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必须给自己上紧发条

——评柳歌《北京地铁》（组诗）

柳歌诗歌，简洁朴素，灵动飞跃，细微中见深刻，点滴中有高远。如同门前一棵柳，垂首大地，万般柔情，不张扬，不怒目，永远摇曳着一股清新的风，接受普世大众的洗礼，给人亲切温暖、甜蜜舒朗的欣喜与满足。

跋涉在纷扰红尘中，遇见柳歌诗歌，是一次精神归位的遇见，是一次心灵安宁的救赎，更是一次灵魂不羁的翱翔。在他的诗歌王国里停驻，你不觉得艰涩难懂，不会觉得寡淡无味，更不会有连篇累牍的冗长焦躁之感。无论是描写亲情爱情，还是抒写时运政见，在他笔下都流动着向善向美向上的光，他的诗歌寓意深刻透彻，哲思明辨通达，让人身同诗感。这首北京地铁组诗中《北京的地铁时代》，就是把每个人乘地铁的真实感受，用诗歌的书写方式呈现给大家。

“在北京，第一要务/是要登上地铁。否则/你的生命将会蹉跎一会儿/无法进入历史/”第一段，把一个外地人在北京的行色匆匆的步履，用幽默风趣的笔调“蹉跎一会儿……”切入到地铁的汹涌洪流中。第二段，诗人将自己放进去，达到主客观相融的意境。一列列呼啸而过的地铁，隆隆轰鸣声会让大脑瞬时出现空白,如同人生中出现的某些生活碎片,和整个人生相关联,却又似乎被遗忘被忽视被抛弃，是诗人生命中无法捡拾的人生片断。第三段，“/只要下行几步，就可以/轻易地进入黑夜/……”这一句，在空间、时间上直入主题，接着用“手握利刃、蒙面夜行、展开肉搏”这样一组武侠小说的词语，寓意北京地铁人潮涌动的场面，也是现代都市人生活的真实写照。第四段，承上启下，把如潮的洪流从地下推向地上。现代大都市是一个竞争激烈、繁华拥堵、屏气呼吸的地方，发展快，节奏快，脚步快，连心脏都不停地加速跳动。“/……仿佛扬起的鞭子/赶着你一路疾行……”你不敢停下，无法停下，不能停下，无论是乘坐地铁还是生活，一切都要你疾速前行。

结尾与开头遥想呼应，点名题意，生活就是必须给自己上紧发条，在人生的隧道里，不停地奔波，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整首诗把搭乘地铁进站到出站的全过程，用形象明快的语言，精巧有力的构思，完美地表达出来，寓意人生长河中劳顿奔波乃生活之本真。柳歌这首诗把诗歌元素融入到平常生活中，把诗歌精神放逐到生命隧道里，看似平平常常的生活，掘开生命从始至终、从东到西的哲性思考。

《进入地铁，就得打起精神》中，开篇第一句“世界浑然无序……”用一首诗打开社会大门，这是诗人眼光，更是社会眼界。每个人作为社会分子，如同一粒沙，在时代浪潮中，不停地运转。“/……搬来搬去，进行着/布朗运动/……”布朗运动就是微小粒子表现出的无规则运动。诗人用“布朗运动”这个物理学概念，借喻每个人进入地铁就是进入一个大千世界，必须得打起精神，直面生活考验，这是一种积极努力的人生态度。另外，面对无法预测的各种纷繁人世，又不得不谨慎行事，这样无缝衔接第二自然段，直言“/生活，变成了战争/……需要隐蔽接敌/……”进入地铁和我们走进社会极其相似、高度吻合，需正面挑战，更需暗处交手。诗说地铁是阳光下无法行走的地下交通网，是城市化大发展的扩张产物，实则借城市胃口越来越大，隐喻与之同步的都市人无节制的物质欲望。

城市环境作为城市的体质，承载过量，难免产生负能量的恶性循环，人受环境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体质也越来越差。这里，诗人用“咀嚼、吞咽、挤压”一组词反讽无论是城市还是人，皆血脉膨胀、胃口增大，却无力消化吸收，最后只能悉数吐出。第二自然段是整首诗的落脚点和立足点，也是诗歌的中心和亮点。结尾回到诗歌起点生活原点，启示在永无休止的循环里，每个人拼力不愿落后半分的攀比心理和高速运转的都市生活潜规则，使得无力无能无法改变的现代城市病越来越重。此诗用物理学、生物学理论，反讽城市扩张，隐喻都市人膨胀的物质欲望，启示人们在无休止的欲望中，不能自拔。诗人从社会的一个小窗口“地铁”入手，切开密如织网的社会生活这张大网，给读者以启示：生活的本真到底是什么？需要如此贪婪如此无休止地运转下去么……

