个招呼。她的父母也早就从天化搬来米泉住了,我给他们讲曾经周天经常去他家蹭吃蹭喝,他们已经想不起我了,毕竟过去二十几年了,他们已经老了,记不住太多事。但,他们永远是我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前些年,我一个闺蜜,下派社区正好是天化附近,从她家门口坐3路车就能直接到天化大门口。有时候我陪她逛街,到花园(这个地名早已名不符实,没有“花园”可赏,后来叫贸易中心,现在已经被BRT古牧地车站取代)附近,她乘613车就去社区了,我便悠闲漫步回家。613线路是原来13路车的更新版,还分区间车和非区间车,起始站点两头有微调,但天化的站点保持不变。有一次,闺蜜非要拉我去天化院里做美容,说社区干部都在那里做美容,又便宜又好。我说:“那里能有啥好的美容?别把脸做坏了”她说:“你别认为贵得就好,天化院里房租便宜,面对低消费群体,美容师是下岗职工,心又好,不比你在米泉做得差”被她硬拉着上了613车,路上我给这位闺蜜讲起年轻时对天化的向往,走路去天化的经过,她捂着肚子笑得忍俊不禁,说:“要是像现在这样交通如此便利,你不一天跑几趟”我说:“没准”她说:“那你可能嫁到天化了,现在肯定也下岗了”我说:“没准下岗后变成老板了嘻嘻”到了美容院一体验,确实不错,办了张消费卡。闺蜜说:“你还嫌弃天化,当年没能嫁到天化肠子都悔青了吧!”我说:“悔青了一半,那时候就是想进城,不想在农村待,没想到一待就是21年,把青春年华献给了农村。”

2015年,我工作调整到片区管委会,天化就是我们辖区的一个社区,我乘BRT6线上班,在距离天化大门100米处的开源街车站下车

城市快速公交缩短了空间距离,城乡差别的痕迹早已消失,新农村建设日新月异,“锐志精耕,田园米东”正在展现新的面貌。

我寻找、拼接记忆中的天化碎片,那一排排低矮的平房依然存在,但王志超家具体的位置已经模糊不清,找不到一点痕迹。那里正是我们东片区棚户区改造工程的重点项目。当时的舞厅连“没落贵族”的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我记忆中的地方是其他建筑物,昔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今日的建设正在紧锣密鼓地实施。老职工乔迁新居是我们的责任,下岗工人再就业是我们的使命。天化的老同志为我们新疆化工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安排好他们的老年生活,就是我们众合社区最重要的工作。

 

 

 

2016年9月19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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