《地铁里的聚散离合》“往下、再往上，左转、再右转/……”用一系列方位名词让你眩晕，却让你更清晰更形象地感知到这是地铁行进中的一张运行图。擦肩而过，并肩同行；遇见美好，感伤别离；近在咫尺，远在天边，这是多么无奈啊！茫茫人海，诗人与谁遇见都是一种美好，珍惜缘分，却遥不可及！诗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是丰富多情的，感知是细微敏感的，诗的意象也是渐次升腾的。

他从第一自然段的表象特征到第二自然段的感知思维，再到第三自然到的升华，爬坡走高的忧伤情绪迅速转换成东西南北汇聚的一粒粒生命个体。用感性思维和理性视角入诗，收放自如，起落有度，让你既不沉湎于感怀，又不纵情于高歌。用几条标有地理方位的河流“黄河、长江、珠江、龙江、塔里木河、雅鲁藏布江”悉数不同区域、不同肤色的人们汇聚首都，把美好时代，和谐家园，团结友好的画面，用一列地铁作为载体，呈现给大家，用诗赞美生活，用情颂扬时代。“……/再也不能送你到十里长亭/更无法折一枝柳……”如潮人流中，历史的画面定格在我们那一瞬的偶尔回眸或擦肩而过，匆匆相聚又匆匆别离，全都是无意，似乎又是天意。整首诗用朴素口语化的语言，凝练组合成高超艺术化的经典诗歌，走进普世大众的心灵深处，久久回旋在一列列地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北京地铁》组诗，用诗意的韵律节拍，几近大众化的语言特点，奏响城市快节奏的音乐华章，留给普世大众更多生活乐趣和人生启迪！不得不慨叹诗人才华的绝妙之处和为人朴素的民众情怀。柳歌诗歌走进平常生活，贴近百姓情趣，视角独特，形式多样，技艺圆熟，韵味悠长，可见诗人功力之深厚，阅历之丰富，处世之老辣，见解之独到。他的诗带有明显底层民众的生活印迹，遵循了新时代文艺面向基层，面向大众的大政方针，但在高度和深度上需要进一步提升延展，避免一些重复性的意象和负累的赘词，把握时代脉搏，奏响时代最强音，留给世人更多更好的诗作。

2019.11.06

附原诗《北京的地铁时代》

作者：柳歌

在北京，第一要务

是要登上地铁。否则

你的生命将要蹉跎一会儿

无法进入历史

仅仅住了一周

我的编年史，就已经

出现几段空白

有不少珍贵的光阴

被一列列呼啸而过的地铁

直接无视

只要下行几步，就可以

轻易地进入黑夜

没有月明风清，暗香袭人

却要你手握利刃

蒙面夜行，在暗中

与时间和空间展开肉搏

抵达也不轻松。阳光晃眼时

你的一颗心扔沉在暗中

是白昼还是夜晚，需要你

屏住呼吸，三思而行

心跳，会随着你的脚步

越来越快；周边那些个身影

不停地晃动，仿佛扬起的鞭子

赶着你一路疾行，无法停顿

身处北京，只剩下

这样的概念：生活

就是给自己上紧发条

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

不停地弹跳于

白昼与黑夜

甲地与已地

◎进入地铁，就得打起精神

世界浑然无序

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沙子

被一阵又一阵的狂风

搬来搬去，进行着

布朗运动

生活，变成了战争

需要隐蔽接敌

阳光下封锁严密，无法行走

要在地下完成机动

让一个个日子无法预测

感觉，不甚分明

因为欲望

城市的胃口越来越大

而体质，越来越差

每一条血脉都已经涨满

仍有更多的人

进入肠胃；被反复的

咀嚼、吞咽、挤压

却无力消化，只得

悉数突出

进入地铁，就得打起精神

无论是谁，都不愿意

在这永无休止的循环里

落后半分

◎地铁里的聚散离合

往下、再往上，左转、右转

从这儿急速的下去，又从

另一处，突然的涌出

汹涌的人潮，血气方刚

在地铁里，也不得不转过

九十九道湾

一些潮水流向东西，而

另一些潮水流向南北

擦肩或并肩时，虽然

近在咫尺，却依然觉得

遥不可及

这里，黄河、长江的水是主流

也有珠江、龙江和塔里木河的水

甚至还有来自雪域高原的

雅鲁藏布江的水滴

在此处汇集，又在彼处别离

分与合都已经毫无诗意

再也不能送你到十里长亭

更无法折一枝柳

递到你的手中，诉一下

离情别绪

在地铁中，无论是与你相聚

还是与你分离，全是无意

就像大潮中那些小小的水滴

匆匆地聚在一起，又将

匆匆地四散而去